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皮和尚

乾隆剛登基那會兒，一門心思鉆研詩賦繪畫，疏于朝政。

乾隆最喜去的地方，是老城街一個叫草墨堂的畫社。這個畫社是京城有名的老字號，每天都有許多文人雅士來此飲酒論詩。一日，乾隆喬裝打扮后，又帶兩名隨從前往。他手持折扇剛邁進草墨堂，掌柜廉三寸就忙不迭地拱手相迎：“哎喲，黃老板，幾日不見，上哪兒發(fā)財了？爺今天又帶來什么墨寶？讓小的們開開眼?！?/p>

乾隆哈哈一笑，命隨從展開他帶來的得意之作，這可是他近日絞盡腦汁所繪的《雪松圖》。畫卷展開，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是一片氣勢磅礴、神韻十足的雪松。眾人豎起大拇指嘖嘖稱奇，說此畫神了，絕了。

乾隆心里樂開了花。廉掌柜急忙吩咐下人：“來呀，把這些酒菜全撤了，到八仙樓給我要最好的酒菜。只有美酒佳肴才配這天作佳畫呀?！?/p>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嚷了一聲，聲雖不高，入耳卻如響雷：“此畫雖好，卻少了一絲生機，沒有畫活?！贝蠹乙惑@，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站在門口。

廉掌柜惱羞成怒，怒不可遏地驅(qū)趕道：“滾一邊去！什么潑皮東西，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來，別處化緣去！”

乾隆也覺得丟了顏面，仔細打量和尚一番，不屑地說：“既然這和尚懂畫，就讓他進來指點一二。”廉掌柜很不情愿地把和尚領進來，譏諷道：“你說這幅畫沒畫活，那你給我們畫一幅看看。我家世代經(jīng)營這個草墨堂，從沒聽說能把畫畫活的?！?/p>

和尚推說，只有醉了才能畫出會活的醉畫。乾隆咬牙切齒地說：“中，只要你喝完酒，痛痛快快地給我們畫幅能活的畫，這桌酒菜全賞給你?！?/p>

醉酒作畫

和尚端起酒壇，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他面色泛紅，跌跌撞撞，已有七分醉意，就連提筆的手也哆哆嗦嗦，蘸墨時濺了一桌子，提著筆猶豫不決，任憑墨汁滴落在紙上，借著滴落的墨汁歪歪扭扭地作起畫來，不多時就收了筆。人們圍著畫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看出特別之處。畫上，稀稀落落的全是松樹，像個草圖，亂七八糟的。大家覺得受了羞辱，一個個氣急敗壞地挽起袖子，要打和尚，被乾隆制止。

這時，和尚用嘴吸了一口墨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撐得兩腮鼓鼓的，來到畫前，張嘴就是一噴，只見混了酒的墨汁紛紛揚揚落到畫上，慢慢演化成一朵朵雪花，飄飄灑灑隨風舞動。漫天飛舞的雪中，蒼松翠柏，群山隱約，果然活靈活現(xiàn)。

人們驚得目瞪口呆。和尚趁機來到桌前，狼吞虎咽起來。他酒足飯飽剛想開溜，乾隆一使眼色，隨從立即把他摁住。乾隆拍打著扇子，咄咄逼人地問：“你叫什么名字？是跟誰學的畫？”和尚站都站不穩(wěn)，含糊其辭地說：“我叫覺遠，是南山寺的和尚。我……我是跟我?guī)煾笇W的畫?！?/p>

廉掌柜指著和尚罵道：“混賬東西瞎了狗眼，這位爺你也敢沖撞？你知道他是誰嗎？整個京城都是他的地！”

和尚惱羞成怒，醉醺醺地說：“你才瞎了狗眼，你們都瞎了狗眼。甭說京城是他的地，整個天下都是他的?！绷乒駳獾闷吒[生煙，上來就是一耳光。乾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疑惑地問和尚：“你憑什么說整個天下都是我的？”和尚順勢一跪，惶恐地道：“貧僧覺遠沖撞了皇上，請皇上恕罪?！贝搜砸怀觯娙私泽@。和尚道：“我?guī)煾附?jīng)常到這個店里，收藏上好的字畫。一次，師父得到幾幅畫，仔細觀摩后，大為震驚。他曾在護國寺見過皇上的真跡——《殘荷圖》，臨摹了一幅，對照筆法毫無二致。我從小深得師父真?zhèn)?，從畫法筆鋒中，參透了那幅《雪松圖》出自當今圣上之手?！?/p>

