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當一個女人在你面前失聲痛哭的時候,不僅是因為出于對你的信任,同時也給了你擁抱她的理由。我就是在這利,情況下擁抱羅小玲的,這時還從未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陳婉,但我知道有一個叫王佳佳的女孩一直在暗戀著我。那時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裝修得像酒店一樣的房間里幽暗而曖昧。
我擁抱著羅小玲,能夠感到她的胸罩頂在我的胃部,米黃色并且水紋般彎曲的頭發(fā)散落在我的手臂上,羅小玲的肩很窄,她把額頭頂在我的鎖骨下,她的腰很細,露出潔白的一截,和經常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沒什么兩樣,她的臀部因腰的彎曲顯得過分夸張,牛仔褲很吃力,紅色的丁字褲就探出了主要的部分。我有些顫抖,后來我發(fā)現羅小玲也有些顫抖,我覺得我們應該發(fā)生些什么。我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順著羅小玲的腰向一個神秘的充滿想像的地方探去,羅小玲的雙手也突然緊緊摟住我的腰,停止了抽泣。
你知道我不缺少女人,我說。羅小玲從茶杯上方仰起臉,從她家來到這里后,她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這時她抬起頭看我,目光說不清幽怨還是譏諷。我知道我的表現很惡劣,當一個女人準備把自己獻給我的時候,我卻像一條并不忠實的獵狗逃掉了。
你知道王棟是我的朋友,你們,還沒有正式離婚。我說得有些艱難。
羅小玲說,說啥昵,越描越黑啊。我還沒打算和誰離婚呢,我從來就沒有結過婚。我和王棟只是試婚,就像你們常說的試鞋那樣試試,雖泌這鞋有點火,也不是不能對付著穿,比方說加雙鞋墊,比方說可以經常放進鞋柜。我試著不合適也要買下來,我不能讓陳婉把他買去,這小騷貨怎么能和我比,上過她身的男人得用火車拉。
我不再緊盯著杯底的茶葉,我抬起頭看著羅小玲,她總是突然把自己變得和我想像中的那個羅小玲完全不一樣。我現在開始后悔自己為啥故作虛偽,這個有時候很簡單的女人其實非常聰明。王棟也是的,為啥會和這樣的女人糾纏不清呢?如果不是考慮“朋友”這個詞,我在她家的時候完全能夠很愜意地失去理性。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我和羅小玲共同的愿望。女人總喜歡和另一半的朋友之間發(fā)生點什么,因為女人在社會中并不怎么關注朋友,因為這“朋友”兩個字不會十分影響她們的生活,因為很多男人對朋友都比較放心。
我問,陳婉是誰?羅小玲苦澀地一笑說,你真的不知道她嗎,王棟生日那天你見過的,那天到場的沒有幾個女人,就是和王佳佳一起的那個賤貨。羅小玲身上那種高貴的氣息總是一閃而逝,讓人難以捕捉。有一次在夢中我曾經見過她吸煙的樣子,是那樣雍容神秘而真實,幸好我不是畫家,要不然我會因為畫不出那種感覺而瘋掉。
羅小玲說,換酒,酒是色媒人嘛,我們干嘛要浪費這個晚上呢,我和你說說陳婉,這個女人其實也挺可憐的。女人都可憐,我笑了。我一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就找不到自信,我知道就算是我們上過100次床我也仍然是這個德性?,F在我們要談論另外一個女人,并且她有著許多讓某些男人喜歡的那種帶顏色的經歷。是羅小玲要談論這個女人的,與我無關。
我看著羅小玲開得很低的胸口,兩峰間的谷底向里面延伸。王棟生日那天,王佳佳喝醉了,王佳佳說表哥你和表嫂真他媽的般配,哪像我連個可心的男人都找不到。我知道王佳佳喜歡我,這胖丫頭我也挺喜歡的,但我不會愛上她,我總不能見個女人就愛吧。我們都在一旁偷著笑,那個來接王佳佳的陳婉說,女人都找不到可心的男人,然后她就把王佳佳和我的一部分心情一起帶走了。我咋不會不知道陳婉呢,我干嘛要告訴羅小玲我是陳婉第一個男人呢。
羅小玲終于醉了,羅小玲說陳婉說得已經口干舌燥,我說要不去搖吧,要不去KTV,她說,最后還不都得回家上床,送我回家吧,我不想在外面過夜,外面的夜晚總是這么黑。我扶著她走上街頭。羅小玲說,美國現在啥時候了,王棟這王八蛋該從監(jiān)獄里出來了吧。我說美國現在是上午,美國監(jiān)獄里沒有王棟這個人,他不喝酒,不玩槍,就喜歡釣魚,他正在美國釣魚呢。羅小玲說你也喜歡釣魚,你咋不去美國釣魚,他憑啥把我一個人扔下去美國釣魚,中國的魚沒有美國大嗎。我說,美國的魚沒有污染,美國的魚有綠卡,我們到樓下了,你是走上去,還是要我背上去。羅小玲說那就扛吧,就像當年你們扛水泥那樣。
我把羅小玲扛上樓,這個女人身材很好但長得也結實。我用肩膀將她頂在墻上,喘勻了氣兒開始在她的包里找鑰匙,她的包和其他女人的包也沒什么兩樣,我是按照這樣的順序找的,精致的小鏡,不知價位的口紅,小巧的記事本,手機,紙巾,護墊,避孕套,還有一小瓶橄欖油,最后才是錢夾和鑰匙。
我先把羅小玲放在沙發(fā)上,然后去衛(wèi)生間解決個人問題,然后給浴缸中放好熱水,然后開始為羅小玲脫衣服。羅小玲很配合,一個成熟的男人和一個成熟的女人在一個成熟的家里做著熟練的事情。我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為女人洗澡,從頭發(fā)到腳趾,到身體的所有皺褶,就像是在清洗一件陳舊的藏品,包括唇邊的黏液、腋下、乳頭和私處。然后我把羅小玲抱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我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那雙緊閉著的美麗的眼睛,等待她全身漸漸放松。我在本應該最男人的時候做了一件最不男人的事。
我躺在沙發(fā)上合上眼睛,昨天和今天都太累,就算是王棟已經站在門外,我也得抓緊時間休息。我告訴自己,王棟不會回來了,他現在正在床上和各種膚色的美國女人鬼混,他套走的美元夠買下美利堅的隨便一條街道。
第二夜
早晨很陽光,這是因為昨夜的窗簾沒有拉上。
羅小玲醒了,她將兩只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雙手枕在頭下,含情脈脈地看著我,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是王棟打來的。羅小玲說我很好啊,你那邊怎么樣了,哦,很難辦啊,不用太著急了,傻樣兒吧你,當然想啊,你想我了嗎,不信,當然,隨便吧你,回來前給我電話,我去機場接你,晚安啊。
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晚安這幾個字就聽得特別真切。我說,小姐,你早,美國的這個夜晚肯定讓王棟糟蹋了。羅小玲做了一個嫵媚的表情,她掀開被的一角,露出朦朧的胴體,我走過去,用手將被角壓下,然后坐在床邊,無話可說。我們就這樣面對著,不知道未來的進程。
