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瑩
(鄭州輕工業(yè)學院圖書館,河南 鄭州 450002)
中國封建社會中,宋代文化的發(fā)展是令人矚目的,這一時期學術(shù)文化走向了全面的輝煌。王國維認為:“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動與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漢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陳寅恪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币恍┤毡緦W者則把宋代文化稱之為東方的“文藝復興時期”。在這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中,目錄學也空前繁榮興盛,成績斐然,涌現(xiàn)出眾多成就突出的書目。
隨著人們對書籍及書目的認識不斷全面和深入,書目著錄的內(nèi)容和項目逐漸演變,內(nèi)容由少到多,項目由不完全到完全,由無規(guī)范到有序。宋以前代代累積的書目成果給后人提供了借鑒之資,宋代書籍制度的變化、書籍生產(chǎn)方式的改革以及人們對個體書籍認識的全面,加上書籍制作、書名、著者標識的約定俗成的標準,也使書目著錄內(nèi)容不斷調(diào)整。下面就宋代書目的著錄及其發(fā)展、特點作進一步的探討。
提要性書目是中國古代書目編撰的主要傳統(tǒng),它的編撰體例是在提要之外還有總序(大序)和類序(小序)??傂颍ù笮颍⑹霰韭曰虿康膶W派及其源流,對學術(shù)史作總的評價,類序(小序)敘述各學派宗旨以及傳授源流,圖書提要敘述作者生平、學術(shù)思想、內(nèi)容主旨及版本流傳等情況。總序、類序和提要把學術(shù)大勢、流派和著作評價有機結(jié)合,使書目成為學術(shù)文化史著作。在宋代,提要性書目仍是占主流位置的,現(xiàn)以《崇文總目》為例,對其體例進行說明。
《崇文總目》的大小類均有小序,由歐陽修撰寫。小序部分可見于《歐陽文忠公集》,有經(jīng)類、史類及子類,體例繼承了《漢志》、《隋志》。
例如,史部、雜史類小序:“《周禮》天子諸侯皆有史官。晉之《乘》,楚之《梼杌》,考其紀事,為法不同。至于周衰,七國交侵,各尊其王,是非多異,尋亦磨滅,其存無幾。若乃史官失職,畏怯回隱,則游談處士,亦必各記其說,以伸所懷。然自司馬遷之多聞,當其作《史記》,必上采《帝系》《世本》,旁及戰(zhàn)國荀卿所錄,以成其書,則諸家之說,可不備存乎?!?/p>
又如《實錄類》小序:“實錄起于唐世,自高祖至于武宗,其后兵盜相交,史不暇錄,而賈緯始作補錄,十或得其一二。五代之際,尤多故矣,天下乖隔,號令并出,傳記之士,訛謬尤多,幸而中國之君實錄粗備,其盛衰善惡之跡,較然而著者,不可泯矣?!?/p>
文字不多但敘述學術(shù)源流清晰明朗,對于讀者掌握各學科發(fā)展概況,查閱和利用資料起到引導作用。小序中總括了宋以前的圖書概況,它的可貴在于“百世而下,藉以驗存佚,辨真贗,核同異”。
《崇文總目》繼承了《別錄》、《群書四錄》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根據(jù)各書特點和閱讀需要,每書均撰寫提要,內(nèi)容涉及甚廣。
有介紹和考訂著者的,如《毛詩草木鳥蟲魚疏》條提要云:“吳太子中庶人鳥程陸璣撰。世或以璣為機,非也。機自為晉人,本不治詩,今應以璣為正?!?/p>
有具體介紹圖書內(nèi)容的,如《后魏書》提要云:“齊天保中,始詔收撰《魏史》。收博采諸家舊史,隨條征舉,綴屬后事,成一代大典。追敘魏先祖二十八帝,下終孝靜,作十二紀,九十二傳,十志,析之凡一百三十篇。而史有三十五例,二十五敘,九十四論,前后二表,一啟?!?/p>
有介紹圖書流傳缺佚情況的,如《春秋繁露》提要云:“其書盡八十二篇,義引宏博,非出近世,然其間篇第亡舛,無以是正。即用玉桮竹林題篇,疑后人取而附著云。”
