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飛

（曲阜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古典文獻專業(yè)，山東 曲阜 273165）

一、標點古籍要有歷史知識

古籍一般指的是古代文學(xué)作品或古史資料，如標點者因疏漏未能查明其中的史實，會給讀者造成錯誤的歷史觀念。古人寫文章時，由于對某方面的事實很熟悉，很可能只做簡單概述，但今人對這方面的史實就很難一下子看出來，如不勤于查閱，難免會出錯。我在這里僅舉一例加以強調(diào)：

林靈素遂縱言……有旨依奏。皇太子上殿爭之，令胡僧立藏十二人，并五臺僧二人道堅等，與靈素斗法。僧不勝，情愿戴寇執(zhí)簡。［1］

標點者沒有考察當時林靈素以方術(shù)取悅的是宋徽宗，是徽宗皇帝當政，皇太子并無權(quán)令胡僧并五臺僧與林靈素斗法。如在“皇太子上殿爭之”之后用逗號，會給人造成太子篡權(quán)的歷史觀念。應(yīng)把“上殿爭之”后的逗號改為句號。此例說明，正確的標點是要以辛勤地搜集資料作為前提并加以考證才得以實現(xiàn)的。

二、標點古籍要有古代文化知識

有時在標點古籍的過程中一時不知用哪一種標點，原因并不是不能理解句法結(jié)構(gòu)，也不是不能理解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而是不懂古代的文化知識。宋人鄭樵在《通志·藝文略》中說：“古人之言所以難明者，非為書之理難明也，實為書之事物難明也?！币虼耍瑯它c古籍，必須掌握豐富的古代文化知識，古代文化知識包括典章制度、人名、地名、物名、禮節(jié)習(xí)俗、天文歷法等。如不了解古代文化知識，就會影響對某些特定詞語的了解，就不知道文章寫的是什么，當然也就不能順利地施加標點。戴震就曾認為：不通天文，不可以讀《堯典》；不通地理，不可以讀《禹貢》。

典章制度涉及各朝各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等方面的制度，內(nèi)容十分廣泛。古代的文章作品，很多涉及典章制度，在標點文章或語句時，如不能對其深入了解，就不能準確地進行標點。如：

自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關(guān)內(nèi)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奴婢毋過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2］

當時并沒有奴婢服役期為三年的制度，只有制度限定占有牲畜、奴婢和田地必須在三年之內(nèi)做到合乎限額，因此，可以判定“期盡三年”是總指上文而言，標點者因不懂當時的典章制度，在“奴婢毋過三十人”后用逗號，使讀者誤留下當時奴婢的服役期為三年的印象。因此，應(yīng)把“三十人”后的逗號改為句號。

人名、地名、物名在古籍中極為常見，如果標點者能夠明辨，就會對理解文意起到很大的輔助作用，進而快速對古籍進行標點；相反，就會成為施加標點的障礙，因此在標點古籍的過程中，準確地識別人名、地名、物名，就顯得特別重要。如：

欒布破齊還，并兵引水灌趙城；城壞，王遂自殺。［3］

這里把“王遂自殺”中的“遂”理解為連詞“于是”，似乎也通。可是聯(lián)系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講的是漢高祖劉邦的孫子參加七國反叛，后來兵敗自殺的事情。當時趙王的名字叫“遂”。如果“遂”是人名，把它解釋成連詞就不確切了，應(yīng)在“遂”下加人名號。

古籍中還涉及風(fēng)俗習(xí)慣方面的內(nèi)容，在標點過程中也十分重要。如不了解古代風(fēng)俗，就可能弄不清楚作者要表達的思想，就會出現(xiàn)標點使用錯誤的現(xiàn)象。這些古代習(xí)俗也就是所謂的“古時婦孺皆知，而今文人學(xué)者尚不能全知者”，因此在標點古籍的過程中，我們必須細心研究古代的各種風(fēng)俗。

三、標點古籍要有較強的邏輯分析能力

人們大都認為邏輯分析能力的高低在演算代數(shù)、幾何題時方能體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一篇優(yōu)秀的文章離不開縝密的邏輯分析能力，針砭時弊的檄文更需要作者頭腦清楚，文章語言精煉，層次環(huán)環(huán)緊扣。標點者邏輯分析能力有問題，勢必會引起對文意理解的偏差，進而造成標點錯誤，貽害讀者。如：

時龔貴嬪為良娣，（張）貴妃年十歲，為之給使，后主見而悅焉，因得幸，遂有娠，生太子深。［4］

張氏在龔氏為太子妾時侍候她，當時張氏的年齡是十歲，后因后主寵幸，生下太子。十歲的幼女生子顯然是違背常理的，可以推知張氏做使女和生太子是不可能是緊挨著發(fā)生的，通過邏輯分析，加深了對文意的理解，因此，應(yīng)該把“為之給使”后的逗號改為句號。

