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造性介入
——發(fā)現和凝練中國外交的新取向

■ 袁正清/文

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國際地位的提高，中國的崛起成為國際社會最為關心的議題之一，它對世界意味著什么，中國如何處理與外部世界的關系，新世紀的中國外交發(fā)生了什么變化，未來中國外交的創(chuàng)新之路走向何方。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王逸舟教授在推出了《全球政治與中國外交》和《中國外交新高地》之后，近日推出中國外交研究三部曲的第三部作品《創(chuàng)造性介入：中國外交新取向》對這些問題給出了自己的獨特回答。在這部篇幅不大，但內容豐富的專著中，作者聚焦中國外交進入新世紀以來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zhàn)，發(fā)現和凝練出了中國外交的新取向——創(chuàng)造性介入，提出了一個理解和謀劃中國外交的新視角和新架構。

如何理解和評估中國進入新世紀的外交，基于對國家利益內涵的不同理解，學術界有不同的爭論，但共同的地方就是認為中國外交到了反思的時候。這部作品正是這種反思的產物。這部作品提出了“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原創(chuàng)概念來理解和闡述中國的外交取向。所謂“創(chuàng)造性介入”是指中國以一種新的積極姿態(tài)，對國際事務要有更大參與的意識和手法，努力開掘國際外交事務圈的中國特色，是一種介于形而上的理論和具象的政策解釋之間層次的引導性說明。這種創(chuàng)造性介入不是對鄧小平提出的“韜光養(yǎng)晦、有所作為”外交方針的放棄，也絕非西方的干涉主義和強權政治，而是符合中國新的大國位置、國情國力和文化傳統(tǒng)的新選擇。這種創(chuàng)造性介入是在鄧小平外交方針指導下，結合國內外環(huán)境的變化，做出的適度調整。

這樣一個創(chuàng)新性概念的提出不是一種簡單的邏輯推演和官方政策的解讀，而是來自作者對中國外交實踐的觀察歸納。作品選取冷戰(zhàn)結束以來中國外交的八個典型案例，捕捉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顆粒和介質，并對其做了精到和深邃的分析。這些案例涉及不同的方面，既有周邊地區(qū)，也有遙遠的非洲；既有傳統(tǒng)安全范圍，也有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既有外交家的個人魅力，也有外交機制的制度化創(chuàng)新。作品對三名外交家給中國外交帶來的創(chuàng)新都有生動的敘述和精辟的分析。王毅在緬甸的斡旋，巧妙地傳遞了中國和國際社會的關切，打開了僵局；劉貴今來往穿梭于蘇丹，與不同階層和組織的廣泛接觸，化解了蘇丹的困境；具有東方魅力的中國女外交家傅瑩在危機時刻，用感性的文筆，生動的故事，在國外主流媒體入情入理地描述了中國與西方的關系，讓西方的公眾更客觀地認識中國，通過日常與非政府組織的直接接觸，利用社會的力量和信息化的手段化解中西之間的沖突。作品在對這些外交家在困難時刻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想象力給予褒揚的同時，也對這些閃光點的獨特條件和環(huán)境進行了挖掘，呈現了進行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復雜性。

