范武邱
(中南大學,長沙,410083)
引言
對靈感思維在翻譯中作用的思索由來已久,嚴復提出的“一名之立,旬月踟躇”便可看作其中一例。其意為:要真正譯好一個詞,有時恐怕需要十天、半月的推敲。“推敲”、“踟躇”之后豁然開朗,則往往是靈感思維“發(fā)力”;用于寫作和翻譯上,則常常是遂成了許多經(jīng)世絕唱?!疤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說的也是這個道理。以朱光潛為代表的許多美學家都將靈感作為美學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他說:人間有多少奧妙,人心有多少靈悟,都非言語可以表達(朱光潛:1982)。
靈感其實并不神秘。錢學森先生在《開展思維科學的研究》一文中曾指出:靈感不是什么神靈的感受,而是人靈的感受。他還告訴我們:“凡是有創(chuàng)造經(jīng)驗的同志都知道光靠形象思維和抽象思維不能創(chuàng)造,不能突破;要創(chuàng)造就得有靈感”(轉(zhuǎn)引自劉奎林2003:71)??茖W巨匠愛因斯坦根據(jù)他畢生科學實踐的經(jīng)驗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我相信靈感和直覺”(轉(zhuǎn)引自毛榮貴、范武邱2004:34)。
從柏拉圖、弗洛伊德的唯心主義靈感觀,到德謨克利特、亞里士多德、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唯物主義靈感觀,它們雖然對靈感進行了不懈的探索,但各有特性,也各有片面性。唯心論不能全盤否定,唯物論也有不足之處,應該從兩者中吸取其合理成分加以綜合(呂漢東、李書生2001:186)??梢哉f,他們的研究既受到他們各自世界觀的束縛,也受到當時科學技術條件的限制。在以往的中外哲學家和理論家那里,靈感只是作為藝術創(chuàng)造中的心理現(xiàn)象被提出,局限在詩學的范圍內(nèi)進行討論,而把靈感作為一種思維形式與抽象思維、形象思維并列提出并進行研究的學術實踐,應該是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現(xiàn)代科學技術條件下,人們對靈感觸發(fā)的心理機制進行了探索,認為久積突爆的靈感是有準備的大腦在抽象(邏輯)思維、形象思維的基礎上,擴大深入到潛意識多維主體的思維成果。同時,人們對靈感與抽象思維、形象思維、直覺的關系進行了界定,認為靈感是“悟”出來的,而直覺是“看”出來的(Cavanaugh 1972;Anderson 1980)。在靈感激發(fā)過程中,“感興”與“養(yǎng)興”辯證地存在。如果說“感興”表現(xiàn)為一種偶然得之、無意得之、反常得之的過程,那么“養(yǎng)興”則表現(xiàn)為一種長期積累、刻意追求、循規(guī)思索的過程??梢?靈感絕不是“空穴來風”,它需要思維主體在百科知識方面日積月累,悉心思考,反復琢磨。
在翻譯史話中,也有許多因靈感顯現(xiàn)而釋難解惑的佳話。著名翻譯家楊苡在《一枚酸果——漫步40年譯事》中談到了靈感在翻譯中的作用?!坝幸灰?窗外風雨交加,一陣陣疾風呼嘯而過,雨點灑落到玻璃窗上,宛如凱瑟琳在窗外哭泣著叫我開窗。我所住的房子外面本來就是一片荒涼的花園,這時我?guī)缀醺械轿乙彩窃诋斈昙s克郡曠野附近的那所古老房子里。我嘴里不知不覺地叨著Wuthering Heights……,苦苦地想著該怎樣譯出它的意義,又能基本上接近它的字音……忽然靈感自天而降,我興奮地寫下了‘呼嘯山莊’四個字!”(楊苡1989:312)。魯迅先生在《“題未定”草》一文中,也不無艱辛地說:“我向來總以為翻譯比創(chuàng)作容易,因為至少無需構想。但到真的一譯,就會遇著難關,譬如一個名詞或動詞,寫不出,創(chuàng)作時候可以回避,翻譯上卻不成,也還得想,一直到頭昏眼花,好象在腦子里面摸一個急于要開箱子的鑰匙,卻沒有”(魯迅1984:299)。此時,“突如其來”的靈感往往就像“開山炮”,能夠轟碎橫亙在翻譯道路上的一座座“山峰”,幫助譯者突破難譯“瓶頸”。
怎樣的譯文才稱得上是“靈感思維”的杰作呢?其效果當讓讀者嘆為觀止,其實質(zhì)是達旨傳神,甚至出神入化,并青出于藍。請看一例:
在《苔絲》一書里,有這樣一段描寫幾個顧客在一家小酒店里狂歡作樂、欲醉而未醉的段落:
原文:The stage of mental comfort to which they had arrived at this hour was one wherein their souls expanded beyond their skins, and spread their personalities warmly through the room...