我和羅小玲再次來到街上,我們在過街天橋分手,羅小玲歪著頭看我的樣子真讓我心碎。我說,我可能會回來的很晚,晚上這個局子預謀已久,那幫人肯定會留下我買單,你也知道,當我們散的時候也就是都喝大的時候。羅小玲說,這和我有關系嗎,你這算是要我給你留門,還是有別的用意。我立刻在她面前狼狽地消失,然后我就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晚宴離奇而復雜,我被一大群男女夾在中間,他們拼命和我干杯,陳婉的男朋友年輕英俊高大魁梧,他的大手按在我的肩上,兩眼放出同志的光芒。我干杯,再干杯,又干杯。鄰桌的余姚看不過,過來解圍。王棟有時和余姚一樣仗義,但有時不是。余姚屬于比較鋒利的男人,仕途也很順利,他是我父親的學生,比我小兩歲。有他在,我心里非常有底。但陳婉過來后,余姚也不見了。
陳婉舉著杯子,嬌美的臉上洋溢著冰霜。她的胸很平,腰很細,大大的臀部給人一種用力過猛的感覺。王棟喜歡陳婉也是實情,他說這個女人頭一胎肯定生兒子。我的酒力已經接近零點,陳婉給我換了個最大號的杯子,倒?jié)M川東老窖遞給我。我知道,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禍害我的機會,只好舉杯,分了四五次才把杯子倒空。陳婉悄無聲息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掉,然后,她貼近我的耳朵說,我就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我抱住一根路燈沒命地嚎叫。我不在乎路人笑話,我知道就算我躺在地上也不會有人理會。這時我看見羅小玲從不遠處走過,我對她大聲說,羅小玲羅小玲我愛你,已經走過去的羅小玲回頭看我許久,然后十分妖冶地向我走過來。
我渴得厲害,爬起來開始找水,四周一片漆黑,我用手一摸就摸到一個溫暖的身體。羅小玲說,你醒了?我說你把燈打開,我得喝點水,我快要渴死了。燈就開了,我趕緊閉上眼睛,等適應過來后,我萬分吃驚,我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和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一臉的倦怠,說桌子上有礦泉水,冰箱里有飲料,廚房有自來水,你請便。我問,我咋在這里,你是誰啊?女人說,我是小姐,就是你們男人總愛說的雞。你是我從街上撿回來的,我叫樂小玲,你抱著路燈桿子說愛我,我就找出租車把你拉我家來了,你咋認識我呢,沒記得你嫖過我啊。
我頭痛欲裂,我說對不起小玲小姐,我想是誤會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你,今晚的酒喝得太多,我得回去了,十分感謝你的幫助。樂小玲說,隨便你啊,我可沒往外攆你,要是有家有業(yè)的,就趕緊回去,要是單身的話,在這兒睡到天亮也無所謂,我又不會傷害你,也不會管你要錢。
我一向自以為不是一個虛偽的人,住下就住下,大不了搭上點票子,也許樂小玲真想做我這單生意。我打量了房間,很簡陋,就一張床,現在我和樂小玲就躺在這張床上,雖然地方不大,但還不算擠。樂小玲見我沒有走的意思,就從床上爬起來,進了衛(wèi)生間。不一會兒,衛(wèi)生間里飄出香煙的氣息,我跟過去,她正坐在馬桶上認真地吸煙,見我過去,便抽出一根遞給我,點上。我就蹲在衛(wèi)生間的門口,陪她一起把煙吸完。
樂小玲有一口潔白的牙齒,晶瑩完美,高貴大方。她的額頭有幾道皺紋,不像羅小玲那么飽滿,眼睛缺少神韻,眼袋的輪廓比較清晰,她的胸要比羅小玲的大許多,腹部微微隆起,有著一定分量的贅肉,兩條腿筆直而富有彈性。這是一個健康的尚處在青春期中的女性。作為女人,樂小玲并不缺少姿色,她看我時的眼神總是很渙散,在她的眼中我和其他男人沒什么兩樣。
男人總是喜歡離女人遠去,因為情感有時會腐蝕一顆智慧的心。傻逼男人們不知道女人的真實想法,我也不會知道昨天的羅小玲、現在的樂小玲到底有何打算。明天早晨,我無論做過什么,都不可能再回到這張床上,我可以買斷我和樂小玲的這個夜晚,它是有價格的,但我無法買斷上一個晚上,此刻的羅小玲思念的不會是王棟,就像我躺在一位性工作者的床上想著羅小玲一樣。
樂小玲沒有關燈,她背對著我沉沉睡去。我知道,她的睡是一種假寐,我也經常進入這種狀態(tài)。我知道無論這時我做什么她都不會反對,但我此刻缺少欲望,我撫摸了樂小玲的頭發(fā)和肩背,她蜷縮著身子,像是一只受驚的貓。這樣的女人現在很多很多,她們把青春出售給了無良富人和性饑渴者,造就了繁華背后的繁華,她們所面對的這個社會已經習慣了弱者的存在。我關上燈,不久,她居然發(fā)出輕微的鼾聲,這鼾聲讓我有了一種思鄉(xiāng)的觸動,就像是月亮從云朵中鉆出來,又鉆進去。在她輕輕的鼾聲里,我能感覺我的眼中流出了液體。
這個夜晚很短,因為我和樂小玲睡得都很踏實。樂小玲把我撿回家的時候,絕對是出于同情的心理,雖然我早晨離開的時候從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那種渴望,我對她說真的很抱歉,我昨天請客,現在只剩下這些了,我還要打車,這個時間沒有哪家銀行會營業(yè),我的卡也空了,我不太相信這東西,除非應急啥的。樂小玲把我的手推了回來,她無奈地一笑,關上了房門。
第三夜
我再次走到街上,我仿佛看到街上有無數個像我一樣的男人在行走??諝庀”×钊藟阂郑瑯淙~開始泛黃,風也有些清冷。我給羅小玲打電話,她在電話中咯咯地笑,我知道這是異常惱火的笑聲,她說,王棟有一個包裹在郵局,你幫我取出來吧。我說叫王佳佳去吧,這丫頭一天到晚閑得要命,羅小玲大怒,說別提這死丫頭,提起她我就想起陳婉這個賤貨。
我在羅小玲家樓下給她打電話,羅小玲伸出頭來看了看我,把一包東西扔了下來。我打開看了看,里面有包裹單和身份證,還有一個很昂貴的男士背包。羅小玲在電話里說,這個包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說,你啥記性啊,還有將近兩個月呢。羅小玲嫵媚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讓我感到渾身直激靈。
羅小玲說,你的生日我干嘛要記那么清楚啊,這是我給王棟買的,這個王八蛋打電話來,說他今天在美國過他娘的洋生日。這個包就便宜你了。
傍晚,我再次進入羅小玲的家中。我把包裹從背包里掏出來,放在衣架的下面,羅小玲關好門,從后面摟住我的腰,我想做謙謙君子來著,但這個女人就是不讓我做。
羅小玲說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么過的嗎,你這個偽君子真小人太他媽不是東西了,你做了不該做的事兒想一推六二五是吧。
羅小玲說王棟這個王八蛋和我一起過了3年多了連洗腳水都沒給我端過一回,天天都是老娘伺候他。
羅小玲說你干嘛要和王棟做朋友呢,你知道人家想要你已經很久了,裝得挺像男人,真正做回男人給我看看啊。
我說,別開玩笑啊,王棟知道了可要和我拼命。
羅小玲說,他不會和你拼命,他知道了會立刻把我送給你你信不?