乾隆哈哈大笑，攙起和尚，感慨地說：“你尚有如此才能，你師父想必是世外高人。朕有一道難題，不知你們能否幫朕化解。有人出了一句詩，‘山中隱古寺，晨鐘驚鳥飛’，要朕配上一幅相得益彰的畫。晨鳥易描，鐘聲難繪，更難的還是這個‘隱’字。既然隱了，就不能露出脊梁片瓦，真是讓朕煞費苦心?！?/p>

和尚考慮良久，說：“如果皇上有心，一個月后請屈駕城南的南山寺，到時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復?！?/p>

計解困境

不幾日，此事就傳遍大街小巷。當?shù)氐墓賳T聽說皇上要上南山寺，趕緊拿出一大筆庫銀，請來能工巧匠不分晝夜地干活，將寺廟修葺一新。

一個月后，通往南山寺的路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當?shù)毓賳T派重兵把寺廟團團圍住，開出一條道來，等待皇上大駕光臨。

眼看日薄西山，也沒見到皇上的影子，覺遠失望地關上廟門。這時，有個念經(jīng)的老和尚叫道：“覺遠。”覺遠循聲望去，不禁驚喜萬分：“皇上——”

乾隆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嘴上一噓，覺遠心領神會地把他引入禪房。乾隆摘掉帽子和假須，如釋重負地說：“覺遠，你師父呢？傳來讓朕一見?！庇X遠撲通跪倒，哽咽道：“我?guī)煾敢褕A寂五年?！鼻〔粣偭耍骸澳銕煾讣纫褕A寂，為何當初不告訴朕？你把朕騙來，到底有何用意？”

覺遠道：“皇上開恩，請讓小僧慢慢道來。覺遠是師父撿來的孩子，師父從小對我寵愛有加，教我習文作畫。五年前，師父圓寂，把寺廟托付給我，我卻把心思全放在賦詩作畫上，別人施舍的銀兩都被我用于書畫收藏。因為疏于管理，弄得寺廟敗落，寺廟無錢修繕，眼看就要倒塌，師兄師弟們把字畫席卷一空散去。我不想讓師父一生的心血毀在我手里，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因為只有皇上到來，才能讓那些官吏出錢修廟，招僧引人。”

乾隆勃然大怒：“你這禿驢，也太猖狂了，可知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覺遠堅定地說：“我知道，可是皇上出的那道難題，我會給一個答案的。明天早上，您順著小路從后山下去，找到山腳下的望山石，就會明白?！?/p>

絕妙一局

第二天拂曉，乾隆與隨從一起，早早來到后山腳下，果然看到一塊大巖石上刻著“望山石”三個大字。

不久，林蔭小道上，走來一個挑水的和尚，正是覺遠。他從容地來到小溪邊，裝滿兩只水桶，臨走時，朝乾隆笑了笑。目送覺遠走后，乾隆吩咐道：“立刻回宮?！彪S從不解地問：“皇上，和尚還沒給出答案，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乾隆用扇子在他腦袋上一敲，責怪道：“榆木腦袋不開竅，和尚已經(jīng)給出答案了?！?/p>

乾隆回宮后，就讓人準備好筆墨紙硯，筆走龍蛇，畫了一幅畫，迫不及待地召紀曉嵐覲見。

紀曉嵐看罷，大為贊賞：“朝霞似錦，群山疊翠，整個布局十分壯麗。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腳下的小溪邊。一個和尚正在挑水，說明山中必定隱有寺廟，妙！再看空中雜亂無章的飛鳥，肯定是遭到晨鐘的驚擾，讓人看后如聞鐘聲在耳邊回響。這幅畫有聲有色，把‘山中隱古寺，晨鐘驚鳥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妙不可言！”

乾隆翻然醒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覺遠聰慧異常，技高一籌，朕不及也。他為寺廟的興衰迷途知返，朕卻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覺遠給朕上了一課，讓朕大徹大悟。朕悔當初不聽良言忠諫，置江山社稷于不顧！”

紀曉嵐趁機說：“既然如此，皇上為何不賞這個和尚呢？”

乾隆當即擬旨：賞覺遠金絲袈裟一件，讓紀曉嵐親宣。紀曉嵐領旨后，比自己得了獎賞還開心。他布的這個局不僅救了南山寺，還改變了一個國家的命運。

（摘自《古今故事報》圖/羅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