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我很敏感、很脆弱,心思很重。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印刷機的機臺上,機長是一位一臉嚴肅的50多歲的老頭兒。
機長把我交給師兄,讓我跟師兄學習垛紙、看機器。師兄教了我?guī)谆兀娢冶康每梢?,就不高興地到機器后面找機長去了。我心想,完了,我還在實習期,如果他們不要我,那可就麻煩了。
一會兒,機器后面?zhèn)鱽頇C長和師兄的笑聲。他們一定是在譏笑我,我想。
又一會兒,機長派一個師姐過來,她手把手教我抖紙、垛紙,還講了在機臺上應該注意的一些問題。她長得并不好看,此刻我卻覺得她真是溫柔、美麗。
而我一看到機長那張臉心就抖。一走到車間門口,心里就暗下來。哪一天,機長若是對我微笑一下,我的心就會被陽光充滿。但大多數(shù)時間,他的臉都是沉著的。
機長對我?guī)熃愠3Pθ菘赊?,有時候甚至一臉阿諛。我心里討厭他,又怕他,很羨慕師姐。我每天好像都活在陰暗和恐懼里,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自信,尋找我能打敗別人的哪怕一點點論據(jù)。
這天午夜,我們下夜班。我在微涼的夜空下獨自走回宿舍,安靜的夜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聲鞋子拖地的聲音,竟然是機長。
路燈下,他佝僂著身子,披著件灰大褂,一步一顛默默地走著。他是那樣寂寞、那樣平凡普通。
我突然想,我怎么會在這樣一個人面前恐懼、緊張呢?我怎么會活不出他的陰影呢?這樣的人不應該左右我的命運啊!
其實,恐懼也好,脆弱也好,勇敢也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來自我的內心。
那一夜以后,我再到機臺上,就不那么害怕和緊張了。我可以跟他了解機器原理、探討技術問題,他給我的笑臉也越來越多。這一年我被評為“先進”,成了一個自信快樂的印刷工人。
后來,我又調到廠部當干部,常常去看望機長。
現(xiàn)在,大家覺得我是有主見、有力量的,其實他們不知道我當年有多脆弱。季羨林教授說:人的一生要面對、要解決的有三個基本關系。第一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第二是人與人的關系,第三是人與自己內心的矛盾關系。
第三個關系尤為重要,無時無處不存在。比如欲望與無法實現(xiàn)欲望的痛苦,比如恐懼與戰(zhàn)勝恐懼的掙扎,比如沖動與理性的較量,比如嫉妒、攀比、失落、后悔……養(yǎng)成了溫暖自己的習慣,那些陰暗、灰冷就離我們遠去。
有一些人,不會調節(jié)自己,為每天面對的事煩躁,為未來的事?lián)鷳n,這叫預支痛苦。在人生的天空中,天不是總晴,也不會總陰,但是我們的內心卻可以由自己控制,痛苦來自內心,幸福也來自內心。
這里有一首詩送給朋友們:
日記只記錄有太陽的日子。
就一句?對,就是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