我說,送我我也不敢要,養(yǎng)活你這樣的女人成本太大了。
羅小玲說,成本越大,利潤也越大啊,你別忘了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我說,我已經沒有本錢了,我也沒有退路了。
羅小玲說,你是男人,男人總有退路,你們做了不該做的事總是有人原諒。
我說,我從來就沒有原諒過自己,我一天到晚像個傻逼一樣。
羅小玲說,你不傻,王棟才是個真正的傻逼,他連女人都不會伺候。
我說,王棟是賺錢的高手,伺候女人我比他強。
羅小玲說,是真的強嗎。
我說,試過了就知道了。
那就上吧。羅小玲興奮地說。
我看到蔚藍色的墻紙上漸漸滋潤出一片氤氳的霧氣,這霧氣中有著濃郁的馨香。我曾經在盛大的奧林匹克開幕式上看到的場面和聽到的聲音,如同電影膠片般,頃刻間將這個黃昏包裹得密不透風。然后,我穿行在奶白色的天空中,身下的峰巒緩緩向后移去,流光在身邊舞蹈,雨露滋潤了田野,夕陽張開溫暖的手臂。然后,天地間驟然旌鼓大作,深邃的星空下燈火輝煌,原野上回蕩著生命的交響。我的耳邊是泥土長久的嘆息,眼前到處舞動著少女與鮮花組成的方陣。
羅小玲做了二十分鐘女人,我做了二十分鐘男人。男人女人之間就是這么點事,分開后我們都如釋重負。羅小玲伸出右手中指向我做了一個下流的動作,然后光著身子下了床,她打開包裹,拿出一個寫著英文的小藥瓶,里面都是藍色的藥片,她取出一片塞進我的嘴里說,嘗嘗,這可是美國偉哥。我說干嘛,算是對我剛才的表現不滿意嗎。羅小玲切了一聲說,小心眼,人家要在全新的深度與濕度中找到愛你的理由。我就把藥片咽了,然后我就睡到第二天的傍晚,然后我就再也見不到王棟和羅小玲這兩個狗男女了。
后來我才知道,王棟的一切活動跡象都體現在羅小玲身上,所以王棟。一到美國,羅小玲就是檢察機關偵查的目標,由于我和王棟的關系,被列在偵查范圍之內也在情理之中。王棟寄給羅小玲的包裹中夾著一張紙,這紙可以換成足夠用的現金。羅小玲外逃成功也是因為我去取了包裹,一躍成為主要目標,完全牽制了檢察機關的視線。他們并不擔心羅小玲會溜掉,因為新的舉報信上說,我才是那條滯留在國內的大魚。
很可惜,我和羅小玲的夜晚在開始就被這女人的藥片給扼殺了。我昏睡了十幾個小時后,被幾個穿制服的人弄醒。在一間寫著標語的屋子里,我詳細敘述了我從認識王棟到為羅小玲取包裹的這段人生,他們很客氣地把我送出來的時候,王佳佳從一輛新版豐田上探出身子,興奮地向我招手。她也喜歡看我倒霉的樣子,因此每當我倒霉的時候,她都會很神奇地出現。
現在我必須要找一份新的工作,憑我的經驗和實力這也不是什么難事,我選擇了幾家大型企業(yè)集團,但對他們的前景都不太滿意。我決定去一家社區(qū)上班,這里每天前來填寫表格的人很多,我不厭其煩地逐一指點他們哪個地方該填寫什么。我特別愿意和一些年輕女性聊一聊那條關于性取向的內容,并且每次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一眼。在我們街道的對面,樂小玲很無聊地在她的領地內徘徊,當我望不到她的時候我就想,看來最近這段時間她的生意還是蠻不錯的。
第四夜
王佳佳有一口潔白如玉的牙齒,她還略微有點狐臭。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正讀高三。高三是比較適合女生變成女人的季節(jié)。她們風風火火地將自己與少年分別開,要么使花兒枯萎,要么使花兒更加驚艷。
黃昏時分,王佳佳在路燈下徘徊,她在等騎白馬的人,王子或者唐僧。我醉酒的時候看起來絕對柔情,當然這是女生的評價。我看王佳佳穿著暴露,以為遇上了地下工作者,借著酒勁上前搭話,以勸人從良的心態(tài)試圖博得一點芳心。
王佳佳大概在什么地方見過我,或者是捐贈圖書,或者是校方的某種公益活動。她后來對我說,我當時的情況很糟糕,如果不是扶著電線桿,不知道我是否還能站著走路。
后來王佳佳和隨即趕到的唐僧將我扶起來,我抓著王佳佳胖胖的胳膊,唐僧用力扛著我的肩,兩個好心的孩子把我送回了家。
這就是我認識王佳佳的整個過程。
羅小玲失蹤后,王佳佳成了我新單位的???,因為她家就住在附近這個小區(qū)。終于有這么一天,王佳佳的唐僧去了很遠的地方,這一對未婚同居的鴛鴦終于要分開一段日子。唐僧向我道別,順便做了托付。沒辦法,我這人總是經常受到男人的托付。
我還要說說我們主任,她比我大3歲,個子不高,很瘦很瘦的,臉色白皙,缺少鮮活的表情。我還沒有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就叫我來她們單位。說實話,我比較喜歡自由的職業(yè),因為羅小玲的緣故,我這一年不可以隨便離開這里,我如果想去外地,怕是比出國還要困難。
我在亞茹的一再堅持下來到這個社區(qū)上班,每當王佳佳路過,亞茹都會很認真地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亞茹工作勤奮,待人熱情。自從丈夫公開了和小三的關系后,我以為她會采取傻女人最無知的方式解讀生活的這個片段,但亞茹沒有。亞茹依然每天很快樂。我疑心,她對那口子的感情根本沒有她自認為的那樣深。
我在夜里醒來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不是羅小玲,而是我初中時的班主任。她有著一雙近視的很美麗的眼睛,透過眼鏡看我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有時緩慢有時急促。緩慢的時候,她是那樣柔情,急促的時候,她是那么緊張。我那些歪瓜裂棗的同學總是被她那副眼鏡所蠱惑,紛紛低下頭表示臣服。我想我那時是唯一敢正視她目光的人,所以至今豪邁。她是亞茹的母親,也是我啟蒙時期最欽敬的人之一。
正當我下定決心,準備按照唐僧的托付去慰藉王佳佳的那天傍晚,亞茹要我去她家?guī)椭帐皷|西,我找了個借口推辭掉了,因為我實在是不愿意見那個名義上被稱作姐夫的人。我約了王佳佳去看球賽,都說中國足球如何爛,我看也未必,王佳佳的瘋狂讓我領悟到足球的傳奇魅力,然后我們去搖吧搖,然后我就送筋疲力盡的王佳佳回家。
送王佳佳回家是我付出這半個晚上的回報,在此之前我大致設計了幾個方案,比方說被乜視怎么辦?被藐視怎么辦?被鄙視怎么辦?比方說被尖銳地指出原來也不過如此怎么辦?后來我發(fā)現這些想法都明顯很多余。王佳佳摟著我的脖子,或者說王佳佳掛在我的脖子上從1樓走到3樓,她緊緊盯著我,甚至連看也不看就用另一只手打開房門。
王佳佳的家里很亂,幾雙鞋橫倒在門口,藏青色的地毯上扔著絲襪,梳妝臺的抽屜是開著的,床上有換下的真絲內衣。房間的燈火最讓我開心,它們將整個屋內照耀如白晝。我把王佳佳弄到床上,她依然甜膩膩地看著我出神,倒像是中了我的迷魂散。這個女人真笨,連偷情的氛圍也不會營造,我不禁有些懷疑我是否在故作多情。我準備試探她一下,伸手去捏她的乳,如果她生氣了,我立刻就走,如果她不生氣,我再考慮進一步,這時口袋里的電話突然響了。
王佳佳沖我伸出拇指和小指,做了個接聽的姿勢,我就接了,電話是亞茹打的,亞茹從來不在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想必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果然,亞茹在電話的另一頭大聲地痛哭,我趕緊問怎么回事,亞茹說,我讓那個小妖精打了。
或許王佳佳真的不喜歡我的猶豫,她坐起來沖我擺擺手,很清晰地問,是她打了小妖精還是小妖精打了她,嚴重不嚴重,要不要和你一起去。
我得和很多虛偽的男人一樣表示歉意,我得做點溫存的舉動為下一次埋下些伏筆,便像長者那樣摸了摸她的額頭,拉起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在她明亮的目光里轉身,在她明亮的目光里扣上房門。
