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案很復雜。行賄者承認做了，受賄方說“沒有”，司法部怎么處理?美國CCI行賄案就遇到了這樣的問題。雖然CCI已經承認行賄，但中方受賄嫌疑人卻紛紛說沒有。中國的特殊國情，很可能讓美國國際反腐的努力功虧一簣

美國CCI(美國控制組件公司)行賄案有新進展。7月14日，美國司法部通報， CCI(美國控制組件公司)已承認違反《反外國腐敗法案》，并同意支付1820萬美元罰款作為認罪協議的一部分。

CCI是美國一個中小型企業(yè)，在短短的幾十年能把液汽管道閥門產品打入到全世界40余個國家，獲取高額利潤，主要靠的是賄賂手段。美國司法部文件顯示，CCI去年獲利4600萬美元。近十年來，公司6個主管在海外30余個國家行賄超過200起，其中有70多筆行賄事件與中國40家余企業(yè)有關。

中國企業(yè)“自證清白”官方很冷靜

美國司法部文件顯示，2003～2007年間，CCI向中國企業(yè)行賄名單中包括中石油、中海油、江蘇核能、大唐電力、東方電力、國華電力，等等，大多為國有企業(yè)，行賄金額約180萬美元。2009年CCI行賄案初次曝光，當時曝光的涉案的中國企業(yè)僅有中石油等幾家，隨著案情的發(fā)展與行賄者的坦白交代，中國涉案企業(yè)越來越多。

CCI所使用的行賄方式是，讓購買方在他們的報價基礎上加價，然后提取回扣與差價。從CCI被司法部截獲的電子看到，他們在給客戶的郵件中常常這么寫:“某產品報價是18萬美元，其中有2%的回扣，如果你提價到25萬美元，你可以獲得回扣與差價?！边@種行賄方式對阿聯酋、哈薩克斯坦、印度、中國和卡塔爾的國企很管用。

“CCI行賄中國國企”的新聞去年在中國報道后，涉案的中國企業(yè)紛紛“自證清白”，撇清與此案的關聯。今年4月，國資委、發(fā)改委、中央紀委等部門表示派工作組到中石油等國企調查，但至今沒有結論。

CCI 的母公司IMI對中國企業(yè)的“自證清白”很理解。今年6月 22日，IMI公司中國區(qū)總裁正式向中海油總公司復信，指出:“IMI公 司的外埠律師已經告知美國司法部，這些收款人并非中海油的員工，而是CCI的員工或他們的親屬或朋友。很明顯，極有可能是這些CCI前員工及其同伙私吞了這筆錢。”

CCI并沒有倒閉，現在上公司網站，還可以看到他們招聘產品推銷員的信息。他們還是要與中國做生意的，畢竟中國能源工業(yè)的管道閥門市場太大了。母公司把一筐罪都攬在自己“兒子”身上是十分英明的。

縱觀CCI對中國企業(yè)行賄情況，五年行賄總共花費180萬美元，約1260萬元人民幣，共涉及40余家企業(yè)?？梢哉f，美國人是十分“小氣”的，與中國內地屢屢爆出的腐敗案相比，簡直是“小兒科”。

或許正因為如此，中國官方對此表現很冷靜。

中美賄賂定義不一 讓美國司法部犯難

雖然全世界有反腐敗法案與公約，但牽涉到兩個國家的事會很復雜。中國的企業(yè)不承認CCI的指控，應該會對為公司利益作“貢獻”的前財務總監(jiān)理查德?馬洛克等6名高級執(zhí)行官面臨的刑法有減輕作用。不過案情還在審理過程中，這個判決將在2011年1月宣布。如果罪名成立，他們面臨五至十五年的監(jiān)禁，25萬～35萬美元的罰款。

中國國企能夠在CCI 案情上“頂住”，其實也不是要為難美國司法部，是因為大家對賄賂的定義不一樣。美國的《1998 國際反賄賂與公平競爭法》和《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對受賄的定義為:公職人員或實體，以其在執(zhí)行公務時作為或不作為為條件，直接或間接索取或收受不正當的好處皆為受賄。可以理解為“俸祿之外皆非法”。美國在1961年制定的《旅游行為法》中還規(guī)定，為商業(yè)利益接受旅行安排也屬受賄行賄。所以，CCI 為外國公職人員的子女在美上學付學費等，均屬不正當的好處。

美國的反腐敗法還規(guī)定，消費者因某企業(yè)腐敗而遭遇利益損失，可以向企業(yè)索賠。例如，美國制造自動取款機的公司因腐敗夸大其公司業(yè)績，導致股價飆升到11美元，后直線下降到1美元。為此，美國司法部勒令該公司向相關受損股民賠償，賠償額高達2.3億美元。再比如，藥販賣藥給醫(yī)院，通過讓醫(yī)生拿回扣抬高藥價，若案情曝光，凡高價買過該藥的消費者均可得到補償。類似案例舉不勝舉。

