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兩個方面談王冕的梅花情結(jié)，首先，通過生平際遇分析其矛盾的思想心態(tài)。其次，通過王冕的梅花圖和梅花詩了解其與梅花關(guān)系及通過梅花表達的思想。此外，本文還分析了王冕墨梅圖的師承及在墨梅史上的地位及影響。

關(guān)鍵詞：梅花圖；梅花詩；梅花精神；梅人合一

收稿日期：2010-09-15

作者簡介：張明凱（1987-），男，山東寧陽人，大慶師范學(xué)院藝術(shù)學(xué)院，研究方向：美術(shù)學(xué)。

一

王冕，元代著名詩人、畫家，字元章，號竹石山農(nóng)、梅花屋主等，浙江諸暨人，詩書畫印皆善，尤以墨梅為最。

王冕癡于梅花世人皆知，但是，王冕的癡與其他人不同，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造成了其獨特的思想軌跡，即儒家入世向道家隱逸思想傾向的轉(zhuǎn)變。

王冕少時家境貧困，但聰敏好學(xué)，“七八歲時，父命牧牛隴上，竊入學(xué)舍聽諸生誦書，聽已輒默記……安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學(xué)遂為通儒。性卒，門人事冕如事性。”王冕師從韓性。韓性為元代名儒，宋濂等所修《元史》中稱，韓性“博綜群籍，子經(jīng)史至諸子百氏，靡不極其津涯，究其根柢，而于儒先性理之說尤深造……”在韓性這里，王冕接受了系統(tǒng)的儒學(xué)教育，使其自此具有了儒家積極用世的情懷、濟世安民的志向。

但是，隨著閱歷的增加，王冕的思想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有了道家隱逸思想的傾向。

在元代，文人的人生道路無非三種：第一種為科舉入仕，但這只是寥寥的一小部分；第二種是委身為吏。對于一般儒士來說，受長期以來形成的習(xí)慣性思維的影響，他們不屑為吏；第三種道路就是從事醫(yī)卜星算，或成為浪子文人，像關(guān)漢卿等一樣從事戲曲活動。然而，王冕并沒有選擇上面的任何一種道路。

先說他無奈而放棄的科舉入仕之路。王冕將自己大志寄托于元朝，但卻“屢應(yīng)進士舉，不中”。正如《王冕傳》中記載的：“著作郎李孝光欲薦之為府史，冕罵曰：‘吾有田可耕，有書可讀，肯朝夕抱案立高庭下，備奴使哉？’”。王冕寓居大都時，曾任紹興路總管的泰不華正任秘書卿，他對王冕薦以館職，也被拒絕?？梢?，王冕性格剛直而狂傲，不屑于卑躬屈膝。王冕參加科舉本就并非為了名利，而是受儒家治世思想的影響想通過科舉入仕完成自己的志向與抱負，既然科舉不成，又看出了元朝統(tǒng)治的黑暗，他也就斷了入仕之念，更不可能為做一個小小的吏而委屈自己。至于第三種道路，王冕也是不屑為之的。他性格狂傲，從小就有宏圖大志，抱有治國平天下的偉大抱負，雖知當下無法實現(xiàn)，但并沒有放棄這種抱負，無論是游歷還是歸隱，他一直在等待可以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機會。

王冕生平極喜游歷、結(jié)交友人，借此增長見識、開闊眼界。王冕一生有過四次遠游，一是少年時的洛陽之行。二是青年時于大德年間（1297—1307年）的邵陽之行。三是至元二年（1336年），“買舟下東吳，渡大江，入淮、楚，歷覽名山川”。四是至正七年（1347年）秋天的北游。從杭州古塘出發(fā)，乘運河船，北上過嘉興、松江、鎮(zhèn)江、南京，在南京小住，又回到鎮(zhèn)江，渡江到揚州，經(jīng)徐州、兗州、濟州直到大都，并曾往來于居庸關(guān)，古北口。又一直到開平，游上都，足跡遍及洛陽與關(guān)中。多年游歷，對社會有了更清楚的認識。王冕一生中也與許多釋道中人交往密切，如釋普明、溫日觀、蒲庵禪師、噩上人、本中上人、云屋僧、頤上人等，與這些高人的交往中，自然而然地感染了許多釋道的出世思想。所以，王冕于至正十四年（1354年），六十八歲入九里山歸隱。

