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王蕓香因外遇離婚。年僅3歲的女兒謝嬌英在父親和繼母的撫育下,健康成長。后來,謝嬌英又歷經(jīng)喪父之痛。好在繼母對她一如既往,培養(yǎng)她成為一名大學生。
而就在此時,缺席了15年的生母突然出現(xiàn),要將女兒領回去。為減輕繼母的壓力以及對母愛與生俱來的渴望,謝嬌英答應了。
謝嬌英大學畢業(yè)之際,不幸患上重癥,醫(yī)生斷言她可能一生要在輪椅上度過。生母再次離棄了她……
離棄她的生母突然回來
夢中出現(xiàn)過的情景,突然出現(xiàn)在謝嬌英的眼前。
2006年8月20日,謝嬌英收到成都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沒幾天,滿心歡喜,剛出家門,準備去一個同學家玩。門口站著兩個女人,一個是姑姑,另一個,她覺得很面熟,一時想不起是誰。
謝嬌英傻站在那里,姑姑過來捅了捅她的胳膊,“這是你親媽,還愣著干啥?”
她確是生母王蕓香!王蕓香有點激動,沖過來想擁抱謝嬌英,但被嬌英下意識地躲開了,嬌英仔細拿眼前這個女人跟記憶中的媽媽比較。
謝嬌英出生于四川德陽市旌陽區(qū)雙龍鎮(zhèn),父母都是農(nóng)民。母親離開家那年,她3歲半。母親跟父親謝昌盛熟悉的一個小包工頭私奔了。隨即,父母離婚。那些年,每年冬天,王蕓香都會過來一次,給謝嬌英帶來一些衣物零食。直到繼母劉海棠進入她的生活。
劉海棠真心待謝昌盛父女,可謝嬌英執(zhí)拗地認為,母親跑了,又來個后娘要搶走爸爸,孤零零剩下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危機感時刻提醒著她:一定要將后娘趕走。
謝嬌英找父親告狀,說后娘不給她飯吃!謝昌盛不信,用好言好語哄女兒。一招不靈,再使一招,謝嬌英抓破自己的手臂,跑到父親前吧嗒著淚說,后娘打了我,她是壞蛋。
這回,謝昌盛劈頭蓋臉打了劉海棠一頓,劉海棠蜷縮在墻角,嚶嚶哭泣。
可是,劉海棠并沒放在心上,無微不至照顧著謝嬌英,接送她上學、放學。一天,謝嬌英無意中聽到父親跟繼母商量著再要個孩子,“我們已有英兒了,她要念書負擔重,等她長大了再說吧!”繼母的話好像是催淚劑,謝嬌英不由得垂淚。
終于,謝嬌英心安了,她開始叫劉海棠媽媽。繼母勤勞善良,小家被她經(jīng)營得裝滿歡笑??墒?,就在謝嬌英上初三的時候,父親謝昌盛檢查患有絕癥,一年后,他匆匆撒手人寰。
家里的大山倒下后,親戚們也逐漸與她們斷絕往來,剩下因丈夫病重和喪事負債的劉海棠,扛著命運帶給她的負荷。半年后,這個平日里內(nèi)秀溫柔的女人,做出了令全鎮(zhèn)人瞠目結(jié)舌的事,她公開給女兒征集“爸爸”,無關相貌和年齡,只要對女兒好就行。謝嬌英跑回家哭著問她,“媽媽,你為什么要這樣?這對你不公平!”