應當承認,their souls expanded beyond their skins,and spread their personalities warmly through the room.一句寫得非常成功,但它僅僅是一種夸張性的寫實,并無多少意境可言。如果手執(zhí)譯筆,而無“靈感”相伴,那么,句子雖然好懂,卻極難翻譯。我們卻有幸讀到張谷若先生這樣的譯文:“他們那時所達到的歡暢階段是:神游身外,脫卻形骸,滿眼生花,滿室生春。”
譯文非但沒有“畫蛇添足”之感,反而使其意境更趨悠遠,涵趣越發(fā)豐厚。
在科技術語翻譯中也有很多這種例子。作為專業(yè)領域的專業(yè)名詞,科技術語往往顯得比較艱深、晦澀,一個精彩的漢譯常常能增加其可讀性,而這常常需要借助美感或靈感思維才能實現(xiàn)。錢學森將laser(受激輻射光)譯為“激光”,較之原譯“鐳射”、“死光”來說堪稱靈感思維的“神來之筆”。一種叫做sildenafil的它用藥物,卻被發(fā)現(xiàn)對治療男性性功能障礙有奇效,于是輝瑞公司將其“包裝”成viagra,有人巧妙地將其譯為“偉哥”。又如I-beam,英語中用字母表示“梁”的形狀,但這一形象在方塊字的漢語中被譯成了“工字梁”;U-steel常被譯為“槽鋼”或“馬蹄鋼”,在中國讀者看來其形象性較譯為“U形鋼”要強;再如twist drill若譯為“曲鉆”,形象感不強,缺乏理據(jù)性效果,譯為“麻花鉆”后,就顯得含義清晰,形象躍然紙上。相關例子還有:Younglida氧立得(一種制氧機)、Benz奔馳、Minolta美能達(照相機)、bandage繃帶、hacker黑客、Legalon利肝靈(一種治療肝炎的藥品)和Ronstar農(nóng)思它(農(nóng)藥名)等。所有這些,顯然僅靠直覺思維和邏輯思維是無法達到,必須“激活”靈感或美感(方夢之、范武邱2008:82)。
我們認為,就靈感思維與翻譯的關系而言,借用許淵沖先生的“三美”原則(即意美、音美、形美)來界定靈感思維譯品是一種比較現(xiàn)實且有效的方法?!拔恼卤咎斐?妙手偶得之”。這種妙手偶得的譯品就是靈感思維的產(chǎn)物。這種譯品帶給人的感受幾可用《老殘游記》所言來形容:“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服貼;三萬六千多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處不暢快。”雖有些夸張,但也能說明一定的問題,那就是,靈感思維譯品往往帶給人一種藝術的享受。由于靈感顯現(xiàn)常被認為是一種“開塞”現(xiàn)象,因此有人認為,凡是處于“信”、“達”境界的譯品,都可稱作靈感思維的產(chǎn)物。其實不然,作為靈感思維的譯品,相對原文而言,“信”、“達”是必備條件,“雅”是總體要求。
肯定翻譯過程中靈感思維的意義,無疑對譯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綜觀靈感思維研究現(xiàn)有成就的基礎上,我們擬提出以下翻譯過程中的靈感思維模式:
(說明:人們對創(chuàng)造性課題的解決,一般首先借助以往的知識,運用循軌思維方式去解決。循軌思維可刺激大腦,造成誘發(fā)勢態(tài)。它能感應、感發(fā)反常的越軌信息,從而造成頓悟,故該圖示中數(shù)次使用“循?!?、“反?!?、“觸發(fā)信息”等字眼。)
下面我們結合實例,具體闡釋靈感思維對譯者的要求:
人在思維過程中,不斷輸入信息、貯藏信息并輸出信息。信息與信息之間,不斷進行交流,或重疊,或參差,或交融,或互滲。那些相同、相近、相似的信息,往往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相對集中的信息塊(信息單元),這就是相似塊。它平常被集存在意識的倉庫中,而處于安靜狀態(tài),但在思維過程中,如果受到外在相似信息的誘發(fā)、刺激,這種原來酣眠著的“相似塊”,就會蘇醒過來,并釋放出一股力量,向新的相似信息靠攏,并與之契合,從而使原有的相似塊的體積逐漸增厚,及至成為新的相似塊。一般認為,欲成為某一學科的專家,必須積累與該學科有關的5萬個知識單位即相似塊(王明居1992:146)。靈感的產(chǎn)生需要一定的外部條件加以刺激,造成觸景生情。這種利用“局外”信息來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途徑的能力,英國醫(yī)生德博諾把它同眼睛的側(cè)視能力相類比,稱為“側(cè)向思維”。這也告訴我們,只有廣泛涉獵,才能提高創(chuàng)造成功的機會。翻譯是一門“雜學”,成功的譯者應該是“雜家”。但是,沒有人能對所有的知識領域都有精深的了解,因而我們平時應留意一些時興的社會現(xiàn)象及那些最新的科技知識,靠知識的點滴積累來不斷豐富自己。在翻譯時運用這些百科知識,往往能使譯文之“雅”閃爍于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的最佳結合處。請看下例:
原文:The fans are often fitted with movable shutters to their air intakes which open and close automatically under the control of thermostates to keep the cylinder temperatures as even as possible, admitting more air when the engine is working hard and less when it is idling.
原譯:在風扇的空氣入口處,通常裝有活動的百頁窗,它受恒溫器控制能自動地開閉,以保持氣缸溫度盡可能穩(wěn)定。當發(fā)動機努力工作時,進來的空氣就多些;而在發(fā)動機懶散時,進來的空氣就少些。
上譯的后半部分表達得不倫不類。表面上看,譯者是在沿用原文語言上的擬人特色,實際上是譯者專業(yè)知識匱乏,而且沒有很好地運用生活常識所致。就機器而言,working hard是指“加大負荷運轉(zhuǎn)”,idling則可表述為“空轉(zhuǎn)”。其實,這些表達無須查閱詞典,而且一般詞典上也找不到與之相應的譯法。只要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多加留意和收錄,完全可以將它們在翻譯時派上用場。本句的后半部分不妨改譯為“……當發(fā)動機加大負荷工作時,進來的空氣就多些,而在發(fā)動機空轉(zhuǎn)時,進來的空氣就少些?!?/p>
翻譯是一種雙語活動。該活動的產(chǎn)品即譯文是以漢語形式出現(xiàn)的。很難想象,一個連自已的母語都不過關的人能做一名合格的翻譯。呂叔湘先生“一直為我國外語界和漢語界不相往來,‘兩張皮’的現(xiàn)象深為憂慮”。錢冠連先生在《論外語學者對母語研究的建樹》一文中也提出:“外語學者回歸漢語研究是一種學術自覺”。陸谷孫先生更是明確指出:楊必先生就說過,她譯《名利場》并不需要諳習任何理論,只靠文字功力和小說文學的修養(yǎng),尤與一遍又一遍熟讀《紅樓夢》有關(轉(zhuǎn)引自毛榮貴、范武邱2004:37)。綜觀這些大家的觀點,我們可以得出這么一個大體的結論:從事翻譯工作沒有漢語功底是萬萬不行的。沒有漢語功底的譯文不是索然寡味,就是佶屈聱牙,味同嚼蠟。我們先看一個例子:
原文:When I was as young as you are now, towering in confidence of twenty-one, little did I suspect that I should be at forty-nine, what I now am.