還有議論和評價的,如《毛詩正義》提要云:“詩學之家,此最為詳?!薄度Y義宗》提要云:“梁明威將軍崔靈威撰,其書合《周禮》、《儀禮》二戴之學,贅述貫串,該悉其義,合一百五十六篇,推衍宏深,有名前世?!?/p>
這種體例對后世影響深遠。清人朱彝尊就指出:“《崇文總目》當時撰定諸儒,皆有論說,凡一書大義,為舉其綱,法至善也……故后之學者覽其目錄猶可見全書之本末焉?!薄端膸烊珪偰俊芬舱f:“后來得略見古書之崖略,實緣于此?!?/p>
《中興館閣書目》及《續(xù)書目》、《新唐書·藝文志》、四部國史藝文志、《通志·藝文略》以及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等宋代著名的書目都是提要性書目,它對于目錄學的貢獻是較突出的。
提要性書目編制質(zhì)量的高低取決于編者的學術(shù)水平,實際上一些書目提要格于體例,往往強為之說,提要性書目的質(zhì)量參差不齊。同時編著者把書目視為表達自己政治思想和學術(shù)見解的工具,所著提要往往攙雜太多的政治和個人因素,有失客觀和公平,因此并不是所有的提要性書目都是可取的。
宋代以前書目著錄內(nèi)容一般有書名、著者、著作方式、卷數(shù)、篇數(shù)、提要或注釋等,由于宋代書籍生產(chǎn)方式的改革、人們對個體書籍認識的全面以及學科的發(fā)展變化,書目著錄內(nèi)容不斷增加和變化。
由于宋代雕版印刷術(shù)和造紙術(shù)的發(fā)明,人們刊印制造書籍的技術(shù)和速度都有大幅度的提高,雕版印刷事業(yè)興旺,刻書作坊遍布南北,一書往往有數(shù)本,而各本質(zhì)量有優(yōu)有劣,因此讀書治學不僅要求其書,更要求其善本。
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創(chuàng)其例,他在提要中間或述及版本。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中著錄的一些題解里也有記載,記版本及刻書地,有時還比較版本的優(yōu)劣。更有尤袤為甚者,他所撰的《遂初堂書目》只記書名,沒有提要、注釋、大小序,甚至沒有撰人和卷數(shù),但記錄的版本比較齊全,一書常多至數(shù)本,有舊監(jiān)本、京本、杭本、高麗本、江西本、朱氏新定本、川本、嚴州本、吉州本、越州本、湖北本、越本、舊杭本、舊本、川小字本、川大字本、朱墨本等,滿足求書者在不同版本中選擇的需要。如《前漢書》有川本、吉州本、越州本、湖州本;《舊唐書》有舊杭本、川小字本、川大字本等?!端斐跆脮俊芬杂涗洶姹緸橹攸c,目的明確,所錄甚多,故顧廣圻對尤袤于版本學上的貢獻給予了充分的肯定,“由宋以降,板刻眾矣。同是一書,用較異本,無弗夐若經(jīng)庭者。每見藏書家目錄經(jīng)某書,史某書云云,而某書之何本,漫而不可別識。然則某書果為某書與否,且或有所未確,又烏足論其精確美惡耶?今先生此目,創(chuàng)為一格,各以入錄之本,詳注于下,既使讀者于開卷間目了心通而據(jù)以考信,遂不啻燭照數(shù)計。于是知先生深究錄略,得其變通,隨事立例,惟精惟當也?!边€有高似孫的《史略》中也記載有版本,這是史學專科目錄記錄版本的開始。
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中著錄的各書均有提要,多是解釋題義、著述由來,故稱“解題”,書目提要之稱“解題”由此開始。
解題涉及內(nèi)容極廣,包括介紹及考證修撰人,如卷一《周易口訣義》解題云:“河南史之徵撰。不詳何代人,《三朝史志》有其書,非唐則五代人也。避諱作‘征’字。”有介紹圖書內(nèi)容的,如卷二《呂氏家塾讀詩記》解題云:“博采諸家,存其名氏,先列訓詁,后陳文義,剪裁貫穿,如出一手。已意有所發(fā)明,則別出之?!庇锌加喺?zhèn)螝埲钡?,如卷二《古三墳書》題解云:“元豐中,毛漸正仲奉使京西,得之唐州民舍。其辭詭誕不經(jīng),蓋偽書也?!庇杏涗洶姹镜模纭对娂瘋鳌方忸}云:“今江西所刻晚年本,得于南康胡泳伯量,校云建安本,更定者幾什一云?!本硎恕吨过S集》53卷,題解云:“三山本五十卷?!边€有敘述學術(shù)淵源和品評得失,如《周易玩辭》解題云:“大抵程氏一于言理,盡略象數(shù),而此書未嘗偏廢;程氏于小象頗欠發(fā)明,而此書爻象尤貫通。蓋亦遍考諸家,斷以己意,精而博矣?!?/p>