“英兒,你還要上大學,我一個人怎能供得起你?”謝嬌英緊握著繼母的手,那雙曾經(jīng)光滑舒展的手,已結(jié)滿了老繭,無法伸直……波折了半年,繼父張強進了家門,正式當起謝嬌英的“爸爸”。
這些年本應是親生母親陪她走完,誰想,一直缺席的王蕓香卻在女兒長大成人時,出人意料地出現(xiàn)了。
錯愕、尷尬、驚喜、難過,謝嬌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喊不出媽媽。
繼母繼父相繼聞訊出來,他們和生母以及遠房親戚坐在一起,像談一場生意。王蕓香直言提出,將負擔女兒今后的一切費用,但女兒須從此斷絕與繼母一家的往來,只逢年過節(jié)回去探望。王蕓香眼圈發(fā)紅、聲淚俱下,聲稱虧欠女兒太多,一定要補上。
謝嬌英看來,生母好像在演戲。
“十幾年前,你一聲不吭就走了,而今女兒考上大學,卻來要娃娃,還要不要臉!”鄰居們口不留情,對生母一頓痛批。這時,姑姑站出來調(diào)解,她建議就讓嬌英自己選擇跟誰,大家務必尊重孩子的選擇。
強忍傷痛離開母親
小時,每次聽別人說她是沒娘的孩子時,謝嬌英對母親充滿恨意,但恨意總會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想念代替,轉(zhuǎn)為一幕幕溫暖的場景,再想到自己將面臨每年近2萬元的大學開支,跟著母親走,可減輕繼母一家的負擔。
于是,謝嬌英猶豫著做出決定,我跟她走!猶如等待一場沒有懸念的判決,結(jié)果卻恰恰相反,劉海棠的心碎了……
前往成都的路上,謝嬌英一直悶悶不樂,眼前晃動的全是繼母的影子,她流著淚給繼母發(fā)了條短信:媽媽,請保重,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繼母的回信令她心痛:英兒,只要你是幸福的,這幸福是不是我給的并不重要。
從德陽到生母位于成都溫江文家場的家并不遠,只需一個多小時車程。謝嬌英眼前的家,一片陌生,不大的院子,環(huán)圍著幾幢三層小樓,一樓為通透的大開間,開著小型皮革加工廠,二樓是工人的宿舍和辦公室,生母一家住在三樓。
王蕓香的丈夫叫蘇建起,皮革廠廠長,他對謝嬌英十分熱情,吃晚飯時,不時地給她夾菜倒飲料,還不住地夸獎她,“姣英,你大學畢業(yè)后,哪都不要去了,就來咱廠里做管理,咱們將生意盤大!”
謝嬌英不想說話,心想畢業(yè)還早呢!她對這個曾一手制造父母離婚、滿嘴功利的男人沒有一絲好感。
晚上,王蕓香悄悄溜進女兒房間,“英兒,你以后對他的態(tài)度要好些,他白天說的是實情,你弟弟是弱智,公司將來就只有指望你了,只要將公司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就能擁有想要的一切?!?/p>
謝嬌英直視母親,她懷疑,他們接她回來,另有目的。謝嬌英立志做一個有才干有主見的女孩,等畢業(yè)掙錢了,一定好好孝順繼母,她絕不是那種翅膀硬了就飛走的孩子。
一轉(zhuǎn)眼,三年過去了。謝嬌英成為學生會的干部,還在校外兼了兩份職。但沒人會想到,一場災難,正在她身上醞釀。
2009年6月5日,謝嬌英突感身體不適,腰上有手掌大塊的皮膚奇癢,去撓時感到深層肌肉刺痛。第二天,她感覺左腿遲鈍、麻木。第三天,另一條腿也開始麻木……6月10凌晨,謝嬌英剛下床,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任憑如何努力掙扎,也站不起了,腰和腿部疼痛難忍。
室友們嚇壞了,趕忙撥打112,謝嬌英被送往醫(yī)院。次日,檢查結(jié)果出來,她患了急性壞死性脊髓炎,胸以下的軀體全部癱瘓。控制病情直到康復,費用至少要30萬元,即使這樣,她站立起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同學們在學校組織募集了5萬元愛心款。生母也送來3萬塊錢。謝嬌英的病情及時得到控制,經(jīng)過一系列的治療和檢查,8萬元錢很快用完,生母卻再也交不出治療費,謝嬌英被迫出院。好心的同學給謝嬌英湊了一千多塊錢,幫她請了位保姆,雇了輛小面包車送她回家。
王蕓香前來迎接,她雙眼浮腫,臉和胳膊上布滿青紫色的傷痕,明顯遭過毒打。謝嬌英的心頓時揪了起來,“我知道我不該來這里給你們添麻煩,但我現(xiàn)在確實沒有辦法了!”
正好蘇建起出門,他冷冷地走過來,漠然地打量了謝嬌英一眼,一言不發(fā)離開了。謝嬌英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他還是前些日子堆一臉笑、口口聲聲等她畢業(yè)的那個男人嗎?