亞茹傷得并不重,那小妖精雖然近似瘋狂,但最驚人的必殺技也只是在亞茹的脖子上撓出三五道長長的血印。亞茹大半生都沒有和誰動過手腳,第一次和別人交手,居然也不示弱,小妖精的指甲斷了,頭發(fā)亂了。亞茹今夜的遭遇,比三流故事還故事。
我見到亞茹的時候她已經趨于平靜,我哄她去醫(yī)院,醫(yī)生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處理。醫(yī)生一邊工作,一邊用輕蔑的目光乜視我,好像那淺淺的傷口是我的杰作。我把對破傷風狂犬病的疑問咽進肚里,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
從醫(yī)院里出來,我和亞茹在街上走,半夜的路燈將無人的街道照射得森冷慘淡,看來亞茹離婚已成定局,我不知道亞茹的下一步打算,作為男人,我肯定不如那個名義上被稱作姐夫的人,盡管我不會眼看著原配被小妖精侮辱后揚長而去。對亞茹會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生活的設想在我的腦子里閃過,我看了看亞茹憔悴的面頰,她屬于那種應該受到疼愛的女人,她和她母親一樣貌似堅強。
我想去攥緊她纖小的手,攬住她柔軟的腰,或者像電影里的鏡頭那樣抱起她,向著漸白的東方走去。
亞茹不回家,我們就這么沿著街道,走到天亮。
第五夜
四只乳房擠在一起的感覺會是什么樣子我猜測不出,就像是我猜測不出王佳佳和陳婉擁抱時,心里各自想的是什么。陳婉從炎熱的南方回來,帶來了海洋腥鮮的味道,黑亮的膚色讓人有一種觸摸的欲望。陳婉屬于那種嬌小可人的類型,她的大眼睛是美麗這個詞匯被夸張后神氣活現的佐證。她對旅游有著莫名的仇恨,每次回來后都急需王佳佳接機接站,然后在王佳佳硬擠出的笑容里,對曾經夢寐以求的好山好水大加誹謗。
我不想在傍晚時分看見陳婉,但王佳佳一意孤行地安排了我下班后的行程。我先去王佳佳家的樓下等了大約半個鐘點,這段時間比較愜意,因為沒有女生的聒噪,我可以享受一下黃昏時分的清爽和寧靜。王佳佳風風火火地沖下樓,這小女子對化妝缺乏應有的耐心,胖女孩的身上多數都是濃香四溢的,但她不是,她身上的清香讓我聯想到剛剛漂洗干凈的床單,還聯想到韻味比較柔和的那種鐵觀音茶。
陳婉沖我寬容地一笑,我便借勢接了她的行李。陳婉的男友今晚有個重要的會議,要她回自己公寓,她就電告王佳佳,需要解決晚飯的問題。這個蹭飯的機會王佳佳是堅決不肯讓我錯過的,但我確實沒有什么興趣,我找了七八個模棱兩可的理由,王佳佳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蟲那樣,在電話的另一頭狡猾地笑了。
我一向把王佳佳當作紅顏知己看待,男人一生要和很多女人打交道,除去能上床和不能上床的,總會有幾個期期艾艾親密無間的女友。我不知道王佳佳是否真的想把我拿下,也不排除她想用色相檢驗我的真誠。終于,我同意了王佳佳的請求,我們接了陳婉,來到一家狗肉館。不知道是女人天生愛吃狗肉,還是只陳婉一個人如此熱愛,一盤狗肉下肚,陳婉的臉上終于洋溢出笑容。
我想我應該老實交代和陳婉的真實關系,以博得如王佳佳一類非知情者的同情。其實陳婉的非主流青春期很短,也就是從她來月經或者正要來月經的時候開始,到我們在一間很古典的房子里短兵相接后結束。這期間陳婉以風情萬種為突破口,給自己爭取到一個公共汽車的外號。要不是這個外號,我是不會輕易失足的,那時我想我就是在完成一個過程,不會為此擔負什么責任,就把她做了。陳婉借我之手打破僵局,將她的外號變成現實,直到今天。
至今想起來,我仍舊認為我的舉動需要懺悔,懺悔這種行為虛偽可笑。男人推卸責任的方式有很多,但大多數面對那層膜的時候,都喜歡表現出勇敢悲壯。
我想我應該回憶一次那個發(fā)生在很古典的房子里的故事。那一天,位于中東阿拉伯河兩岸的兩個姓伊的鄰居打了起來,那一天還曾經是咸豐皇帝從圓明園出逃的日子。陳婉拉著我的手來到她家,我被陳婉開門時鑰匙抖動的聲音所震撼,我們進了屋,她關門后,像是防備有人盯梢那樣,趴在門鏡上向外張望,翹起的臀部將裙子撐起來,那里的裙褶全都變得光滑圓潤。
那時中東的空襲大概剛剛開始,我和兩伊人民一樣興奮,我張開手臂等她轉身,然后她就轉身了。她跳到我的身上,用兩條纖細的腿緊緊攀住我的腰,用口水給我洗臉,用牙齒咬我毛茸茸的唇。
1980年9月22日,兩個孩子趁大人不在家的時候,進行了人生的第一場試驗。
我知道我再講下去,肯定又會變成一段黃色的故事,盡管有人喜歡聽,但一定也會有人不喜歡,我不想得罪那些不喜歡的人。
如今我們都人至中年,說不定陳婉馬上就要進入更年期或者正處在更年期,這女人除了到處糟踐山水之外,一門心思準備看我的笑話。她的膜是她自己給我的,憑什么糾纏著我不放,她既不如羅小玲妖冶,更不如王佳佳那樣青春洋溢,我要是多看她一眼都是對她的施舍,我絕對不能把我和她拴在一起,她的男人們早就開始紛紛逃避,別想讓我接這個燙山芋。
陳婉堅持要去男友那里,到了地方,又堅持要我和王佳佳上去坐坐。我們三人喧囂著進去,默默地出來。陳婉的小男人在和另一個女人云雨。
我太佩服那位發(fā)明“云雨”這個詞的古人,他讓許多尷尬變得有趣。我的腦子里不停地出現陳婉男友細嫩白皙的汗津津的脊背,至于她倆還看到什么我不知道,因為我走在最后,還要照顧陳婉的行李。其實陳婉在樓下的時候就應該看到男友家的燈是亮著的,陳婉也不會忘記男友喜歡開著燈做愛。問題是陳婉始終沉浸在雍容高貴的狀態(tài)里,她和王佳佳挽著手在前,我拎著行李出任司機保鏢的角色。她就是這么一個人,一得意就忘形。后來想想,涉世不深的男女,大都是這副德行,我又何嘗不是呢。
和兩個女人分手后我就回到了住處。此刻半夜兩點多了,王佳佳趴在電腦前不依不饒地和我聊天,她的頭像是一只黑色的八哥,那八哥會不時地扭轉頭看我一眼。有了傾訴欲望的女人是無法抵擋的,王佳佳告訴我,陳婉在她家的另一個房間里抽煙哭泣。我聽出王佳佳興奮,且幸災樂禍。
我說,我困了,要休息。
王佳佳說,別找不自在啊,吃軟的機會來了,要不要我為你做做功課。
我說,吃什么軟啊,陳婉很有錢嗎?我怎么不覺得呢。
王佳佳說,問題是你不是正缺錢嗎,機會難得,我勸你還是先抓住這根稻草再說。
我說,你別看現在鬧騰得挺歡實,說不定那小白臉就站在你們家樓下呢,小心他綁架了你。
王佳佳說,你沒看他嚇得那軟蛋德行,不該軟的都軟了。對了,你跑什么,有我在你怕啥。
我說,我不是怕,又不是我偷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佳佳說,等會兒,老娘要去廁所。
王佳佳坐在馬桶也止不住訴說的欲望,她干脆用手機和我聊。一個女孩子坐在馬桶上和我打手機,怎么說也太曖昧了。沒辦法,如今的年輕女孩,要么單純得無畏,要么無畏得單純。
第六夜
陽痿的男人就像是瘦弱的老馬,對遠方沒有絲毫的企望,每次行動都需要靠大聲呵斥和皮鞭來驅逐慵懶。陽痿的男人也不像老馬那樣喜歡回家,老馬在回家的時候不需要口{導駕哦吁,它屁顛屁顛兒的格外興奮。我住在民主街幸福路1號之前是沒有家的,因此,陽痿對我來說并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可怕。
每一個年齡段有每一個年齡段關心的問題,比方說青春期的時候伙伴會相互詢問,你昨天跑馬了嗎?跑馬不是真的去跑,那時候馬車都少見。騎馬是電影上的鏡頭,并且很多時候只是露出上半個身子,也有光拍馬蹄子的。我們問的跑馬,醫(yī)學上講叫夢遺。到了中年時分,甫一見面,問的是你離了嗎?這時不像少年時扭扭捏捏,就大聲豪氣地回答離或者沒離。我還沒進入半老年狀態(tài),到那時我必須率先發(fā)明新的問題,你陽痿了嗎?他們就會回答陽了或者還沒陽呢。到老態(tài)龍鐘的時候,我是說假如我們都活到那個時候,我們見面肯定會問,你怎么還不死?