原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二十出頭,充滿自信,意氣風發(fā),哪里會想到49歲今天的我呢?
改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二十出頭,小荷尖尖,意氣風發(fā),哪里會想到49歲今天的我呢?
原句的精彩在于句中的分詞短語towering in confidence of twenty-one,其中的tower的本義是:高聳;超過;翱翔。而原譯以“充滿自信,意氣風發(fā)”譯此分詞短語,似已無懈可擊,但當讀者把目光移到改譯文“小荷尖尖,意氣風發(fā)”時,禁不住眼前一亮!“小荷尖尖”四字,不是把towering一詞的“精、氣、神”都一并譯出了嗎?“小荷尖尖”四字借自楊萬里的詩句:“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有蜻蜓立上頭”,意指未來之星剛剛嶄露頭角,譯在此處,實在雅致不過。
在漢語功底之于靈感思維的作用中,又以習語運用水平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習語是人們在長期的勞動和生活中積淀起來的語言菁華,具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有時用平淡的話語費一大通口舌,反而不如用一個習語表達順當。在翻譯時如果能夠讓靈感波及到一個恰當?shù)牧曊Z,則往往可事半功倍。如:
原文:The reason for this may be that couple members have a “tremendous personal stake in the romance that clouds their judgments regarding it,” the researchers suggest. “Sometimes our very involvement in a relationship can prevent us from seeing our relationship as it is,” Agnew said.
原譯:研究者指出,這可能是因為戀人在戀愛中有大量個人原因而導致的障礙,因而影響了對戀愛的判斷?!坝袝r兩人感情關系中的一些牽連因素可能會阻礙我們看清兩人實際的關系”。Agnew說。
分析:原譯沒能譯出clouds一詞的神韻,其實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詞片斷“蒙上雙眼”可傳神地表達這層意思。至于原文后半部分,可借助蘇東坡的名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變通活用。全段改譯為:
所以如此的原因可能在于,情侶們“被熾燃的情感蒙上了雙眼,而無法對其戀情做出理智的判斷”,研究人員認為。“有時,我們不識戀情真面目,只緣身在此情中?!盇gnew說。
仿擬手法在靈感思維中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前蘇聯(lián)藝術大師列賓說:靈感是對艱苦勞動的獎賞。我們要想在翻譯中有“神來之筆”,就必須夯牢厚實的漢語功底,實現(xiàn)信手拈來的仿擬效果。
3.3靈感思維與同音異形字(詞)的運用
有人說,靈感翻譯有時就是一種文字游戲,此話雖失之偏頗,但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同音異形字(詞)運用得當,會使譯文亦莊亦諧,相映成趣,收到不同尋常的藝術效果。請看一例:
原文:The professor tapped on his desk and shouted: “Young men, Order! ” —The entire class yelled: “Beer!”
原譯:教授敲擊桌子喊道:年輕人,請安靜!——學生:啤酒。【注:此句中英文Order含歧義,既意指“請安靜”,也有“點(什么)菜、要(什么)飲料”的意思】
改譯:教授敲擊桌子喊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吆喝(要喝)什么?——學生:啤酒。
兩譯相比,前者不是翻譯,而是帶注釋的解釋,即便解釋得很周到,讀者仍一時難解原句之妙。而改譯則是靈感思維的絕妙產(chǎn)物。吆喝→要喝,能尋到如此巧合的諧音詞來翻譯含歧義的英語單詞order,譯者一定能享受到創(chuàng)造的樂趣。同音異形字(詞)的運用即使在科技翻譯中也能派上用場,如:
原文:The group studied by the Hiroshima researchers was “intentionally constructed to contain a higher proportion of high-dose atomic-bomb survivors,” he claims. That would mean that the average loss of life among all bomb survivors was lower than that found in the study, he says. “We’ve been cultured to how harmful radiation is,” Pollycove says.
