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松岳

（寧波市鄞州區(qū)政協(xié)文史辦，浙江 寧波 315100）

中唐以來，以長江中下游為中心的南方地位日益上升，經(jīng)濟富庶、人文薈萃的江浙地區(qū)在南宋以后逐漸成為令全國矚目的經(jīng)濟繁榮、文化鼎盛之地。南宋時，浙江地位扶搖直上，成為全國首善之地。浙江在北宋時僅有進士1602人，占全國總數(shù)的8.6％，而南宋時卻有5765名，占31.7％，居全國各省之首。此后歷明清兩代，江浙人物之盛長冠各省，故被譽為“財賦重區(qū)，人文淵藪”。而在這“人文淵藪”之中，以姚江（浙東運河東段）為紐帶的沿江三縣余姚、慈溪、鄞縣更是以空前絕后的科舉奇觀震驚天下，在明代近三百年間，以“科舉金三縣”的形象燦爛于中國的科舉史和中華文化史上，成為一個世代相傳的地域傳奇。

一、科舉史上的曠古奇觀

明代是中國科舉制度十分完備的朝代，在其277年間，共舉行89次進士考試，錄取進士共24876人，其中浙江3458人，占全國六分之一。而在全國的355名巍科（狀元、榜眼、探花、會元）人物中，浙江也有73人，僅次于包括江蘇、安徽兩省的南直隸（87人）。而鄞縣、慈溪、余姚三縣在明代共有進士921人，其中余姚369人，鄞縣297人，慈溪255人，并有狀元5人，榜眼9人，探花5人，會元4人，共23名巍科人物，分別居全省的27％和33％。在全國僅有的9個進士超過200人的科舉強縣中，唯有這三個縣以姚江為紐帶，緊密相連，渾然一體，囊括浙江科舉強縣，居全國科舉強縣前列，其人數(shù)竟超過土地遼闊的廣東?。?57人）和文化發(fā)達的南直隸中的安徽地區(qū)（902人）。其進士人數(shù)之眾、鼎甲名位之高、巍科人數(shù)之多，全國各省市無出其右者，實為中國千年科舉史上空前絕后的奇跡，可謂是名副其實的科舉“金三縣”。

在明代89次殿試中，浙江共有20人登狀元，而“金三縣”中有5人，分別為成化十一年乙未科余姚縣謝遷、成化十七年辛丑科余姚縣王華、嘉靖二年癸未科慈溪縣姚淶、嘉靖十四年乙未科余姚縣韓應龍、萬歷甲辰科慈溪縣楊守勤。榜眼浙江有20人，而“金三縣”中有9人，幾占半數(shù)，分別為鄞縣的楊守阯、豐熙、余本、陸鈛、葛世振和余姚縣的黃珣、孫清、孫陛、毛惇元。探花浙江有14人，“金三縣”有5人，占三分之一以上，分別為鄞縣的余有丁，慈溪的袁煒、王應選和余姚的謝丕、胡正蒙。在會試中獨奪桂冠的會元中，浙江有19人，占全國的五分之一，而“金三縣”又有4人，又占全省的五分之一，分別是慈溪的袁煒、楊守勤和余姚的胡正蒙、孫鑛。又如在明代能兩中元魁的全國僅60人，而“金三縣”卻有8人，幾占七分之一，分別為鄞縣楊守阯，成化乙酉解元、戊戌榜眼；余姚黃珣，成化辛卯解元、丙戌榜眼；余姚謝遷，成化甲午解元、乙未狀元；余姚謝丕，弘治辛酉解元、乙丑探花；余姚孫清，弘治（順天）戊午解元、壬戌榜眼；慈溪袁煒，嘉靖戊戌會元、探花；余姚胡正蒙，嘉靖己未會元、探花；慈溪楊守勤，萬歷甲辰會元、狀元。這其中余姚的謝遷、謝丕還是全國僅有的兩例父子兩中元魁中的一例。