羅小玲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給一個鐘點工登記。是羅小玲的聲音,那聲音說你怎么還沒死?當時旁邊的人都以為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鐘點工站得離我較近,聽出電話的那邊是個女人,便很不滿地用白眼仁乜了我一下,我趕緊給她辦理完手續(xù)打發(fā)她出門。她出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讓我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那眼神讓我想起一個人來,她也這么看過我,不同的是出門的那人是我,她疲倦地躺在床上,額頭的皺紋比夜里顯得更深刻。
這樣想來,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樂小玲了,她總不至于生意好得連散步的機會都沒有吧。我這幾天正有些難過,亞茹突然對所有的男人都失去信心,她不斷指責我在工作中的失誤,這在過去是不多見的。我當然不會和一個剛剛離婚的女人斤斤計較,我想我得采用迂回的方式來閃避突如其來的攻擊。
還沒有到下班的時候,也就是羅小玲正對著美國的朝陽在電話里嗚咽,我一邊聽著那牽扯著我神經末梢的聲音,一邊舉著電話偷偷溜出社區(qū)。羅小玲在電話里控訴王棟的卑劣,試圖把責任推卸得干干凈凈。這件事其實已經完全過去了,我除了虛偽地祝福她幸福外,也期望著有一天我流落到美國的時候,這兩個狗男女能看在他們曾經對不起我的份上,伸出援手拉我一把。
我掛斷電話后,吹著口哨來到湖邊公園。公園的東南角曾經有一片楊樹林,因為每到六月,楊樹的種子們全都扯著傘在整個城市里晃悠,對此居民們很不滿意。于是楊樹們被主管部門逐一放倒,代替他們位置的是嫩綠的草坪和小路。我來這里找樂小玲,因為這是她的地盤。性工作者也會遵循自己的規(guī)則,只要樂小玲在這里出現,其他人就要識趣地走開。我不知道樂小玲是怎樣圈設自己的領地的,一旦想起這個問題,我就會設想她撒尿的樣子,于是很開心地笑。
夕陽是美好的,湖光城色也是美好的,因為我真的找到了樂小玲。樂小玲比前些日子有些憔悴,她見到我只是嫣然一笑。她就是這么個平靜低調的人,雖然也化妝,也僅是比王佳佳化得稍為敬業(yè)。我請樂小玲吃飯,她欣然同意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她,為什么最近看不到你呢?
樂小玲說,我病了,在家休養(yǎng)。
我猶豫了一下,問,什么病啊?是那種嗎?
樂小玲稍顯惱怒地說,不是,女人的病別亂問。
我有些擔心,雖然這個女人和我有一夜之緣,但我對她并沒有保護或者呵護的義務。我們聊了些別的,我看她很愿意和我聊天,她講了她小時候很多好玩的事兒,也講了她上學時的很多荒唐事兒。她講到她的初戀的時候,眉頭緊蹙。講到她大學期間和男友同居的時候,雙手用力按著腹部。我趕緊送她去了最近的醫(yī)院,急診室里,醫(yī)生呵斥我說,剛流產的女人是不能出來見風的,你這做丈夫的難道不知道嗎?
我覺得很倒霉,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只好陪著樂小玲做了相應的檢查,又叫了出租車把她送回了住處。我向樂小玲告辭,在街上走了沒多遠,就又回去了。我先在超市里買了不少食品和用品,再次進入樂小玲的房間。
樂小玲像一只受委屈的貓一樣蜷縮在床上,她的目光隨著我的身體移來移去。我給她做粥、熬湯、灌熱水袋。我把熱水袋塞到她的衣服里,順手摸了摸她的腹部,就像是摸到一塊冰塊。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半夜11點多了,我決定不回去了,就脫掉外衣上了樂小玲的床。
除了憂郁的氣質外,樂小玲真的和羅小玲長得很相像,確切點說,她們更像是姊妹,但我知道,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在樂小玲的床上想起亞茹,亞茹和羅小玲也很像,但她和樂小玲卻沒有絲毫相似之處。我知道我之所以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就是因為我腦子里老想著類似無聊的事情。
樂小玲偎依到我的懷里,她把手伸進來為我撫摸。我以前不知道人是有原罪的,我從小學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洋教主為了證明他的與眾不同,顛覆了孔夫子的圣論。這與一味抄襲不同,但和抄襲也沒什么兩樣。
樂小玲的手是比較專業(yè)的,她對此有著極大的自信,但她在我的罪惡感到來之后敗退下來。我擔心我有一天會突然入了洋教,經常跪倒在邪惡的教主面前控訴自己的罪惡,并且樂此不疲。但我狡猾地發(fā)現,懺悔也是一種病態(tài)的癮,和吸毒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懺悔可以得到看不見的寬恕,吸毒卻是要關起來飽受訓誡。
后來我們都睡著了,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天光大亮。
第七夜
亞茹父母離異的時候,父親帶走她的妹妹。亞茹的母親帶著亞茹來到這里后,沒過幾年便成了我的班主任。第一次和亞茹同床的時候我8歲。班主任生病了,并且住進了醫(yī)院,母親把亞茹領回家住了三天。那時我們家人多房小已經很擠巴了,11歲的亞茹實在沒地方安排,就把我哥攆走,直接塞到我的床上。
那幾個晚上,我和亞茹就像小龍女和楊過練功那樣緊緊靠著床沿,中間空出的地方足夠睡一個大人外加一個孩子。后來我也在亞茹家住過,班主任對我很寵愛,亞茹也像姐姐那樣對我很好。
亞茹的離異純粹是個意外,因為她已經任由男人家外有家,但那個小婊子蹬鼻子上臉,起了鳩占風巢的歹念。
亞茹對我的私生活并不十分在意,她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很有分寸。每當下班的時候,她都會快樂地和大家打著招呼,并沒對我有特殊的表示。工作不是很忙的時候,她也會坐過來和我聊幾句。我想也許因為我曾經陪她一起度過她人生中最痛苦的那個夜晚的緣故,她最近看我時的目光特別親切。
我從未對我的人生加以審視,因此對痛苦也就不那么在意,就算是羅小玲坑完我后不辭而別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僅是想起來就大罵幾句,到現在已經快忘記了。我想亞茹很快也會忘記那個曾經相濡以沫的男人,在亞茹看來,那個男人是被別人搶走的,在大家看來,亞茹是被當作老舊的破包袱甩掉了。
下班后我去王佳佳那里看陳婉,陳婉此刻就像是落敗的公雞,妝也懶得化,過去隱藏得很好的皺紋全部像特務一樣現出了原形。陳婉鄙視我在看她的笑話,把擦過鼻涕的紙巾一張一張地往我身上扔。我就像清潔工一樣一張一張地撿。王佳佳沒在家,她說她要去接她的唐僧。
既然房間里就我們兩個人,我就有義務把陳婉攬進懷里。我抱著她,心不在焉地聽著她那些無聊的傾訴。終于等到王佳佳和唐僧回來,我才如釋重負。
手機在我的口袋里已經響了好幾遍了,男人懷里抱著女人的時候是最討厭這種事的。從王佳佳家里出來,我趕緊掏出手機看,幾個未接電話都是亞茹打的。我立刻撥了過去。亞茹說,挺忙啊,電話都不接。
我說,不是,我手機放屋里了,我剛才去了超市。
亞茹說,有時間嗎?