王冕作為元的一代名士，獨特之處就在于這兩種矛盾的思想的存在。既希望實現(xiàn)自己的治世抱負，又無法寄希于元朝統(tǒng)治者，找不到希望的寄托卻又不甘于放棄理想，道家隱逸思想的表象下的是儒家濟世安民的思想。王冕曾說過：“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呂事業(yè)不難志也。”

二

王冕一生癡愛梅花，其繪畫作品見于著錄的有30多幅，存世畫跡只有11幅，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幾幅以墨梅為題材的畫作。其所畫墨梅師承北宋仲仁及揚無咎，另外也學(xué)習(xí)南宋李仲永，但其畫梅花并非簡單模仿，而是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有所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首先，王冕繼承揚無咎的圈花技法，但是，改其一筆三頓挫為一筆兩頓挫，由三筆圈花到兩筆圈花，筆墨韻味更濃了，文人畫的氣息也更濃了。其次，王冕還學(xué)習(xí)了南宋李仲永所創(chuàng)的倒暈花，將畫面上花朵應(yīng)占的部位預(yù)先留出空白，然后以水墨暈染梅樹以外的空間，使花朵為水墨所包圍，更襯托出花瓣的白晰醒目。另外，王冕還獨創(chuàng)了破蕊之法，畫須不點英，看上去零而不亂，富有野趣。王冕融合了揚無咎的圈花法和李仲永的倒暈法，再加之其獨創(chuàng)的破蕊之法，使他的梅花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

構(gòu)圖方面，王冕獨創(chuàng)了密體梅花。宋人塑造的梅花形象，以簡潔的枝條和疏落的梅花，表達清冷孤傲的意蘊，建立起一種審美典型。而王冕卻超出了前人的定格，別出心裁地創(chuàng)造出千枝萬花繁密茂盛的新的梅花形象，從而建立起一種新的審美典型。

王冕作密體梅花善于在繁密中留出疏空處，使梅花有“密不透風(fēng)，疏可走馬”的空間布白，控制住梅花的總體大勢，不讓畫面散漫一片，花雖多卻并不繁復(fù)累贅，畫幅上花與枝的布局有主有次層次鮮明，將梅花旺盛的生命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王冕吸收前人精華并加以自身創(chuàng)新，終成為一代畫梅大家，對后代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王冕的墨梅，在元代就受到相當?shù)闹匾?，師法其畫風(fēng)的在當時人中就已有王淵。后人宗王冕的更多，如明代史鳴鶴、周吳、陳憲章等，此外，王謙和唐寅在梅蕊的畫法上也師承王冕，而徐渭的墨梅也學(xué)習(xí)王冕。

王冕在他所著《梅譜》中說過：“古人以畫為無聲詩，詩乃有聲畫，是以畫之得意猶詩之得句，有喜樂憂愁而得之者，有感慨憤怒而得之者，此皆一時之興耳。”又說：“凡欲作畫須寄心物外，意在筆先，正所謂有諸內(nèi)必行于外矣。”所以，他的畫中寄托著他的思想與感慨。

《墨梅圖》是王冕作品中最疏淡的一幅。雖無年款，年代不詳，但從其筆墨和款字上來說都不及現(xiàn)存于上海博物館的《墨梅圖卷》蒼勁，所以，這幅作品應(yīng)早于《墨梅圖卷》，應(yīng)為王冕中年的佳作。這幅墨梅圖是以濃淡不同的墨色交替使用而完成的，枝干柔韌挺秀，用重墨畫出，花蕾和花瓣用深淺不同的淡墨點染，在花蒂和花蕊處點以重墨。在這淡淡的墨痕中透出梅花的高雅氣質(zhì)和傲雪獨開的風(fēng)韻。

畫中有作者的題畫詩一首：“吾家洗硯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边@是王冕的梅花詩中最膾炙人口的一首，是其本人思想的寫照。王冕借梅花表現(xiàn)出了自己不媚世俗、堅韌不拔的人格精神，在元代這個污濁的俗世中，仍堅持保有自己獨特的“清氣”。

《墨梅圖卷》上題王冕自題的長跋，敘述至正六年，他與友人鄭文中、釋隱云游歷浙江金華龍壽覺慈寺，受到貞叟師設(shè)茗款待，特寫墨梅以贈的經(jīng)過，并賦詩以記。