“金三縣”的科舉優(yōu)勢在浙江鄉(xiāng)試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明代的浙江鄉(xiāng)試共舉行88次，而“金三縣”中的鄞縣有解元10名，慈溪有解元6名，余姚有解元12名，三縣解元（鄉(xiāng)試第一）共28名，占全省三分之一。這三縣參加順天（北京）和應天（南京）的鄉(xiāng)試生員也遠遠超過他縣，鄞縣人鄭宏，余姚人謝丕、孫繼光還分別中順天和應天鄉(xiāng)試的解元。在鄉(xiāng)試中，這三縣的中舉人物不僅多出他縣，而且常常名列前茅，特別是自成化至嘉靖的四朝中，全省共舉行34次鄉(xiāng)試，而三縣就有14個解元，占41％，其中成化朝自元年至十三年的5次鄉(xiāng)試中，解元都是鄞、姚兩縣考生。成化元年（1465）的鄉(xiāng)試，解元鄞縣人楊守阯，第二名余姚人石塘；成化二十二年（1486）鄉(xiāng)試，解元鄞縣人孫鑰，第二名慈溪人楊子器，第三名余姚人翁健之。在正德十四年（1519）的鄉(xiāng)試中，前七名中有六人是這三縣考生。在鄉(xiāng)試中獲得的優(yōu)勢地位也體現(xiàn)在全國的會試和殿試中。如在明正德九年（1514）的殿試中，浙江中進士57人，而三縣卻有23人，其中鄞縣10人、慈溪9人、余姚4人，超過三分之一。為此，慈溪縣人還特地在縣城（今慈城）建九鳳聯(lián)飛坊以志紀念。明代杰出的人文地理學家王士性對這一出色的科舉成績驚嘆不已，在其人文地理名著《廣志繹》卷一《方輿崖略》中贊嘆說：“江南山川盤郁，其融結(jié)偏遠處則科第為多，如浙之余姚、慈溪，閩之泉州，楚之黃州，蜀之內(nèi)江、富順，粵之全州、馬平，每甲于他郡邑?！闭沁@種科舉鼎盛、人才薈萃的景象，贏得了當時人們的普遍關(guān)注和傾慕，明代時即有“姚江人物甲天下”之說。這既是對當時紹興府余姚縣人物的稱頌，也是對同是姚江流域的寧波府鄞縣、慈溪縣的肯定，是對以姚江為紐帶的科舉“金三縣”的定評。

二、一條閃光的人才金帶

以科舉為表象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的另一特點是思想的解放和文化的發(fā)達。自明代開始的在沿姚江（浙東運河東段）的余姚、慈溪、鄞縣三縣在這一時期形成了四百余年地域文化異常發(fā)達、文化交流異?；钴S、各類人物競相出現(xiàn)、文化士族比鄰而立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在這一現(xiàn)象中，不僅出現(xiàn)了科舉“金三縣”的奇觀，并形成了一條閃光的人才金帶——姚江人才帶，出現(xiàn)了著名的政治家金忠、桂彥良、謝遷、屠僑、屠滽、楊守陳、張邦奇、趙文華、袁煒、姚鏌、余有丁、沈一貫、孫如游、孫鑛等，思想家王陽明、黃宗羲、潘平格、朱舜水、萬斯大、沈光文等，文學家烏斯道、陳束、鄭真、沈明臣、陳沂、屠隆、屠本畯、周朝俊、呂天成、葉憲祖、周容、李鄴嗣、鄭梁、鄭性、姜宸英、裘璉等，史學家萬斯同、全祖望、邵廷采、邵晉涵等，書畫家張楷、呂紀、陳遠、豐坊、金湜等，抗清英雄錢肅樂、張蒼水、魏耕、王翊、馮京第、孫嘉績、王江、董志寧、華夏等，以及其他難以枚舉的重要人物如朝廷重臣、封疆大吏。