我說,有啊。
亞茹說,我今天過生日,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喝兩杯。
我說,哎呀,我怎么給忘了呢,我馬上過去。
亞茹說,不要買東西,太俗,要不就不讓你來了。
我說,好吧。
路上,我還是買了一枝玫瑰,男人在女人生目的時候不花點錢心里總是沒底。亞茹準備了幾個小菜,我倆就坐在她家的廚房里推杯換盞。在這個城市,我們沒有親人,過去亞茹還有男人,現在沒了。
我們聊小時候的事,一致認為那時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亞茹想起去世多年的母親,開始流淚。我這人的毛病是,一見到女人流淚就想去擁抱。我便用剛才擁抱陳婉的手臂抱了抱她,她很驚訝,就停止了悲傷。我們接著喝酒,接著聊長大以后的事。她說起陳婉的父親去找她母親的事,說那全都是因為我。后來陳婉的父親想歪了,或許他本就是沒安什么好心,想借機占我們班主任的便宜。在嚴厲的斥責下,陳婉的父親都忘記了替陳婉討回公道,狼狽不堪地跑掉。
酒過三巡,亞茹想起男人的事,再次潸然淚下。我便再次擁抱了她,這次她沒有掙扎,我們擁抱了很久,她穿得很少,腰部以上有幾分裸露。我想總不能就這樣無休止地抱下去,便把手伸進了她的衣服里。
我說,我們做吧。
亞茹說,我不要在家里,我要去外邊。
我說,好吧。
我先去王佳佳那里借了些現金,然后去了本市最豪華的國潤賓館,我用我的身份證登記了房間,就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給亞茹打電話。
亞茹在電話里很猶豫,她說我還是不去了吧,反正就是那么回事,要不你自便,花多少錢你給個數,我給你全額買單。
我聽后有些憤怒,我說是你要出來的,一轉眼就變卦,這樣不好,我就在這兒等你,哪兒也不去,來不來你看著辦吧。
我知道亞茹肯定會來,她就是這么個人,見不得別人生氣。果然,過了很長時間,她來了,雖然沒有精心打扮,但也可以看出與以往的不同。
我們進了房間,我想起還有一些必需的物品沒有準備,又到大廳轉了一圈,賓館的商店里盡是些旅游紀念品。回到房間的時候,亞茹已經脫好了衣服鉆進被子里。
我不知道這個文靜的女人為啥變得如此性急,原打算我們要說幾句不相干的話緩沖一下,但她已經脫了,我也無話可說。我曾想,假如我為她脫衣服的時候,是先脫上衣還是先脫褲子?她要是喜歡穿裙子就好了,那樣我可以直接去脫她的內褲。這樣想實在是有點色,成年男女的色是可以諒解的,連克林頓都被諒解了,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不能諒解的事情了。
我也想脫衣服上床,亞茹羞澀地對我說,不行,我得先洗澡。我說好吧。我給她放好水,剛從衛(wèi)生間出來,突然她赤條條地從被子里站起來,從我身邊擦肩而過,這時我應該是順手在她白白的屁股上摸一把的,但還沒來得及摸,她就進去了。
等了很久,亞茹終于洗完了,她用浴巾將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樣,臉上蒙了張面膜,把我嚇了一跳。亞茹吩咐我,你也去洗洗,我喜歡干凈的男人。我就只好也去洗。
等我洗完出來的時候,亞茹已經穿好了衣服,仿佛她和我來賓館就是為了脫衣服、洗澡、穿衣服。記得小的時候,她經常會拿出一塊糖給我看,然后說就不給你。今夜,就和小時候一樣,她把自己給我看了,然后穿起衣服高貴地沖我嫣然一笑,心滿意足地走掉了。
第八夜
都說萬事開頭難,其實結尾也不好弄。當我醒來的時候,陳婉像小貓一樣蜷伏在我的腳下,她的胸對著我,乳溝淺淺的。她的頭枕在自己右臂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有些撓頭,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女人。我把陳婉弄到這里并不容易,她當時也像所有女人那樣先是故作矜持,百般推讓,然后很不情愿地就范。
亞茹走了之后,我賭氣也離開了賓館。第二天我沒有上班,我發(fā)了一個越洋的短信狠狠打擊了羅小玲一下,然后去郊外一個朋友那里釣了一天的魚。釣魚的時候,陳婉給我打電話,她在電話里將王佳佳和唐僧反反復復罵了好幾遍,主要內容是那二人的云雨行為影響了她的情緒。陳婉用很惡毒的語言,讓我懂得了“富人的心都是皮革做的”這句話。陳婉的心肯定是洋灰袋子紙做的,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人家也是小別勝新婚,折騰折騰有什么不好。
陳婉說,王佳佳就是犯賤,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惦記著柜里的。
我問,柜里還有誰啊。
陳婉說,還能有誰,反正不是你。
我想這事反正和我也沒關系,管它柜里有什么阿貓阿狗的,就沒往下問。
陳婉問,你現在在哪?
我說,我在釣魚。
陳婉問,你那兒好玩嗎?
我說,還不錯,好山好水好地方啊。
陳婉說,我在這兒實在呆不下去了,那兩個狗男女又要開始吊秧子了。
吊秧子是鄉(xiāng)下的土話,是指男狗和女狗在做愛。狗做愛喜歡選擇白天,是不背人的,有表演欲,這一點貓做得比較文明。
我暖昧地說,你來我這兒吧,我剛釣了條大鯉子,這兒現在就我一個人,我給你做魚吃。
陳婉說,我憑什么去你那兒,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安好心呢?
我說,天都快黑了,我這兒連個車都找不到,要不你過來接我回去吧。
陳婉說,你這樣說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你等著吧,要是我沒去,就一定是有別的事了。
陳婉白皙的面龐在夕陽的照耀下散發(fā)出溫暖的活力,她一邊開車,一邊繼續(xù)痛罵王佳佳。我知道,我們除了痛罵王佳佳之外,也沒有什么更合適的話題。每當和她獨處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層膜,想起我們渾身冰冷地抖成一團的樣子。要不是怕被發(fā)現,我們那天可能會嘗試第二次,那樣我們就會很成功,不會被那朵殷紅的梅花中斷我們的愛情。
我很難得想起愛情這兩個字,過去不愿想,是因為這兩個字后面跟著一大堆諸如浪漫、夢幻、忠貞、忠誠之類的字眼。作為實用主義者,我還沒有操那些字眼的閑心。對此我很苦惱,后來發(fā)現我身邊的人全都似我一般不貳,居然也很慶幸。
我始終不能把陳婉的面貌和陳婉的語言撮合到一起,就算是第一次,她也不會使用溫存的詞匯。她居然在咬過我毛茸茸的唇之后,對我說的不是快點愛我而是快點干我。當時我只能驚訝地發(fā)出我操的感嘆,對將來要娶這樣女人做老婆的想法充滿了恐懼。
這時候國潤賓館的總臺來電話,問我是否繼續(xù)留駐,我這才想起賓館的賬還沒有結。按照規(guī)定,客人如果不繼續(xù)住的話,12點之前是需要退房的,超過這個時間就要加收一天的房費。賓館總臺在傍晚的時候打電話,用意相當險惡,他們應該在12點之前通知我。
陳婉問,又掛上了哪個騷貨,值得下這么大的本錢。
我解釋說,是一個客人,人家下午走。
陳婉問,這么高檔的客人你不陪著,還有心思釣魚?