原譯:……波利科夫說,“一談到輻射,我們總是說輻射的危害有多大多大?!?/p>
改譯:……波利科夫說,“我們總是談‘輻’色變。”
改譯中的“談輻色變”四字簡潔明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同音異形字常與引號結合使用,這一修辭手法的使用需要譯者具有良好的文字檢索能力。如英國媒體在報道范志毅進球,球迷熱情高漲的情形時取了這么一個標題:Fan fans the fans,堪稱英語同音異形字運用的經(jīng)典。
美國的翻譯理論家Nida在他翻譯活動研究的早期(Nida & Taber 2004:5)提出:To preserve the content of the message, the form must be changed的觀點。但是,后來他(Waard & Nida 1986)提出功能對等(functional equivalent)的翻譯要求,強調(diào)“不但是信息內(nèi)容的對等,而且盡可能地要求形式的對等”(not only the equivalent content of message,but,in so far as possible,an equivalence of the form)。
“形式”這個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指形象表達,或曰表達中的形象語匯。一方面,原作者在選詞擇語上肯定煞費苦心,自有他的道理;另一方面我們也可通過適當?shù)摹爱惢?從一定程度上來豐富漢語的表現(xiàn)力,這其中也不乏靈感思維。如:
原文:At first the food tastes bland, but after a while your taste buds adjust. They get acclimated.
原譯:起初,這種飲食的口味淡而無味,但你品嘗了一會兒后,這起初的感覺就開始調(diào)整,逐步適應了這種口味。
分析:翻譯當有“如履薄冰”之心態(tài),但是這并不意味譯者不能馳騁其思維活力,譯筆謹小慎微,譯文無所作為;而猜譯卻可以調(diào)動起我們已學的知識,可以培養(yǎng)我們的發(fā)散性思維。比如,原句中的taste buds被無端譯成了“品嘗”。譯者既沒有展開想象的雙翅,又沒有細查詞典的習慣,結果就很糟糕。所謂bud,本義是“芽;蓓蕾”。經(jīng)猜譯,taste bud則可以放心地猜譯成“味蕾”。
改譯:起初,這種食物吃起來味同嚼蠟,但過了一段時間以后,你的味蕾開始調(diào)整感覺,就會逐步適應這種口味。
當然,保留形象也可采取變通的方法,因為形象和形象思維能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反映一個民族的文化特色。譯者要從民族文化氛圍的高度去審視形象及其所涵蓋的寓意,同時,翻譯時還要考慮譯語的形象是否能在譯語讀者心中產(chǎn)生與原語讀者心中相近的藝術效果。如:
原文:My Heyne’s Tibullus was grasped at such a moment. It lay on the stall of the old book-shop in Goodge Street—a stall where now and then one found an excellent thing among quantities of rubbish.
原譯:我發(fā)現(xiàn)了海涅的詩集《狄巴拉斯》。它躺在喬治街一家舊書店的書架上,在那兒人們總能從一堆無用的東西中挑出優(yōu)秀作品來。
分析:翻譯之關鍵在原句的句末:an excellent thing among quantities of rubbish,對此若是直譯,將在譯文中出現(xiàn)“大量的垃圾”之類不是很美的表達。原譯者作了回避,譯成“無用的東西”。難道就不能做形象之轉(zhuǎn)換了嗎?