在擷取中國外交官在創(chuàng)造性介入方面的獨特模式之外，作者把更多的筆墨花在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制度化層面。因為這種制度化的安排更能展示中國外交的大手筆，體現中國處理和思考國際事務的基本方向。作品選擇了五個帶有制度化特色的案例對創(chuàng)造性介入做了深刻的闡述，例如，一、在大國關系上，外交部門設計的高層戰(zhàn)略對話機制，突破了以往大國之間結盟、遏制、對立、封鎖的模式，強調大國之間可以建立新的制度框架來引導彼此之間相向而行、和而不同的共處之道，也是中國改革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的制度化創(chuàng)新。二、在地區(qū)層面上，中國通過借力東盟，以互信互利平等合作的新安全觀，改善了中國與東盟之間的安全關系。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中國及時伸出援手，贏得了東盟國家的好評，表現出了負責任大國的形象，并通過自己的經濟力量，帶動與東盟的合作，建立中國與東盟國家自由貿易區(qū)。中國借助東盟這一平臺，以政治、經濟和安全為抓手，在以前與美日緊密聯(lián)系的東盟地區(qū)建立起了制度化的合作機制，引導東盟地區(qū)朝著于華有利，對東盟和亞洲都有好處的方向發(fā)展。三、朝核問題直接關系到中國的切身利益，也對地區(qū)的和平和穩(wěn)定構成了重要障礙。中國在這一問題上沒有沿襲以往的思路，而是積極主動地設計和完善多邊制度架構，以六方會談的制度安排來解決朝核問題。四、對于臺海風云，中國如何利用國際因素，特別是美國因素趨利避害，從崛起的大棋局中來運籌臺海博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書中以清晰的脈絡勾畫了中國外交在臺海博弈方面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三個方面，即通過和平發(fā)展，促進兩岸的經貿往來，帶動政治的和解；有條件地引入美國因素，讓美國清楚地知道臺灣問題的敏感性，對激進的“臺獨”勢力加以約束；另外通過ECFA的機制加快兩岸合作的步伐。這樣的措施有力地推動兩岸關系的和平發(fā)展。五、隨著中國實施“走出去”戰(zhàn)略，如何在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下，保護中國的企業(yè)、人員和資金的安全是中國外交面臨的一個緊迫的新課題。中國在北非的大規(guī)模撤離勞工的行動提供了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鮮活事例。這次撤離的最重要創(chuàng)新之處就是對時機的把握和重視，多部門協(xié)同配合，充分發(fā)揮各部分的優(yōu)勢，高效地完成了撤離工作。

作者對創(chuàng)造性介入案例的剖析并不只是肯定，畢竟創(chuàng)造性介入還處在摸索階段，有不成熟的地方，書中對制度化安排和建設中暴露出來的問題都有理性的反思和批評，提出了在介入過程中所存在的風險和盲區(qū)，以及一些值得總結的經驗教訓。

當然，作為從事國際關系研究的學者來說，一個創(chuàng)新概念的提出不只是案例的歸納，還有理論的闡釋，作者在本書中沒有拘泥于某個具體的學說和理論，而是從現有的學術研究中，比較、評價、分析和綜合不同視角的觀點和主張，理解和解釋中國外交的新取向，找到比較契合中國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理論支持。作者在書中言簡意賅地討論了12種不同的觀點和主張，對這樣的主張不是簡單地以對和錯來進行學理的辨析，而是把它們和中國在國際事務中所面臨的問題相結合，從中發(fā)現對中國外交創(chuàng)造性介入具有建設性的價值。

對于一本多少具有建言的作品而言，除了創(chuàng)新的概念、生動的案例以及深刻的學理之外，提出一些中國未來具有想象力的方案當是題中之意。和一般的作品有別，這本書大膽地嘗試模擬了未來的幾種場景，提供了中國外交“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線索，例如“兩岸的中程架構”、“中美日的對話”、“駕馭南海大勢”和“中非新型合作”。作者在這些構想中，仔細分析了不同情形下的歷史和現實條件，以及未來的發(fā)展趨勢，設計了達到目標的主要步驟，并對實施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利弊得失做了清晰明了的評估。這些設想一方面體現了作者敏銳的洞察力，另一方面也展示了作者的想象力和探索的勇氣，同時也激發(fā)了讀者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一口氣讀完這本深入淺出、圖文并茂的作品，掩卷沉思，給我的收獲不只是作者對中國外交分析的獨到眼光，更有作者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對中華民族和國家發(fā)展的一種擔當和責任。這部作品可以說是一位研究國際問題的中國學者“創(chuàng)造性介入”中國外交的獨特方式。

（作者系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世界經濟與政治》雜志副主編）

（責任編輯：李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