我說,你不懂,給客人充分的自由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
陳婉說,你這冤孽總有理,對了,今晚的房費不能白交啊,要不要我去給你找個狐貍精來陪陪你。
我笑了,說,有現成的狐貍精在身邊,干嘛還要去找呢?
陳婉這狐貍精并不買我的賬,感嘆道,你要是前十年說我是狐貍精我還信,現在只能是狐貍大嬸了。
我看著她高貴的樣子,怎么也不可能與狐貍精這仨字連著一起,我想我們如果能有機會再續(xù)前緣的話,我一定會很珍惜。不過前提是這女人說話太糙了,必須送某個語言學校去去她的糙氣。
陳婉并沒有告訴前男友她的公寓已經轉讓出去,要不然她不會實現捉奸的夙愿。這個聰明的女人一再讓我不斷從新審視,我決定帶她到賓館,如果不同意我就打暈她。
我說,反正你也不愿意回王佳佳那兒,干脆先和我去賓館把賬結了。
陳婉說,去可是去,你這雜碎可不能打壞主意。
來到賓館的前臺,我摸了摸兜說,糟了,房卡落在房間里了。
陳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說,我們一塊去取,把你擱這兒我不放心。
陳婉高傲地向電梯走去,我立刻跟在她后面,渾身上下從里到外充滿了殷勤。
我們在電梯里纏綿了片刻,然后我就進了房間。她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蹦到我的身上用口水給我洗臉了。她把我頂在房門上,就像是我堵住門不讓她出去。她撕扯著我的衣服,三下兩下就把我弄個精光。這瘋狂的女人用結實的大腿和結實的胸膛將我壓倒在床上,她強行侮辱了我,就像是她父親侮辱我們班主任那樣。
此刻陳婉就蜷伏在我的腳下,她在平靜下來的時候很淑女。
陳婉說,你說,我要是和你結婚,你會不會立刻死掉。
我說,你當我是傻子啊,我干嘛要立刻死掉,難道我就不能立刻跑掉嗎?
陳婉說,你這個人是最不值得女人同情的,王佳佳暗戀你這么久,你就是鐵塊也該熔化掉。
我說,王佳佳不是我喜歡的女人,她只是我的一個小朋友。
陳婉幽怨地說,你知道柜里那人是誰嗎?那人是我。
我吃了一驚,這時候才隱約感覺到陳婉的性取向確實有些問題。
我說,別開玩笑了,這玩笑開得有點那個。
陳婉一躍而起,她抓過我來按倒在身下。房間的燈光很柔和,是與喝著咖啡、欣賞輕音樂的氣氛不相上下的。我身體里的血液在急速流淌,陳婉的歌聲像勞工的號子。這個勞動者在我的身上打樁,她準備在我的身上挖一口井,或者把我整成碎片。
陳婉在我還在鼾睡的時候獨自走了,她曾經說她要在這個城市消失,果然就消失了。我對這個女人始終抱有敵視的態(tài)度,當她消失的時候,我才發(fā)現,她帶走了我生命的四分之一。她走得決絕,斬斷了一切關聯,看來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第九夜
樂小玲說,我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說,你先把藥吃了,你現在不能受風,待會兒我再開空調。樂小玲說,你很會伺候女人,難怪很多人喜歡你。聽了這話,我伸了個懶腰,心里很受用。
我決定再來樂小玲住處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兩天沒有上班,亞茹也沒有打電話催。我準備去亞茹她家看看,走到這里雨就大起來。
樂小玲依然很憔悴,我在樂小玲這里不但能找到艷遇的感覺,還能找到助人為樂的愉悅。我跟樂小玲講了很多我的過去,她用潮潤的手撫摸著我的額頭。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在等待我的撫慰,但這個女人除外,她很母性,知道怎樣讓男人找到溫暖。
我為樂小玲擦了擦虛汗,并排躺下。她把我攬在腋下,用兩個纖細的手指捻動著我的耳垂兒。她再次講著她的故事,從畢業(yè),到工作,到受騙,到被拐賣,到出逃,到返回這個城市。她講她的青春,講她的向往,講她的打算,講她的未來。
我知道,我也有未來,我的未來很遙遠。回首往事,全都是難言和不堪,在這樣的基礎上,我還敢奢談未來嗎?樂小玲為我擦去委屈的淚水,我也為她擦去幸福的淚水。她就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那樣乖巧聽話,她把病歷拿出來給我看,然后告訴我說,她想回家。
這時,亞茹來電話說,你必須得上班了,很多人已經有意見了。
我說,好吧,我要出趟遠門,能等我回來嗎?
亞茹說,隨便你,我盡量吧。
我聽出亞茹有些不太高興,但我此刻顧不上她。半夜的時候,樂小玲再度發(fā)燒,進入了昏迷狀態(tài),我把她送進醫(yī)院。藥液順著她的血管溜進體內,我孤獨地坐在床邊。
我想我還得去王佳佳那里取些錢,雖然是三更半夜,這丫頭肯定沒睡。我撥通電話,她果然沒睡,她聽了我的話并沒有感到意外,最近這段時間王佳佳幾乎成了我的私人銀行,她只是輕聲說,你來吧。
我在夜幕下行走,路燈搶奪著我的身影。一個人站在我面前,用一根棍子指著我命令我站好。我們互相看清了對方后都放松下來,他抽出一棵煙給我,我們互相點上。他問,這么晚瞎跑什么?
我說女友病了,我去借些錢。
姚偉猛烈咳嗽一聲,說,你還用借錢啊?
我說,賬戶不是凍結了嘛,你們趕快結案,我就自由了。
姚偉說,這我說的不算,你女友什么病?
我說,是需要大筆錢維持生命的那種。
姚偉嘆了口氣說,我老爸也剛檢查出來,絕癥。要是繼續(xù)治療的話,我們弟兄們就全破產了。
我問,能治好嗎?