以朝廷重臣而言，尚書居文官之首，明代不設(shè)宰相，尚書之權(quán)尤重，故有“文到尚書武到督”之諺。在明代，全國共有10個縣的進士尚書超過8人（含8人），浙江卻有3個縣在其列，仍是余姚、鄞縣、慈溪，而且鄞縣、余姚都是15人。余姚15人為謝遷、王華、黃珣、陳雍、王守仁、魏有本、李本、孫昇、翁大立、趙錦、孫、陳有年、孫鑛、沈應文、孫如游。鄞縣15人為陸瑜、屠滽、楊守阯、楊守隨、張邦奇、聞淵、屠僑、張時徹、汪鏜孫、余有丁、沈一貫、趙彥魯、王佐、周應賓、李康先，另有非進士而至兵部尚書的金忠。慈溪尚書雖不及鄞姚兩縣，但也有8人，為馮岳、姚鏌、王來、趙文華、袁煒、張九德、沈一鵬、馮元飚，其中謝遷、李本、袁煒、余有丁、沈一貫等還位至宰輔，參與中樞要務(wù)。在這些居于政壇高端的官員后面是難以計數(shù)的進士、舉人和讀書人，以及講學、向?qū)W的社會風尚。正是在這一基礎(chǔ)上，產(chǎn)生了以王陽明為宗師的姚江學派和以黃宗羲為領(lǐng)袖的浙東學派。王陽明的弟子遍及全國，而黃宗羲創(chuàng)立的浙東學派其主要活動地點則在姚江三縣，尤以鄞縣為多，甬上證人書院則是他聚徒、傳道、授業(yè)的重要場所。著名學者、維新派代表梁啟超對這種“二百年間，碩儒輩出，學風霑被全國及海東”（《復余姚評論社論邵二云學術(shù)》）的現(xiàn)象贊嘆不已。

再以文學創(chuàng)作中綜合性最強、要求最高的戲劇作家而論，姚江沿岸的余姚、鄞縣、慈溪也是名家輩出，佳作迭現(xiàn)，執(zhí)中國劇壇牛耳二百多年。自明代昆山腔這一正聲出現(xiàn)后，撰寫劇本便成為有才華的文人學士們抒發(fā)才情、展示學問的方式。這一時期，杭州、嘉興、湖州、寧波、紹興五府和蘇南的蘇州、松江、常州三府構(gòu)成全國戲劇作家最多的地區(qū)，而浙西南的金華、衢州、嚴州、處州卻沒有傳奇作家，仍流行義烏腔和弋陽腔。在傳奇作家中，成就最大的是鄞縣的屠隆、周朝俊和余姚的呂天成、葉憲祖。屠隆著有《鳳儀閣樂府》，內(nèi)有《彩毫記》、《修文記》等。周朝俊有《紅梅記》傳世，其塑造的李慧娘為中國戲劇史上不朽的復仇女神。存目有《香玉人》、《李丹記》兩種。葉憲祖一生創(chuàng)作傳奇7種，其著名者有《玉麟記》、《金鎖記》、《雙修記》等，雜劇24種，其中有合稱為《四艷記》的《夭桃紈扇》、《碧蓮繡符》、《丹桎鈿合》、《嘉梅玉蟾》和《生死緣》、《易水寒》等，被稱為明末劇壇“一代搴棋手”。呂天成著有傳奇《煙鬟閣傳奇》15種，如《神劍記》、《戒珠記》、《金合記》、《三星記》、《神鏡記》、《四相記》、《雙棲記》等。戲劇大師沈璟認為這些劇作“音律精嚴，才情秀爽，真不佞所必服而不能及者”（《致郁藍生書》），。呂天成還著有戲曲理論著作《曲品》，這是對當時風行大江南北的傳奇的創(chuàng)作理論進行探討的一本書，其主要內(nèi)容為評論明代傳奇作家和作品。它與同時代的王驥德所著的《曲律》并譽為明代論曲的“雙璧”。（青木正兒《中國近世戲曲史》）稍后的慈溪作家裘璉則有傳奇作品《四韻事》和雜劇《女昆侖》等，被譽為“寧波的湯顯祖”。他們以及難以計數(shù)的文人、詩人推動著晚明浙東文壇走向興盛，延及明清之際，浙東又成為全國詩社最多的地區(qū)之一。