另外，邏輯分析能力還影響到標點者對哪句是直接引語，哪句是間接引語的判定，從而削弱對作者真實情感的表達。如：

“……臣事陛下，不敢不以正對，因伏地請死?！保?］

“伏地請死”應(yīng)是大臣進諫后的行動，永固進諫也該如此，他進諫的內(nèi)容到“不敢不以正對”就可以了。因此，應(yīng)把“因伏地請死”放在引號之外，正確的標點為：“‘……臣事陛下，不敢不以正對?！蚍卣埶馈！?/p>

缺少以上任何一種知識，都會增大錯誤的機率?？梢?，若要達到標點準確的目的，標點者一定要不斷豐富自己的百科知識，提高自身的知識儲備量，這是最基本的前提。

此外，造成斷句正確而標點使用不當?shù)脑?，更重要的是標點者不能分清語言內(nèi)部層次關(guān)系和辨明語氣。因此，對標點者劃分語言內(nèi)部層次和辨明語氣的能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施加標點的時候，應(yīng)對古籍原文的內(nèi)容做進一步的研究思考，這時對理解文意的要求，不應(yīng)停留在知道寫了什么事，表達了什么意思的層面上，還應(yīng)在此基礎(chǔ)上對文中內(nèi)容的層次有準確的了解，對每句話的語氣情感有清晰的認識。

對斷句處應(yīng)使用何種標點做出判斷并非易事。首先，要經(jīng)過閱讀分析，判斷出所標點的古文按意思可分幾層，層與層之間語氣上的停頓一般使用句號或分號；其次，進一步分析每一層用幾句話表達，每個分句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最后，要分析句子成分內(nèi)部構(gòu)成況，看其中是否存在并列的詞組或結(jié)構(gòu)，相互間的停頓用頓號。

高質(zhì)量的標點，必須做到明辨語言內(nèi)部層次，這是對古文標點較高層次的要求，一篇文章的語句，都是按照一定的層次，有秩序地組合在一起的。所以，給古籍施加標點，要通過新式標點的正確使用，幫助讀者理解一段文章語言的層次。只有認真理解每句話的含義，才能使標點出的古文層次分明。

正確地標點，可以使標點之后的文字上下文聯(lián)系起來講得通，符合情理，并能體現(xiàn)出作者所要表達的真實情感；錯誤地標點，往往不是誤解了作者的意思就是沒有正確表達語氣，因此，標點者必須謹小慎微的從讀者立場出發(fā)，多提幾個“為什么”，提高對古籍進行標點正確的概率。

判斷斷句處應(yīng)使用什么標點，除依靠對語言層次的分析理解外，還需理解和感悟文中句子的情感語氣。如問號、感嘆號等標點符號的使用。

句子從語氣上分，可以分為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祈使句。語氣與文言句式息息相關(guān)，一般來說，掌握了各種句式的關(guān)聯(lián)詞，也就基本上可以判別表達的是何種語氣，便于正確使用標點符號。但有的句子分析起來也十分復(fù)雜，即使一種句式，也可能表達截然不同的兩種語氣，這樣，用何種標點符號進行標點必須在辨明語氣的基礎(chǔ)上才能進行，僅僅依靠句式判斷是遠遠不夠的，比如同是反問句，有可能表達反問語氣，有可能表達感嘆語氣，要反復(fù)揣度才行。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給古籍加標點，就是根據(jù)古籍的實際，用標點符號把原文的結(jié)構(gòu)、停頓、語氣清晰而準確地再現(xiàn)出來，也就是魯迅先生說的：“標點古書真是一種試金石。只消幾點幾圈，就把真顏色顯出來了?！保?］

加標點時，一定要從意義和語言兩方面入手，標點后的古籍在內(nèi)容上要切合古籍原意，在語言上要符合原文的結(jié)構(gòu)。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標點者首先要明確標點古籍的依據(jù)，其次要滿足語言和意義層面上的要求。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標點者標點古籍是為廣大讀者服務(wù)的，應(yīng)處處為今人和后人著想，為自己所做的事業(yè)負責(zé)，做到像魯迅提出的“要認真，要點工夫”，要勤問勤查，直到搞清為止；要慎重，力求精確，切不可輕易下筆。只有這樣，才能不斷提高古書標點質(zhì)量，使古代典籍保持“真顏色”，得以正確。

［1］古代文言短篇小說選注（第二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62.

［2］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標點本：1060.

［3］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標點本：528.

［4］陳書（卷7）.后主張貴妃傳.

［5］桯史·正隆難寇.中華書局1983年點校本：100.

［6］魯迅全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