從學術(shù)上看,陳振孫的解題確有獨到之處,清盧文弨在《直齋書錄解題跋》中稱贊說“識見大有過人者”。
高似孫的《史略》首開輯錄體提要的先河。如其卷一《太史公史記》下先引《漢書·藝文志》衛(wèi)宏《舊議》之文,敘《史記》缺補情況,然后輯錄《太史公自序》成文及揚雄、班彪、班固、范曄、劉昭、張輔(晉)、葛洪、裴骃,王通、司馬貞、劉伯莊、韓愈、柳宗元、劉知幾、白居易、皇甫湜、鄭覃、高佑、崔鴻等人論史記的話,并稍加評述,他書的提要中也多摘引諸家成文。此后王應麟的《玉?!に囄摹分幸矐弥?。
宋代編撰的書目中應用了一些新的著錄方法。
從《漢書·藝文志》到《舊唐書·經(jīng)籍志》,著錄事項的排列都是以書名為標目,即書名在前,撰著者為注。而宋代所編的《新唐書·藝文志》則以撰著者為主要標目,書名置著者之下,突出了著者在書目中的位置,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的創(chuàng)新。鄭樵稱此為“以書類人”。
但是由于古書沒有標點符號,專著者與書名一律大寫,往往使人名與書名混淆。如“李邕作《狄仁杰傳》三卷,當去‘作’字,則當曰《李邕狄仁杰傳》是二人共傳也”。同時,還會把一人不同的書籍歸入一類。如皮日休《文藪》10卷應入集部總集類,《文集》18卷應入集部別集類,但在《新唐書·藝文志》中就把皮日休的著作集于一處,而致使總集和別集沒有區(qū)別。
《新唐書·藝文志》還首創(chuàng)了“著錄”“、不著錄”的方法,既恪守正史藝文志要根據(jù)官修書目改編的原則,又彌補《舊唐書·經(jīng)籍志》中照錄《古今書錄》致使唐人著作漏收的失誤?!爸洝钡氖俏銦牎豆沤駮洝吩浀膱D書,“不著錄”的是歐陽修等多方搜集補充的開元以后的著作?!缎绿茣に囄闹尽吩诟黝愃泩D書之后,先說明某類共多少家、多少卷,然后說明從某書以下為“不著錄”多少家、多少卷,這樣既未亂舊目本部,又補充了大量的唐人著作。
互著,即章學誠所謂“理有互通,書有兩用者,未嘗不兼收并載”。也就是說把一書著錄在兩個或兩個以上類目中。高似孫的《史略》應用此法揭示圖書,使各學科分支的著作不至遺漏。如卷二“梁別史”中說:“《梁三典》,附《史典匯》”;“《梁后略》,附《史典匯》”;“《梁紀》,附《紀匯》”。而在卷四“史典”中分別著錄了劉璠、何元之、謝炅的3部《梁典》。卷五“霸史”中注云:“《十六國春秋略》、《三十國春秋》,及《春秋鈔》、《戰(zhàn)國春秋》附《春秋匯》?!倍?種書均在卷三《歷代春秋》中有著錄。盡管這只是做了一些初步的嘗試,但在史目中有意識地邁出了可貴的第一步??梢哉f,高似孫的《史略》是最早應用互著方法的書目。
[1] 歐陽修.歐陽文忠公集[M].北京:北京圖書出版社,2005:卷一二四.
[2] 朱彝尊.曝書亭集[M].上海:上海書店,1989:卷四十四.
[3] 顧廣圻.思適齋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3:卷十二.
[4] 鄭樵.通志·校讎略[M].北京:中華書局,1995.
[5] 章學誠.校讎通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5.
[6]汪新華,拓夫.從目錄學名著看宋代目錄學的成就——宋代目錄學研究之三[J].湖南大學學報:社科版,2002(3).
[7]鄧洪波.北宋時期的圖書整理與目錄工作——宋代目錄學研究之一[J].高校圖書館工作,2002(5).
[8]鄧洪波.南宋時期的圖書整理與目錄工作——宋代目錄學研究之二[J].高校圖書館工作,2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