這條人才金帶一旦形成一種自身的生命機制后，又不斷地擴張升華，成為一種連綿不絕的文化現(xiàn)象。據(jù)人才史專家研究，在自秦以來全國人才最密集的52個縣市中，姚江兩岸的余姚、慈溪、鄞縣都位列其中。而在近代五口通商后，隨著上海的崛起，素有經(jīng)商傳統(tǒng)的鄞慈各大家族迅速適應形勢，黃宗羲倡導的“工商皆本”的觀念和外來工業(yè)文明相互激蕩，使素有商貿(mào)之風的鄞慈商人與鎮(zhèn)海商人以鄉(xiāng)誼為紐帶，在上海大顯身手，形成現(xiàn)代中國最有影響的工商集團——寧波商幫。在這歷時四百年的嬗變演進中，以科舉奇觀和人才金帶為特征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作為一個文化標本已具有永恒的意義。這個現(xiàn)象是指文化士族毗鄰而居，互通聲氣，互通婚姻，互相交流，互善其說；各類人物競相出現(xiàn)，各盡其才，各顯其能，各建其功，從而在明清時期以姚江流域為范圍的地區(qū)里人才高度會聚、學術(shù)水平的充分發(fā)揮以及在社會多方面發(fā)生重大影響，進而促進和影響以全國某種事物，甚而多方面的發(fā)展作為特征的文化現(xiàn)象。這個現(xiàn)象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也是一個特例，一個歷史的奇跡。

三、奇跡何以發(fā)生

“姚江文化現(xiàn)象”的發(fā)生固然有許多原因，諸如經(jīng)濟的發(fā)達、文化的繁榮、城市的發(fā)展等等，但最特殊的原因是全社會重視教育氛圍形成的教育優(yōu)勢和文化士族間相互交流而激蕩生成的思想深度、學術(shù)成就，這是產(chǎn)生“姚江文化現(xiàn)象”的社會基礎(chǔ)。

明清時期的余姚屬于紹興府，慈溪、鄞縣屬于寧波府，但由于姚江（浙東運河東段）直貫三縣，使之以姚江為紐帶形成了聞名全國的人才密集區(qū)域，其地域之間的特質(zhì)也互相交融，形成更為廣闊的地域文化背景。這一地域背景甚至異于同府各縣卻趨同于姚江兩岸。明末紹興學者張岱在《夜航船》序中說：“余想因吾八越（指紹興府所屬會稽、山陰、諸暨、蕭山、上虞、嵊縣、新昌、余姚八縣）惟余姚風俗，后生小子，無不讀書，及至二十無成，然后學習手藝。故凡百工賤業(yè)，其《性理》、《綱鑒》，皆全部爛熟，偶問及一事，則人名、官爵、年號、地方枚舉之，未嘗少錯?！蓖瑫r代的鄞縣人李鄴嗣和萬斯同也有同樣的記載。李鄴嗣在《鄮東竹枝詞》中說：“邱版易經(jīng)人一冊，兒童盡讀唐宋文?！比f斯同在《鄮西竹枝詞》中也說：“田家有子皆知學，士族何人不織麻?！倍凇秾幉ǜ尽わL俗》篇中同樣記載慈溪的學風：“青衿之士，亦皆過于菲陋，不羞韋葛；皆旦閉戶誦經(jīng)，絕鮮他營?！鼻逵赫洞认h志》說明代慈溪“學校之士，弦誦聲洋洋出金石，自茲科第接踵，巍然浙東望邑”。這種全社會重視教育、注重讀書的現(xiàn)象在明代恰恰發(fā)生在姚江兩岸的余姚、慈溪、鄞縣三縣，從而形成連續(xù)四百多年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這其中，以世家大族為核心的文化士族示范作用尤為突出。

這三縣都有名重一方的文化士族。在鄞縣，著名的文化士族在宋代是樓氏、豐氏、史氏、鄭氏等，在明代則為楊氏、陸氏、張氏、屠氏等。以鏡川楊氏為例，鄞縣文化士族的特點便可窺見。