中國至今尚未出臺專門的反賄賂反腐敗法規(guī)。在百度搜索時，沒有搜到相關法規(guī)，反倒搜出大量文章，譏笑外國企業(yè)倒在美國反賄賂反腐敗法案上，還有文章稱美國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在中國的《刑法》第385條規(guī)定中看到“受賄”一說，稱“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是受賄罪?！苯邮堋柏斘铩?，而且還要“為他人謀取利益的”，如此既狹窄又疏松的定義，留下了巨大的狡辯空間，也培養(yǎng)并造就了一批受賄老手。他們像魔術師一樣，“錢”的來去無影無蹤。中國的一位局級受賄老手曾說，要談生意，請到澡堂子，大家脫光，沒有錄音，沒有攝像機，要給錢，車停在外頭，自己去搞定吧。

根據美國的《1998 國際反賄賂與公平競爭法》，司法人員應找涉案受賄人調查，或請受賄人到庭作證，或起訴受賄人。但CCI的賄賂案牽涉30多個國家，美國人有那么多精力嗎?而且調查中國，難度相當大。中國雖然是聯合國《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締約國，但已經聲明中國不受第66條第二款的約束，因此，兩國之間反腐敗的爭端不可能把中國拉上國際法庭。美國有《外國腐敗行為法案》、《1998 國際反賄賂與公平競爭法》，中國沒有，大家底下扯皮吧，誰怕誰!

CCI案例中提到的中國數十家國企，今天“自證清白”或許難倒了美國司法部，但明天呢，難倒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國家了。

美國要進行國際反賄賂反腐敗，任重而道遠。

美國國際反腐路漫漫

美國政府認為賄賂是腐敗，是有失公平的競爭，是犯罪。從歷史上看，美國是最早制定反腐敗法案的國家。

1977年，美國制定了《外國腐敗行為法案》，禁止在美國的外國公司賄賂政府官員，受賄政府官員與行賄公司一并受到起訴。但美國的自由經濟市場錯綜復雜，法案并沒能有效抑制賄賂。單1995年美國就因腐敗損失了價值450億美元的合同，另有不知其數的呆賬。

1998年11月10日，前總統克林頓簽署了《1998 國際反賄賂與公平競爭法》法案。1977年的《外國腐敗行為法案》主要針對美國官員與公司犯法。新法案在上述基礎上，將管轄權擴展到所有在美國境內經營的以及所有與美國公司有業(yè)務往來的外國國民、外國公司，甚至是國際組織官員，并且管轄的內容也擴展至為獲取“任何不當利益”而進行的付款行為，同時擴展了對“外國官員”的定義，并取消了對某些非美國國民的刑事處罰的豁免。定罪量刑也進一步加重。根據《外國腐敗行為法案》，犯罪主體只需負民事賠償責任。而《1998 國際反賄賂與公平競爭法》規(guī)定，犯罪主體除了要負民事責任，還需負刑事責任。個人最高處10萬美元罰款與五年監(jiān)禁，公司最高處200萬美元罰款。

反腐，美國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當今世界，所有國家都在向賄賂腐敗開戰(zhàn)。拉丁美洲12個國家于1996年3月29日結盟，簽署了世界上第一個國際反賄賂公約《美洲反腐敗公約》。1997年12月17日，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29個國家簽署了反賄賂公約《禁止在國際商業(yè)交易中賄賂外國公職人員公約》，目的是鼓勵發(fā)展中國家制裁賄賂，打擊腐敗，這項公約在1999年2月15日實施。到2009年，該組織已有五大洲38個國家加入了該公約，亞洲有韓國和日本。

2003年7月12日，非洲聯盟國家與政府首腦簽署了《非洲聯盟預防與打擊腐敗公約》。

在全世界一片反腐浪潮中，聯合國于2003年10月31日在第58屆聯合國大會上通過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號召所有締約國反對腐敗，稱腐敗嚴重威脅社會穩(wěn)定與安全，破壞民主體制、價值觀、道德觀和社會正義，并危害可持續(xù)發(fā)展。

2005年10月27日，中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批準中國加入《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但聲明中國不受公約中的第66條第二款的約束。該條款內容是:若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締約國對公約的解釋發(fā)生任何爭端，在合理時間內不能通過談判解決……任何一方可以依照《國際法院規(guī)約》，請求將爭端提交國際法院。

沈克明 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