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老實巴交的梁老漢從外村買回一頭大牯牛，迎面遇見五根，兩人都站住了，都不動……

五根是啥人?五根在鄉(xiāng)里是個只能躲不能惹的家伙。五根常在人前夸耀自己的本事——偷雞雞不叫摸狗狗不吠，牽豬掏糧不知不覺要啥拿啥——

好一陣，五根笑了，走到牛身邊，拍拍滾圓的牛臀:“ 梁老漢，信不信我三天之內(nèi)把這牛牽了——” 梁老漢瞪了五根好一陣，急了:“ 龜兒子，你、你敢——” 五根一笑，拍拍牛臀，轉(zhuǎn)身去了。

單家獨戶住在村邊的梁老漢回家一想，那家伙會說會做，得小心好!晚飯后，梁老漢跟家人講好，抱了被褥干脆住到牛圈屋里……

次日清早，梁老漢醒來，發(fā)現(xiàn)圈門大開，牛卻沒了蹤影!老漢急了，一邊埋怨自己睡得太死，一邊咬牙切齒罵那該死的賊。梁老漢急忙去找村長，村長直搖頭。老漢又氣又恨，扭頭要去找派出所，村長卻攔住勸道: “你要是找派出所，拿不到贓，牛也沒有了，不如你直接去找五根?！?梁老漢一愣，搖搖頭，氣呼呼走了。

思前想后，不找五根又找誰呢!梁老漢就找五根。見了五根， 梁老漢直說: “還我牛!”

“咋樣，不出三天吧……”五根詭笑著，右手兩個指頭捻一捻， “我不欺你這個老實人，牽?？梢?，得給點這個……” 理論再三，無奈牛在賊手中，梁老漢只得破費五十元，方才牽回牛。

這一折騰，梁老漢心里直打鼓，牛再被偷咋辦?想來想去，別無他法，說了許多好話，又把牛牽給了賣家。拿了一大摞錢本想存進鄉(xiāng)信用社，可是信用社關門了，于是梁老漢只得揣了錢回到村里。一進家門，趕緊把錢小心收好，翻出一桿四尺多長的梭標，把銹跡斑斑的梭標頭磨得鋒利雪亮。 夜深了，老婆和兩個兒子早已睡下。梁老漢熬了一盅濃釅的老鷹茶，獨自靠在堂屋的床上，靜靜地候著……

夜墨黑墨黑，出奇地靜，風不時吹過，竹林發(fā)出一陣一陣沙沙的響聲……

五根躡手躡腳摸到梁老漢家大門，屏聲斂氣聽，好久，四下只有竹林發(fā)出的沙沙聲。五根摸了一下門，這單扇門的門栓在哪邊五根當然心里有數(shù)。門和門框間太松，五根試了試，手掌伸進去一點也不難，于是便把右手伸進去，指尖剛夠著門栓。五根歇了一下，就夠著那么一點用勁撥門栓，一點，一點……咚!突然驚天動地一響，五根瞬間只覺右手撕心裂骨般痛，不能動彈。五根倒吸一口冷氣，忍痛大叫一聲:“好險，差點把我手扎了——”話音才落，五根只覺被釘住的右手遭什么一扯，好痛!還好，手可以動了。五根忍痛趕緊抽出手來，不要命地猛跑，噼里啪啦的腳步聲，立馬驚了一村的狗們，狂吠聲此起彼伏，一陣高過一陣——

五根連夜摸黑趕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給右手縫了好幾針，上了些藥，整個兒包了。五根心里不甘，去找經(jīng)常一起喝酒打牌的三雞，問三雞咋辦?三雞想了想說找鄉(xiāng)派出所啊!

天剛亮，五根就去了派出所，正好是所長值班。五根進派出所不是一回兩回，當然早就認識所長了。五根遞給所長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根，如此這般講了一番事情的來由。所長先是看著五根包著紗布的右手滿臉詫異，聽五根講完，所長便問開了:

“你說梁老漢把你的手弄傷了?”

“是啊?！?/p>

“梁老漢在哪里把你的手弄傷的?”

……

“梁老漢為啥要把你的手弄傷?”

……

“梁老漢怎么把你手弄傷的?”

五根蹙著眉，啞了。

五根不想說，不能說，說了也等于白說，終于明白自己找派出所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于是走了。

村人發(fā)現(xiàn)五根右手掌整個兒用紗布包了，便問:“咋回事?” “狗咬了……” 村人頗奇: “你娃摸狗狗不吠，敢咬你?” 五根臉蒼白，訕訕地笑: “狗咬人啥稀奇……”

又一天，不見五根影子了，接下來幾個月都不見五根……

當五根再次出現(xiàn)在村人面前時，右手掌整個兒不見了。村人好奇怪，圍著看。五根說感染了，手掌整個兒鋸了。

五根右手沒了，干啥都不好干，只得在鄉(xiāng)街上開了一間雜貨店，一五一十賣些油鹽醬醋，收些山貨土產(chǎn)。說來也怪，雖不大富，謀生卻不難 。五根心細，發(fā)現(xiàn)梁老漢不知什么時間開始，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到自家小店里買些麩醋醬油，或者賣點土產(chǎn)之類。五根開始還有點尷尬，后來見梁老漢來了，心里一陣熱，笑著叫聲梁叔，遞上一支煙。五根心里最清楚，梁叔交售的土產(chǎn)沒一點兒雜物土渣啊!

又快過年了，五根在自家小店早早貼出了自擬的大紅春聯(lián)——上聯(lián):干干凈凈過日子;下聯(lián):老老實實做生意。橫批:童叟不欺。

村人提起五根就嘆，這娃呀，真變了……

責任編輯 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