楊氏以禮詩傳家、忠孝報國。楊氏自楊范以后，代有才俊。楊范生三子，三子又有九孫。孫輩中楊守陳、楊守阯、楊守隨、楊守隅及玄孫中楊茂元、楊茂仁皆為進士出身，其中楊守陳為景泰元年解元、景泰二年進士，楊守阯為成化十四年解元，成化十七年榜眼，時有“一門六進士”之稱。弘治年間，楊守陳以少詹事掌翰林院，楊守阯以侍讀掌南京翰林院，兄弟兩人對掌兩京翰林院，為人所艷稱之。時人有“兄弟對掌南北詞林，近世所未有”之稱。后輩中楊美璜官至廣南、廣西二府知府；楊美益至太仆少卿；楊德政萬歷丁丑（1577）進士，官至福建按察使；楊德周在魯王監(jiān)國時召為尚寶卿。當明清之際，楊家更多忠義之士，或抗節(jié)不出，或以忠報國，而其中尤以“楊氏四忠”最為著名。“四忠”為楊文琦、楊文琮、楊文瓚、楊文球，他們都是太仆卿楊美益之玄孫。楊文琦、楊文瓚死于1648年5月的“五君子翻城之役”。楊文球死于1649年的福寧之戰(zhàn)。楊文琮于康熙二年（1663）就義于杭州，葬于南屏山，與同因抗清而死于杭州的寧波志士張煌言、魏耕并稱為“西湖三忠”。楊氏一族，英才輩出、風流倜儻，孝以傳家，忠以報國，為明代江南著名望族。明代襄陽知府徐威在《西園雜記·卷下》中說：“楊守陳為學士，弟守阯，從弟守隅，子茂元、茂仁皆相繼登進士，同官于京，好事者作春聯(lián)以侈之云：半壁宮花春宴罷；滿床牙笏早朝回。后文懿官至史侍，守阯至吏書，守隨至工書，謚康簡，守隅至大理卿，茂元至刑侍，茂仁至按察使，皆有賢名，昆弟子侄一時之盛，江浙文獻之家鮮能儷焉?！笔穼W家全祖望則在《楊氏四忠雙烈合狀》中感慨道：“五世中有四開府、三翰林、兩臺諫、四監(jiān)司，而守牧以下無論也?！?/p>

慈溪（慈城）卻是另一種景象，馮氏、姚氏、楊氏、王氏一直為當?shù)刂奈幕孔?，尤以馮氏影響最大，共有進士56人。馮氏為慈城最大的望族，共有六大支派。在明中期時即有刑部尚書馮岳、御史馮震、湖廣布政使馮叔吉等高官。以晚明時城南的福聚支中的馮燮為例，便可知馮氏一族的人物之眾。馮燮以子孫而貴，封官布政使，子馮季兆官工部司務(wù)。孫馮若愚進士出身，至太常卿。馮若愚有三子，長子馮元飏號留仙，崇禎元年進士，巡撫天津；次子馮元飚，號鄴仙，天啟三年（1623）進士，累官至兵部尚書；三子馮元飗，號眉仙，崇禎十五年進士，為御史，魯王時為太仆寺少卿。馮元飏的從子馮京第字躋仲，號簟溪。少負高才，下筆數(shù)千言立就。少承諸父元飏、元飚之教，外師事山陰劉宗周、漳浦黃道周。南明時，被唐王任為監(jiān)察御史，按察浙東。浙東失陷后，據(jù)四明山寨抗清，被魯王封為兵部侍郎，屢敗清兵。被捕后，壯烈就義，以一臂留之世，人們將其臂與王翊之首、董志寧之身合葬于寧波城西馬公橋，謂之三忠墓。

在余姚縣，孫氏、王氏、謝氏則是最著名的文化士族，而孫氏影響尤大。鄉(xiāng)諺有“橫河孫家境，紗帽八百頂”之說。在明代有16位進士，其中孫燧一支“四世進士”，俱為高官，孫燧弘治進士，官至副都御使；子孫陞，嘉靖榜眼，官至禮部尚書；孫孫 、孫鋌、孫錝、孫鑛俱為進士，孫 官至吏部尚書，孫鋌為禮部侍郎，孫錝為太仆寺卿，孫鑛為兵部尚書；曾孫孫如法、孫如洵、孫如游皆為萬歷進士，孫如法官至刑部主事，孫如洵主事，孫如游為禮部侍郎。清軍入浙，孫如游之孫孫嘉績振臂而起，毀家紓難，為浙東義軍著名人物，最終壯烈殉國。此外，如孫清既為解元，又中榜眼，孫佳順天鄉(xiāng)試解元，殿試進士。清初著名史學家邵廷采對此盛贊說：“孫氏自（孫）燧及（孫）嘉績六世，世以文章忠孝嗣其家緒，蔑有廢墜。海內(nèi)高仰之為當代‘宗臣’?！保ā端紡吞梦募ひ瓕O氏世傳》卷三）這些世家大族的示范作用，使姚江兩岸三縣的社會風尚尤重教育，從而為大量人才的出現(xiàn)奠定了堅實的社會基礎(chǔ)。