至正六年即公元1346年，這是王冕存世有年款的作品中時間最早的一幅。王冕所畫梅枝橫斜而出，枝條簡疏。枝節(jié)交叉處梅花競相吐蕊開放，表現(xiàn)了王冕野梅的清傲孤絕的韻致。筆墨精練，主干用淡墨畫出，點苔用濃墨。分枝挺拔堅韌。梅花用圈花法繪出，頗得揚無咎筆意。

三

除梅花圖外，王冕最重要的成就在于他的梅花詩。王冕所作詩歌約有七百一十余首，其中梅花詩就有一百余首，且多為題畫詩。其為《墨梅圖軸》題詩：

如：1.城市山林不可居，古人消息近何如。年來懶做江湖夢，門掩梅花盡讀書。2.明潔眾所忌，難與群芳時，懷貞歲華晚，只有天地知。

梅花是王冕言志抒情的主要載體，他曾說過：“花卉之中，惟梅最清?！泵鞔膶O長真也曾經(jīng)這樣說王冕：“詩人獨得梅清性，不畫宮梅畫野梅。”王冕的梅花圖與梅花詩相互結(jié)合，完美的表達出王冕的內(nèi)心情感。王冕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在于他的矛盾心理。

單從梅花詩來說，一方面，王冕的梅花詩有許多都是表達的隱逸思想。

首先，王冕喜歡林逋，這從其詩文中多次提到“和靖”、“逋仙”等詞可以看出。如：“霜花浮影月娟娟，春色無痕上畫船。轉(zhuǎn)首西湖風(fēng)景異，不知誰識老逋仙？”“一樹橫斜白玉條，春風(fēng)吹亂雪飄飄。孤山老卻林和靖，多載笙歌過六橋?！绷皱?967—1028年)，字君復(fù)，北宋初年著名隱逸詩人，一生淡泊名利，孤高自賞，喜植梅養(yǎng)鶴，有“梅妻鶴子”之稱。四十歲后，隱居于西湖孤山。由“朔風(fēng)吹冷過山城，巾子峰頭雪未晴。十載西湖閑客夢，夜來山月最分明。”這首詩也可以看出王冕也客居西湖至少十年，而在其他的梅花詩中也多處可見“西湖”，可見王冕受林逋影響之深。而林逋的隱逸思想也必定影響了王冕。

其次，王冕的許多詩中都出現(xiàn)了羅浮、瑤臺、玉堂、蓬萊、瓊樓玉宇、處士、山人等有著濃郁道家色彩的詞匯。如：“玉妃步月影毿毿，宴罷瑤池酒正酣。半夜不知香露冷，春風(fēng)吹夢過江南”，“仙子歸來夜未央，瑞香風(fēng)動翠羅裳。月明無處韜清影，簫管迎春上玉堂”，“彩鳳穿花啄石苔，玉窗瓊戶紫煙開。山人不說羅浮夢，卻憶玄都觀里來”等等。無一不是表達出了道家的隱逸思想。

另一方面，王冕在許多詩中也表現(xiàn)出入世與隱逸的矛盾。如：“不同楊柳爭妍，冷笑托根泉石。歲寒寄語高人，可問調(diào)羹消息？”又如：“肯同凡卉爭妍？自與高人索笑。他年鼎鼐調(diào)和，不改山林節(jié)操。”這兩首詩中前兩句都表達出了不與“楊柳”、“凡卉”爭妍的出世的意思，但后兩句卻都表現(xiàn)出依然心懷天下事的入世的意思。這兩種思想雖矛盾卻不沖突，而正是王冕一切性格態(tài)度的緣由。

王冕一生處于矛盾之中，空有滿腹才華與凌云之志卻奈何生不逢時，無法施展，但卻始終沒有放棄希望。王冕的梅花圖與梅花詩寄托著他自己的命運感慨，王冕一生癡愛梅花，種梅、賞梅、詠梅、畫梅，梅花是詩人精神的寄托。在他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的痛苦感傷中，只有梅花相伴左右、聊以慰藉。王冕在對梅花的一再描繪與吟詠中已經(jīng)與梅花相結(jié)合，梅是人，人即是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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