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磨磨唧唧進了接待室,沒待抬頭,對方“嚯”地站起來一把把我抱住了:“鋒鋒──”
事情如夢魘般,每夜像老電影的黑白膠片在我腦海反復(fù)放映,讓我輾轉(zhuǎn)難寐?!盎瘕垘汀焙汀扒帻垘汀痹诰W(wǎng)吧里為一個小太妹爭風(fēng)吃醋。短兵相接間,“火龍幫”幫主把刀捅進了“青龍幫”幫主胸口,喋血網(wǎng)吧,在來陽鎮(zhèn)制造了一起駭人聽聞的青少年群毆兇殺案。命懸一線的“青龍幫”幫主經(jīng)過8個小時的緊急搶救,從鬼門關(guān)回來了。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火龍幫”幫主,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3年。我,林鋒,便是那個“火龍幫”幫主。那天母親追著押送我進監(jiān)獄的警車,“鋒兒——鋒兒”撕心裂肺哀嚎的情景,每夜都劃破我的夢水瀉般圍攏而來,撕扯著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我仰望星空,一遍遍啜泣懺悔:“媽媽,是鋒兒作孽啊!媽媽,是鋒兒不孝啊……”
母親在我兩歲那年便守了寡,一場車禍奪去了父親的生命。母親成了全家的頂梁柱,一邊忙農(nóng)活一邊到來陽鎮(zhèn)打工掙錢養(yǎng)家糊口,每天奔波于水陽村和來陽鎮(zhèn)之間。爺爺奶奶年邁,疏于管教的我三天兩頭逃學(xué),在外閑逛滋事。如今淪為階下囚,想到母親每日以淚洗臉,我的心便被悔恨窒息著,對母親的思念與日俱增!
第一個探視日終于盼來了。
才一個多月時間,母親便蒼老許多,腦門頂?shù)念^發(fā)全白了,紅腫著眼睛坐在我的面前。我愧疚難當(dāng),低垂著頭不敢正眼看母親。
“鋒兒──”母親沉沉地叫了一聲,良久才“唉”地嘆了口氣,“你成了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了!市日報報道了你制造的這起青少年群毆兇殺案,你不但在水陽村在來陽鎮(zhèn)在我們光陽縣都出名了,全市四縣三區(qū)都知道你的大名了!如果你當(dāng)初逃學(xué)能像今天這樣聽媽媽一聲勸,何至于到這步田地呢?來陽鎮(zhèn)那家制衣廠把媽媽辭退了,說是不敢雇用一個殺人犯的母親。托人在縣里和市里找了幾家工廠,人家一聽說你的事,都不敢用媽媽啦!”
我一聽慌了:“媽媽,你找不到工作怎么辦?全家指望著你啊!”
母親雙眼瞬間盈滿了淚:“媽媽在家鄉(xiāng)抬不起頭來做人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戳戳!你表叔給找了一份工,明天媽媽就去外省打工,不能常來看你了……”
第二個探視日來了。
我蜷縮在牢房里,看著被叫到名字的犯人喜滋滋地去和親友相見,我的心空落落的。母親走了,爺爺奶奶身體孱弱自顧不暇,外人唯恐避之不及,沒有人會來看我了!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淚水長流。
第三個探視日又來了。
當(dāng)獄警說有人來看我時,我真不敢相信:“是我媽媽嗎?”得到否定后,我的心忐忑了,該不是“青龍幫”幫主黃彪來要我好看吧。
我磨磨唧唧進了接待室,沒待抬頭,對方“嚯”地站起來一把把我抱住了:“鋒鋒──”
這聲音太熟悉了,這稱呼太熟悉了,只有我的班主任才這么叫我的呀!一股熱流涌上來,我失聲喊道:“蔡老師!蔡……”
蔡老師跟我說了學(xué)校的一些情況,說了同學(xué)們的情況,把同學(xué)們的問候一字字一句句念給我聽。我哽咽著一個勁地點頭,一邊擦拭著熱淚……
臨別之際,蔡老師交給我一個文件袋,叮囑我好生珍藏。
當(dāng)我掏出文件袋里的物品時,淚水霎時迷糊了眼睛。文件袋裝著一本留言本和一張集體照。留言本里,記滿了全班57位同學(xué)對我的熱切鼓勵和殷殷期盼;畢業(yè)照里,57位同學(xué)沐浴陽光意氣風(fēng)發(fā)。在第58個位置上竟然是一朵向陽花,而向陽花的名字叫──林鋒!
“期待著你出獄后重返母校完成學(xué)業(yè)!”凝視著那朵向陽花,我把蔡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這句話作為了剩余兩年半監(jiān)獄生活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