“姚江文化現(xiàn)象”形成的第二個重要原因是三縣文化士族、文人士子間的頻繁交流和聯(lián)系。由于姚江的存在，使三縣文人學者能通過舟楫相互往來，切磋學問變得非常便捷，這也從客觀上促進了三縣之間的文化聯(lián)系和學術(shù)交流。明清之際，鄞縣、慈溪學者和士子都通過姚江到黃竹浦向黃宗羲求學就是一例。黃宗羲在為友人劉應期所撰的墓志銘中深情地記敘了當時鄞縣、慈溪、余姚三縣才俊英杰的定期聚會，而在這種文化交流中，慈溪（慈城）人劉應期是一個杰出的組織者?！俺绲濋g，吳中倡為復社，以網(wǎng)羅天下之士，高士碩學，多出其間，主之者張爰先（采），張?zhí)烊纾ㄤ撸?。東浙馮留仙（元飏）、鄴仙（元飚）與之抱鼓相應。皆喜容接后進，標榜聲價，士人奔走輻輳其門，蓬蓽小生，茍能分句讀、習字義者，挾行卷西棹婁江，東放慈水，則其名成矣。其間?？?，文章是以衛(wèi)民教，裁量人物，譏諷得失。執(zhí)政聞而意忌之，以為東林之似續(xù)也。當是時，慈水才彥霧會，姜耑愚、劉瑞當（應期）、馮元度、馮正則、馮簟溪（京第）諸子莫不為物望所歸，而又引旁近縣以自助。甬上（鄞縣）則陸文虎（符）、萬履安（泰），姚江（余姚）則余（黃宗羲）兄弟晦木（黃宗炎）、澤木（黃宗會），蓋無月無四方之客，亦無會不諸子相征逐也，嗚呼盛矣。瑞當（劉應期）于諸子中芒寒色還，諸子皆引為畏友。”（《黃梨洲文集·劉瑞當先生墓志銘》第154頁）黃宗羲之弟黃宗會更詳述了這種聚會的社會影響：“乃帥二三同志之賢者，與其里黨慕義之彥，緣經(jīng)術(shù)以飾時文，每群居高會，乃都人士以不與為恥。……慈為甬僻壤，當是時，仕而顯于朝者，幾與大郡埒，其風氣為甬越冠?！保S宗會《縮齋文集·劉瑞當先生存稿序》第81頁）這個包括慈溪馮氏諸賢、鄞縣萬氏八龍之父萬泰和余姚黃氏三杰的定期聚會，老少咸集，群賢畢至。席間眾人指點江山，月旦人物、辯駁事理、縱論時局，其學術(shù)氛圍和議政激情濃烈熾熱，實為當時中國思想界的盛會。其發(fā)展的邏輯結(jié)果，便是以后的甬上證人書院的建立和浙東學派的形成。姚江也因此而成為文化之江、學術(shù)之江。

自明清以來以姚江為紐帶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和“姚江人物群體”（姚江人才金帶）引起人們的普遍關(guān)注。上世紀80年代末期，著名江南史家、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導王家范先生在評說姚江人物現(xiàn)象時深有感觸地說：“太湖流域明清時也是人才眾多，但政客也多，唯浙東及姚江多慷慨之士和思想巨子。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歷史現(xiàn)象，其中必有一種文化傳統(tǒng)和地域文化的特殊影響。”確實，作為一個歷史文化現(xiàn)象的“姚江文化現(xiàn)象”已成為一個文化史上的典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