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洪
吸不得的煙
張顥本是京城的一位富家子弟,只因年少無知,染上了吸大煙的惡習(xí),沒幾年光景,便吸光了家里的財產(chǎn),父母也被活活氣死。張顥樂得沒人管,索性賣了祖屋,在老城墻根的胡同里租了一間四面漏風(fēng)的房子,整天窩在里面吞云吐霧,繼續(xù)過他的神仙日子。
可是不久,賣祖屋的錢也吸光了。張顥想去干活兒賺點錢,可身子早被大煙掏空了,哪里干得動?他走投無路了,只有躺尚在床上等死。
這天,張顥正被煙癮折磨得涕淚橫流昏昏沉沉的,忽然感覺有人推自己。他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個渾身黃毛、齜牙咧嘴的家伙,原來是一只黃鼠狼!這只黃鼠狼他認(rèn)識,也是一個“鐮君子”。每當(dāng)張顥吞云吐霧的時候,它就跑出來吸幾口漏掉的煙霧。張顥也樂得有個伴,所以沒有趕它走,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黃”。
小黃今天等了快一天了,也沒見張顥吸大煙,煙癮難忍,就大著膽子來推張顥,還指指煙槍,嘴里吱吱有聲,那意思是叫張顥趕快吸兩口。張顥閉上眼,有氣無力地說:“爺爺沒錢買大煙了,你還是投奔別人去吧。”小黃似乎聽懂了,沒有再推張顥,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然后一溜煙跑出去了。
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小黃回來了,只見它竟然叼來了一包煙土!張顥眼睛“刷”地亮了起來,他一骨碌爬下床,搶過煙土填滿煙槍,然后點亮煙燈,抖抖索索湊近深吸了一口。這時,小黃在一旁急得吱吱叫,張顥忙向它噴了一口。這以后,小黃每天偷來一包煙土和一只雞,一人一畜牲便在一起混日子。
幾天后,張顥正和小黃一起吞云吐霧,房門被“哐啷”撞開,闖進(jìn)幾個彪形大漢。張顥嚇得一哆嗦,煙槍掉在地上,小黃則躥上屋頂?shù)钠贫聪胩?,卻被守在屋頂?shù)娜擞寐榇祩€正著。
領(lǐng)頭的人是聚財煙館的老板錢二順。聚財煙館最近老是丟煙土,而且不多不少,每天一包,錢二順火了,責(zé)令手下人限期嚴(yán)查。幾個人輪流蹲在庫房門口,終于發(fā)現(xiàn)是一只黃鼠狼偷的,但等他們追出去時,黃鼠狼早已穿墻過洞,不見了蹤影。后來,賬房先生出了個主意,在煙土上拴上風(fēng)箏線,順著線就一路找上門來了。
幾個彪形大漢把張顥痛打一頓,拖過來跪在錢二順腳下,張顥哭喪著臉連叫饒命。錢二順用腳尖挑起他的下巴,惡狠狠地說:“你吃了豹子膽啊!說,要死要活?”張顥連說要活。錢二順瞪著眼說:“要活,就得乖乖聽我的?!睆堫椷B連磕頭:“爺,小人以后就是你身邊的一條狗,隨叫隨到!”錢二順蹬了張顥一腳,罵了句“賤東西”,便帶人走了。
偷不得的情
錢二順有個遠(yuǎn)房表妹叫田盈盈,兩人偷偷好土了。后來,田盈盈嫁給輔國公溥喜做了九姨太,卻仍然和錢二順勾三搭四。無奈輔國公府戒備森嚴(yán),出入極為不便,兩人難得見上一面。錢二順少的就是通風(fēng)報信的人,現(xiàn)在,他要張顥訓(xùn)練黃鼠狼當(dāng)信使,條件是大煙任抽,管吃管喝。張顥一聽,當(dāng)即答應(yīng)了。而小黃要依賴張顥吸大煙,對他是言聽計從,沒幾天,就能完全領(lǐng)會指示的意思,指東不往西,指南不往北。
這以后,錢二順想約田盈盈了,就寫張紙條掛在小黃的脖子上。到了晚上,張顥帶著小黃來到輔國公府后園圍墻外,指指田盈盈的房間,說聲“去吧”,小黃就直奔而去。田盈盈收到紙條后,就寫個回信,也掛在小黃的脖子上。這樣每次完成任務(wù),張顥和小黃都會額外得到一小包煙土的獎賞。
可是好景不長。這天,張顥帶著小黃剛走近輔國公府,突然一隊衛(wèi)兵提著燈籠蜂擁而來,把他和小黃抓了起來。原來,最近田盈盈頻繁外出,引起了輔國公溥喜的注意。他暗自派人跟蹤,發(fā)現(xiàn)了田盈盈和錢二順的奸情,又把田盈盈的貼身丫環(huán)隔離審問,弄清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再說張顥被衛(wèi)兵押進(jìn)了書房,只見溥喜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站著師爺。師爺喝問道:“你竟敢在皇親國戚身上作奸犯科,按大清律法,罪當(dāng)處死!”張顥嚇得連連叩頭,請求饒命。師爺哼了一聲,說道:“饒命不難,只要你從今往后為公爺效力?!睆堫椕殿^說:“小人愿聽公爺差遣,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謝公爺不殺之恩!”這時,溥喜才慢條斯理地說:“頭先寄在你脖子上,留神點,指不定哪天就給你搬了家!”張顥連連叩頭,不敢言語。
罷了他的官
溥喜把田盈盈和錢二順秘密處死后,霸占了錢二順的煙館。但他為什么單單留下張顥的小命呢?說來話長。自從歐洲列強(qiáng)把鴉片輸入中國后,很多皇親國戚開起了煙館,大賺國難財。后來,大煙的危害日益嚴(yán)重,朝廷里有責(zé)任感的大臣也上書痛陳鴉片誤國。于是,道光帝責(zé)令皇親國戚關(guān)掉煙館,準(zhǔn)備著手禁煙。
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不賺心疼啊!溥喜把京城的煙館關(guān)了,卻變本加厲在廣州城新開不少煙館。恰巧兩廣總督鄧廷楨是個禁煙派,他暗自做了調(diào)查,把廣州城里每家煙館的幕后主人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并寫成奏折,快馬送到京城。這奏折要是到了道光帝手里,輕則丟掉爵位,重則殺頭啊!