晚飯后,王蕓香一邊給嬌英擦洗身體,一邊說起她這些年經(jīng)歷:當年,她瘋狂地愛上蘇建起。蘇建起當時已離婚,身邊有個5歲大患癲癇的男孩。蘇建起迷戀王蕓香年輕的身體,也指望著她能給自己生個一男半女??赏跏|香一到蘇家后,肚子再也大不起來,這令蘇建起十分不滿,甚至后悔跟她結(jié)婚。
三年前,蘇建起聽到王蕓香的女兒天資聰明,并考上了大學,心里一動,想著再過幾年,他老了,兒子指望不上,將產(chǎn)業(yè)交給外人打理,也不放心,嬌英再怎么說,也是半個女兒。以后將產(chǎn)業(yè)繼承在兒子名下,具體業(yè)務由嬌英執(zhí)行……
謝嬌英求母親不要再說下去。她已下定決心離開這里。自私、懦弱的母親為她所謂的愛情,留下了一個凄苦的背影,她不愿在這個影子里屈辱地多生活一天。
第二天凌晨6點,謝嬌英在保姆的攙扶下離開蘇家。走了沒多遠,王蕓香氣喘吁吁地趕到,給女兒塞了一樣東西,櫻桃紅的圍巾里,裹著她攢下來的一萬元私房錢。
生母繼母一家人
謝嬌英在保姆的幫助下,在成都五桂橋車站附近租了間平房,10平方米,一張床占據(jù)了大部分空間,旁邊放著一張輪椅、一個不銹鋼架子。
因中斷康復治療,謝嬌英剛有起色的身體肌肉又逐漸萎縮,脊椎開始變彎,她每天變著法的盡量給自己按摩、鍛煉,期待能有奇跡發(fā)生。
為節(jié)約錢,謝嬌英一日三餐經(jīng)常是饅頭、稀飯和泡菜,雞蛋和肉每半個月吃一次,手機停機后,她也舍不得去交費。她害怕母親給的錢用完后,徹底被這個世界遺棄。
生病后,嬌英曾不止一次地想念繼母,想念她給自己帶來的快樂,想著她溫暖的手、臉和呼吸。但她不能將這個消息告訴她,她的家本來已夠拮據(jù)了,又怎忍心雪上加霜。
她哪里知道,這些天,繼母劉海棠正心急如焚地找她。
原來,自從女兒走后,王蕓香的心揪成一團,她思前想后,決定找劉海棠求助,只有她或許才能幫助女兒渡過難關。劉海棠聽到女兒生病的消息后,焦灼萬分,可謝嬌英的電話里一直傳出“欠費停機”的聲音。
情急之下,劉海棠決定去成都親自找女兒。她跟丈夫商量并征得他的同意后,找熟人信譽擔保,向德陽市某銀行申請貸款,一周后獲得8萬元。
2009年10月9日,劉海棠來到成都,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到某報社請求幫忙。第二天,“繼母尋女”的新聞刊登出來。
保姆拿著報紙給謝嬌英看,她驚喜萬分,趕緊請保姆交手機費。撥通繼母的電話,喊了聲“媽媽”,所有的話語和委屈便卡在了喉嚨里……一個小時后,劉海棠趕到了女兒的居住地,兩人抱作一團又是哭又是笑,“媽媽,以前,我想畢業(yè)后,就可以讓你過好日子,現(xiàn)在這樣子,實在沒臉見你!”“你永遠都是媽的好女兒,以前,我很少聯(lián)系你,是讓你跟你的母親好好相處,免得干擾你們!你要理解媽媽!”
次日,劉海棠和保姆帶著謝嬌英來到市第二醫(yī)院,轉(zhuǎn)入康復病房,開始全方位治療。有繼母陪在身邊,謝嬌英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王蕓香也來看望女兒,給女兒和劉海棠送來飯菜,將女兒換洗的衣物帶回家,清洗晾干后再帶來。此后,她不間斷地前來探望,替換劉海棠休息。一開始,兩個女人都繃著臉,誰也不愿對誰開口。從一句到幾句,漸漸的,她們的話多起來,仿佛一對無話不談的姐妹。
此情此景,謝嬌英感到特別溫暖踏實。
2009年12月初,成都的天氣很冷,王蕓香如期而來,她推開病房門,興奮地說,“老蘇終于想通了,英兒,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了,他答應替你支付剩下的治療費?!?/p>
謝嬌英眼淚汪汪,她不愿打擾母親此刻的喜悅,不愿再問什么。
嬌英驀然發(fā)覺,這場大病讓她變得平和、寬容。蘇建起或許也是目睹了身邊的生老病死,才悟出了世間最珍貴的并不是金錢和產(chǎn)業(yè),而是可以相伴一生的真情……嬌英想,等她出院后,定會向他當面說聲謝謝。
2010年3月的一天,劉海棠趴在床邊睡著了,謝嬌英忽然聽到院子里小孩的歌聲,她試著下床,雙腳落地,不再像前幾天那么疼痛,下肢活動也自如起來,她試著將手脫離床欄,仍無法走動。此時,劉海棠醒來,她扶著嬌英走至窗前。
2010年6月,謝嬌英全身的抽搐現(xiàn)象基本消失,胸背部及雙下肢緊束感明顯糾正,雙下肢肌力明顯增強,大小便功能明顯恢復,不用扶持,可以緩慢獨立行走。
醫(yī)院專家們經(jīng)過會診,認為謝嬌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連續(xù)用藥鞏固治療一年半,并每月定期來醫(yī)院復查,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她就基本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嬌英和生母養(yǎng)母喜極哭泣,她艱難、緩慢地走向前方有陽光的地方,身后的目光溫暖而舒服。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