姚偉說,不能,我們已經決定放棄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四處顧盼,就像是罪犯一樣慌張。
我拍了拍他的肩說,你肯定在執(zhí)行任務,我最好別和你聊了,對了,去給我請個假,明天我要出遠門。
姚偉猶豫了一下說,你可不能坑我,出了事領導不會放過我。我已經感覺自己不是人了,你還是給我留條活路吧。
我說,我很快就回來,不會給你惹麻煩的,等我的賬戶解凍,我們就把老爺子送進醫(yī)院?;仡^要去跟民政部門說,這樣的老八路不多了,請他們發(fā)發(fā)善心。
姚偉搖搖頭說,沒人能證明他是八路,能證明的人都死了。
我也不能證明王棟的事確實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能證明的羅小玲也跑掉了。我敲開王佳佳的門,她穿著睡衣把我讓進屋。唐僧不在,王佳佳說他在單位加班。既然屋里就我們兩個男女,我不由色心輒起。我對這個有著雙性戀經驗的女人充滿好奇。
王佳佳坐回到床上,胖胖的兩腿頓時夸張得讓人驚疑。她嫵媚地看著我,碩大的胸一起一伏。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絲淫蕩的笑意,眼睛像兩把銀鉤,準備把我的魂魄勾引出來。我用力擠了擠眼睛,把這種蒙太奇般的幻象逐走。她果然還像往常一樣笑吟吟地看著我,似乎在看一個有趣的怪物。
我和她談了樂小玲,我和她講樂小玲把我撿回家的過程,跟她講我們在一張床上相擁而眠相安無事的情景,講樂小玲的職業(yè),講她的病情。
王佳佳默不作聲地打開錢夾,她把錢給我的時候數都沒數。王佳佳就是這么一個善良脆弱的人,我總是利用她的善良和脆弱來達到我卑劣的目的。有一段時間,王佳佳已經識破了我的伎倆,但這丫頭記性不好,這次她又一次把錢塞進我的手里。
我們也談了陳婉。談到陳婉的時候,王佳佳情緒有些低落,她的表情很奇怪,我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她一定和我一樣惦記著陳婉。我對男女間的愛情始終有所保留,我想王佳佳的思念一定不會像我這般慘淡。這個比較智慧的女孩骨子里也很孤傲,她對生活的理解,對幸福的渴求不會比別人低俗,她笑吟吟的外表掩蓋不住那顆熱忱的心。
我們有著共同的情人。這樣想,我對她更增添了一種親情。
回到醫(yī)院后,天已經漸漸放亮,樂小玲早就醒過來,她精神很好,催我去買車票。我站在售票口,想起陳婉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一定也是站在這里排隊買票。沒人知道她現在在哪里。陳婉走后沒有再跟任何人聯系,她和這個城市的性關系徹底結束了。
清晨,火車像青色的蟲子,在無邊的曠野上爬行。我送樂小玲回家。她的病我無法為她醫(yī)治,她說她的家人盼著她回去。我從來沒有問過這個曾經的大學生為什么不去找一份體面的工作,雖然艱辛,雖然同樣需要賠上許多笑臉。樂小玲笑的時候很好看,當她一旦露出微笑的時候,我就會感到這個世界還存在著諸多美好的記憶。
火車一路高歌,掃蕩了平原,鉆進了大山。在山里,樂小玲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辛苦而快樂地生活著。樂小玲像所有的女兒一樣回來了,她要留在大山,變成這里的泥土。我卻不能留下,我還沒有擺脫受管制的身份,他們允許我出來,同樣也期望我回去。
再見小妹!再見!幸福的山川和鄉(xiāng)野。
第十夜
我要和亞茹結婚,我們算了一下手里的積蓄,還差不到30萬能夠買上60平米的一套房子。30萬雖然不是什么大數目,換算成現金我也背得動,但我背不動欠亞茹的恩情。我想我要是鋌而走險的話,比方說把剩下的錢取出來,會不會引起警方的注意。思來想去,還是算了,反正那筆錢也說不清楚。
然后開始打電話借錢,當然也不是馬上要用,總得給朋友準備的時間,幾個電話打過后才知道,原來他們不需要準備,因為他們根本沒打算借給我。
上午,我去曹律師那坐了坐,順便問了問我的賬戶什么時候可以解凍。曹律師很熱情,他用上好的鐵觀音招待我,最后告訴我說,這事兒也不是不可以操作,但需要認證些條款。他傳授經驗說,現在這個社會,正事兒要邪辦,邪事兒要正辦,只有這樣事兒才能好辦。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欣喜??傄詾椴豢赡苻k的事,居然也能通融。
下午,我做了些準備,亞茹不是我要泡的女人,她是我要娶的女人,有些事情就馬虎不得。今晚我要帶她回家,屋子得請鐘點工打掃,冰箱里要裝滿食物,牙具套裝,紙巾濕巾都要準備。我順便給王佳佳打了個電話,告訴她給我準備5萬塊現金。
王佳佳懶洋洋地說,我正在跟我爸聊天,要什么現金,網銀轉了,你自己去取吧。
我有這樣一個能力,經常會進入別人的生活里去逛逛,我懸浮在空間,看著他們或她們做著各類相似的事情。有一段時期人們把這種能力叫做超時空,其實就是意淫過度。
我看到王佳佳已經對唐僧很膩了,她躺在床上,偷偷睜開眼看著身上這個很努力并且不斷偷工減料的男人。最近唐僧經常不回家,他開始像很多中年男人那樣很忙碌。我還看到王佳佳開始對一些色情的網站很感興趣,她除了打點一下股票并沒有其他活動。這個女孩子還在不斷地增加體重,通過電話和網絡和這個世界保持著聯系,現在她唯一的愛好就是無聊地瀏覽、下載,甚至上傳,和自己做愛。
很多時候,別人的隱私就是自己的隱私,別人不愿意見光的行為正是自己羞于示眾的行為。我和很多正常男人一樣,不斷通過A片A圖為自己補課。幸好這還不是一門公開的學科,否則遍地都是頭頂套套的性博士。
亞茹對我的忙碌感到可笑,不就是結婚嗎?你搬我這兒來,或者我搬你那里去多簡單,又不是沒結過婚。我正告她說,這話不對,我雖然和結過婚差不多,但真的是從未在民政局登記過。我要造新房,拍婚照,雇車隊樂隊秧歌隊,擺一整天流水宴。
亞茹知道我在開玩笑,也不十分過問。她依然和平常一樣上班下班,好像要結婚的只是我自己。
我對婚前性行為有著莫名的喜好,不斷糾纏亞茹就范,今天,隨著婚期將至,亞茹終于不再推辭,原因是我給她講了個故事。我告訴她,我的一個朋友,有段時間很忙,別人請他吃飯,他每次都推辭了,等他不忙的時候,再沒有人來請他。還有就是,他請她老婆做愛,她老婆推辭了,因為先前她老婆多次暗示他做的時候,他假裝糊涂。
亞茹被我的故事逗笑了,她很理解我的用意。今夜星光燦爛,亞茹拉著我的手率領我鉆進被里。她的身子我只是見過一次。
她像小時候一樣,最后還是把糖留給了我。我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亞茹憐惜地俯視著我,她的一只乳垂在我的臉上,茸茸軟軟的,就像是哺乳中的母豹。我怎么會把她和母豹聯系在一起呢?也許我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獵物。
她仍然有些不自信,問我,我比你大好幾歲,將來你不會嫌棄我對嗎?
我說,不會的,將來我們會變成兩只老家賊,朝也吵,晚也吵,只會討孩子們嫌。
亞茹懊悔地說,早知道這樣,我也就不用堅持這么久了。
我說,可不是,你不知道,上次那國潤賓館的房費可真貴啊。
亞茹說,那天在賓館,怎么沒有看見備品里有套套?
我說她怎么就那么走掉了呢。我想說,你也不問問我身上帶沒帶,但怕她誤會。一個大男人兜里整天裝著套套,怎么說也是件可恥的事情。
我告訴她,那陣子正趕上賓館重新裝修,才開業(yè)沒幾天,這在往常別說套套,要啥有啥。
亞茹說,看來你經常去那玩是吧?
我說,天地良心啊,我那可是第一次。
亞茹說,你不說也不要緊,其實我在結婚之前,也有過男人,我不讓他當兵,他非要去當,走那天,我把我的第一次給他了。
我說,誰都有第一次,這很正常,這個男人不好,怎么舍得拋棄你呢?
亞茹說,不是拋棄,那幾年正開戰(zhàn),他在老山陣亡了。
我也回憶了我和陳婉的第一次,亞茹對我的第一次充滿好奇,她盤問著各處細節(jié),并十分賣力地幫助我還原當時的場景。
我們還回憶了陳婉的父親,亞茹的母親。我們這時候隱約地明白,他們也許是真的相愛,因為我和陳婉的緣故,將他們拆散了。陳婉父親去世后,亞茹的母親也接著去世,她讓亞茹把她葬在離陳婉父親不遠的地方。
凌晨三點左右,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我打開房門一看,只見羅小玲素衣薄面地站在門外,她的臉色很憔悴,穿著簡單,一起一伏的乳溝還是那樣神秘。羅小玲說,我剛下飛機,實在是沒有地方去,如果不歡迎,請把門關上。
我想這時候,臥室里的亞茹一定也坐了起來,我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羅小玲的行李。
羅小玲回來了,他帶回了王棟的骨灰。王棟死于意外,任何人都會死于意外,這沒什么。問題是羅小玲回來了,亞茹怎么辦?
兩個女人面對面站了片刻,突然擁抱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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