就在溥喜焦頭爛額的時候;田盈盈東窗事發(fā),張顥和黃鼠狼讓他眼前一亮,計上心來。他要讓黃鼠狼到軍機(jī)處偷奏折!溥喜打聽到,鄧廷楨的奏折明天會到京城,明晚會到軍機(jī)處,軍機(jī)處的大臣晚上整理出來,后天早朝時會交給道光帝議事。
溥喜急忙和師爺商量,兩人連夜趕寫奏折:網(wǎng)羅莫須有罪名,彈劾鄧廷楨。然后,派人在驛站等候廣州送奏折的驛卒,重金賄賂,在鄧廷楨的奏折上擦上煙土粉末。后天早朝時,溥喜揣上黃鼠狼,提前趕到軍機(jī)處,讓黃鼠狼偷出那本奏折。
只要沒了鄧廷楨的奏折,再乘機(jī)彈劾他,罷了他的官,以后就沒人敢管煙館的事了。
張顥聽說要去偷奏折,嚇得面如土色,連說不敢,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溥喜冷笑道:“你的腦袋早就掉過一次了。要想留著腦袋吸大煙,就乖乖地聽話!”張顥只得俯首稱是。
溥喜立即派人把張顥帶到一間僻靜的屋子里,讓他在這里訓(xùn)練小黃。張顥先在一張奏折上撒了煙土粉末,放進(jìn)桌案上一堆奏折里,然后指揮小黃把撒有煙土的奏折找出來,如此反反復(fù)復(fù),直到百發(fā)百中……
做了對的事
第三天早朝時,張顥扮成隨從,跟在溥喜的轎后進(jìn)了紫禁城。
小黃偷出奏折后,張顥抱著它急忙回了輔國公府,交給師爺。師爺展開奏折一看,急得大叫道:“錯了,錯了!”張顥急忙抓過奏折一看,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原來,小黃偷回的是彈劾兩廣總督鄧廷楨的奏折!
師爺見事情辦砸了,便急忙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人。他一邊收拾,一邊對張顥說:“愣著干嗎?還不快跑?”張顥卻搖搖頭說:“我好不容易找了個金窩子,有大煙抽,不愁吃不愁穿,哪里能比這里好啊!”師爺呵斥道:“糊涂!你都不知道,大禍已經(jīng)臨頭了!公爺這回輕則丟爵位,重則殺頭,無論哪樣,你都討不了好。看看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拿了偷偷地跑吧?!?/p>
張顥一聽有理,趕忙到處翻找值錢的東西。突然,他在師爺?shù)淖腊赶旅嬲业揭话虾脽熗?,不由疑惑道:“師爺,你不好這一口,怎么藏著好貨?”師爺沒有理會,拎著包急匆匆往外走。張顥眼珠一轉(zhuǎn),上前攔住師爺,得意地說:“師爺,你且慢。我明白了,這一切是你在搞鬼!你在彈劾鄧廷楨的奏折上擦了上好煙土,而且量大。小黃對煙土最敏感,肯定會偷這本奏折。其實,你早就收拾好了,裝得還真像啊!”
師爺坦然說道:“沒錯,是我做的手腳。這些身居高位的人,不顧國家安危民眾疾苦,只管自己發(fā)財,還不放過鄧廷楨這種難得的好官,天理何在!我只不過做了有良心的人該做的事!”張顥又問:“公爺上朝時你就可以走了,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師爺說:“我要確定偷回的奏折到底是誰的?!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后來,道光帝看了鄧廷楨的奏折,雷霆震怒,削了輔國公的爵位,同時宣召林則徐即刻入京。不久,林則徐在虎門銷煙,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開始了!
(題圖,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