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它開了花了，雖然長得弱小，花骨朵兒也不見繁，一夜之間，花竟全開了呢。我曾去看過終南山下的夾竹桃花，也去領(lǐng)略過馬嵬坡前的水蜜桃花，那花兒開得火灼灼的，可我的小桃樹兒一顆“仙桃”的種子，卻開得太白了、太淡了，那瓣兒單薄得似紙做的，沒有肉的感覺，沒有粉的感覺，像是患了重病的少女，蒼白白的臉兒，又偏苦澀澀地笑著。我忍不住幾分憂傷，淚珠兒又要下來了。

花幸好并沒有立即謝去，就那么一樹，孤孤地開在墻角。我每每看著它，卻發(fā)現(xiàn)從未有一只蜜蜂去戀過它，一只蝴蝶去飛過它?？蓱z的小桃樹兒!

我不禁有些顫抖:花莫不就是我當年要做的夢的精靈兒嗎?

雨卻這么大地下著，花瓣兒紛紛零落去。我只說有場雨，花兒會開得更艷，香味兒會蓄得更濃，誰知它卻這么命薄，受不得這么大的福分，受不得這么多的洗禮，片片付給雨!我心里喊著我的奶奶。

雨還下著，我的小桃樹千百次地俯下身去，又千百次地掙扎起來，一樹的桃花，一片，一片，濕得深重，像一只天鵝眼睜睜地看著羽毛剝脫，變得赤裸的，黑枯的。然而，就在那俯地的剎那，我突然看見那樹兒的頂端，高高的一枝兒上，竟還保留著一個欲綻的花苞，嫩黃的，嫩紅的，風中搖著，抖著滿身的雨水，幾次要掉下來，但卻沒有掉下去，像風浪里航道上的指示燈，閃著時隱時現(xiàn)的嫩黃的光、嫩紅的光。

我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啊，小桃樹啊!我該怎么感激你，你到底還有一朵花呢，明日一早，你會開嗎?你開得是灼灼的嗎?香香的嗎?我親愛的，你那花是會開得美的，而且會孕出一桃兒來的，我還叫你是我的夢的精靈兒，對嗎?

(選自《賈平凹散文精選》2008年6月1日，有改動)

W博士品讀

在作家賈平凹的筆下，一棵小桃樹猶如一個生命力頑強的人，本文不僅僅是一篇寫景文章，還在寫景中融入了作者對生活的一種體驗，以及生活對他的一種啟迪，小桃樹似乎是一種堅強品質(zhì)的象征。

【文靜/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