改譯:那冊海涅編寫的《狄巴拉斯詩選》便得手于此種情勢之下。它靜臥于古畿大街一家舊書屋的書攤上,此書屋是一個可以沙里淘金的去處。
此譯文揚漢語之長,用了“沙里淘金”這一成語,在可讀性上遠遠優(yōu)于原文,因為“沙”似乎比quantities of rubbish更“雅”。
3.5靈感思維與類比推理
“靈感”表面看來是偶然產(chǎn)生的,但其實它是深思熟慮的必然結果,因為當一個人長期專心致志地研究某個問題的時候,這個問題就會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驅(qū)之不散,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他的大腦皮層就會建立起一個相應的優(yōu)勢灶,把過去掌握的全部知識緊急調(diào)動起來以尋求它們之間的關聯(lián)。靈感顯現(xiàn)應該滿足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將要作出的創(chuàng)造產(chǎn)物必須處于短橋原理所規(guī)定的距離之內(nèi)。換句話說,這意味著要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成果,其必要條件是與之相關的前置理論業(yè)已存在或基礎已經(jīng)打好。類比推理之所以能成為靈感頓悟的一種方式,就是因為它不必以一般原理為中介,直接從兩個具體事物之間利用某種相似點,建立起推導關系。一個聰明的譯者往往善于從以往的經(jīng)驗(自己的或別人的)中得到啟發(fā),盡量縮短思考的時間,同時又能保證譯文的質(zhì)量。如earthrise一詞的翻譯可能會讓譯者感到棘手,其實我們只要一想到與之詞型結構相同的sunrise(日出)一詞,便可有把握地將earthrise譯為“地出”(指從月球上看到地球的升起)。相關例子如:separately excited generator(它勵發(fā)電機),separately ventilated machine(它勵通風式電機);fixed point(定點),floating point(浮點)。類比法有顯性類比和隱性類比之分,我們更要注意分析隱性類比,如:
原文:Therapy can be more effective and toxic effects reduced when drugs are administered at carefully selected times of the day—chronotherapy.
分析:原句末尾出現(xiàn)了一個新詞chronotherapy,詞典上查無此詞。然而,通過構詞法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chronotherapy=chrono+therapy=時間+治療,再聯(lián)想到time-bomb(定時炸彈)一詞,并結合文中的釋義,可將chronotherapy譯為“定時療法”。
匈牙利翻譯理論家拉多·久爾吉認為,翻譯是邏輯活動,譯文是邏輯活動的產(chǎn)品。邏輯分析不僅有助于確定詞義,還往往可幫助譯者理清整個原文的句法結構。英語中存在一些岐義句,翻譯時僅靠語法分析行不通,還需借助邏輯分析。正如F·R·帕馬在他所著的《語義學》中指出:邏輯能夠解決語法不能解決的難題和結構歧義問題(轉(zhuǎn)引自Steven Pinker 1994:125)。如:
原文:To give any rational rules or methods for the design of drill jigs would be almost impoosible.
原譯:給出任何合理的準則或鉆模設計的方法幾乎是不可能的。
此譯將for the design of drill jigs理解為methods的定語。根據(jù)形式邏輯種屬概念關系,相互并列的概念應是同一屬概念下的種概念?!叭魏魏侠淼臏蕜t”和“鉆模設計的方法”顯然不是同一屬概念的種概念,故不能相互并列。這一邏輯頓時使我們的靈感“開塞”:for the design of drill jigs應為any rational rules or methods的定語。因此本句應改譯為“制訂出適用于鉆模設計的通用準則和方法幾乎是不可能的?!?/p>
作為再創(chuàng)作活動的翻譯過程需要靈感的點撥和點綴,需要譯者具有鍥而不舍、“不到把它表現(xiàn)為完滿的藝術形象時決不肯罷休”(黑格爾1979:356)的那種精神??梢哉f,靈感思維是一種“凌駕”于直覺思維、邏輯思維和形象思維上的思維方式,它貫穿人腦思維總行程的始終,并對思維運動的前進和深化發(fā)展起著攻堅和爆破手的作用。它對翻譯活動的影響不僅在于可以有效地保證譯語“信”與“達”,更重要的是其有助于譯語臻于“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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