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xiàn)代文學研究領域，吳福輝這一批20世紀80年代就顯露頭角的學者如今在自己的領域都已各成重鎮(zhèn)，各領風騷。與其他學者不同的是。吳福輝多方耕耘，多方開墾，多方創(chuàng)新，在作家作品研究、文學流派研究、語文教育研究、資料的挖掘考證、文學史研究等方面，均有建樹，顯示了相當個性化的學術魅力和研究特征。他的學術新作《多棱鏡下》(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2月版)是這一特征的鮮明體現(xiàn)。該書收集了吳福輝自1999至2009十年間所寫的主要論文、演講稿及部分別人對他的采訪錄等，被歸為“文史尋跡”、“學科突圍”、“滬上媒體”、“資料發(fā)現(xiàn)”、“逝者懷想”、“講演訪談”、“我的回顧”七個專題，構成了一個立體交叉的“多棱鏡”。

熔鑄生命體驗的作家作品研究

吳福輝的作家作品研究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與研究對象的熟知和接近。這使得他的學術性描述往往很有畫面感、現(xiàn)場感，顯得客觀、準確。他當年選擇沙汀做研究對象，多次采訪沙汀，不僅得到了沙汀提供的許多第一手材料如筆記、日記等，而且還第一時間和現(xiàn)場觀察沙汀，認識和了解沙汀。此外，他還先后走訪了夏衍、艾蕪、吳組緗、卞之琳、蘇靈揚等幾十位與沙汀有交往的老作家，從不同側面、不同角度去了解和觸摸沙汀，盡可能對研究對象做到完滿的把握。他的《沙汀傳》還設置了傳主和作者的虛擬對話，達到了傳主與作者之間的心靈溝通?！抖嗬忡R下》的“逝者懷想”部分即有8篇懷人文章，涉及了老舍、李準、葉子銘、賈植芳、趙樹理、胡風、沈從文和唐駛。透過吳福輝的懷想文字，老一輩作家、學者的音容笑貌就會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例如，他在沈從文研究中，努力從各個方面去深入了解研究對象。他在《京海兩難》一文中這樣描述見到沈從文時的印象和感覺：“我有幸親睹沈從文的風采，已是他的暮年。沈先生溫文爾雅，說話綿軟如水，哪里像個能爭辯的漢子?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官’樣兒?！眳歉］x認為，沈從文在當年的“京海”論爭中之所以能夠獨挑大梁，從從容容坐北向南，與人多勢眾的“海派”論辯，正因為他這個京派自認并不近“官”，可以安然地批“?！?。如果沒有對沈從文毫無“官”味兒氣質的親身感受，恐怕得不出如此生動的結論。不僅如此，吳福輝還注重研讀沈從文的家書，盡可能從第一手資料去把握研究對象的特征。他通過沈從文50年代從滬上寫給張兆和的幾封家信來考察沈從文的上海觀。(昊福輝：《沈從文的上海觀——讀(從文家書)有感》，《書城》，1996年6月)與研究對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和把握，使得吳福輝的研究有了靈氣和活力。

吳福輝的作家作品研究的另一個特點是有著持續(xù)性的、長遠的、戰(zhàn)略性的思路和眼光。他始終關注市民文學，從沙汀、張?zhí)煲?、老舍到張愛玲，他的研究始終有一個內在的線索在貫穿。雖然跨越多少年，但始終圍繞市民文學，以市民文學為主要研究對象。他對市民文學的研究興趣與他的人生體驗、人生閱歷有關，同時，他的市民文學研究也大大增加了他的親和力。吳福輝有著廣泛的人際交往，他朋友眾多，方方面面的都有。他身上具有的濃厚的人情味與他的市民文學研究是密不可分的。這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游走雙城探“京、海”

吳福輝是京派小說研究在新時期的發(fā)軔者。他寫于1982年的《中國現(xiàn)代諷刺小說的初步成熟——試論“左聯(lián)”青年作家和京派作家的諷刺藝術》一文有破冰之功，是新時期以來把京派作為一個流派進行研究的第一篇文章。文章將“諷刺”作為京派的主要特征，總結了30年代諷刺小說中的人物形象系列，還詳盡分析了“丑的夸張和喜化”諷刺手法的運用，并認為“左聯(lián)”青年作家和京派作家兩大諷刺小說流派，成了閃耀在30年代文藝上空的雙子星座。文章認為在諷刺的對象、諷刺所呈現(xiàn)的色彩、諷刺手法的運用等方面，京派作家與“左聯(lián)”青年作家都有區(qū)別。同時，二者又有許多相同的地方，諸如其諷刺性人物都有卑微的風貌，諷刺都不避虛擬等?？傊?，兩派作家以其各自的創(chuàng)作成績共同顯示了中國諷刺小說在30年代的初步成熟。這樣，吳福輝最早把京派作家與“左聯(lián)”青年作家放在一起進行對比研究。吳福輝1987年在《鄉(xiāng)村中國的文學形態(tài)一<京派小說選)的前言》中指出，20世紀20年代末期京派作家群作為一個流派已顯露且發(fā)展完備。京派雖然未曾結社，也未曾明確喊出某種文學口號，但是它的確已經(jīng)得到世人的承認，丁玲、姚雪垠、朱光潛、司馬長風在自己的談話或文章中都曾明確提到“京派”、“京派文人”這一概念。京派的代表性刊物、報紙如《駱駝草》、《文學雜志》、《大公報·文藝副刊》等，其普遍的文化特征是平民性、民族性。京派作家多篤厚、通達、從容，其小說往往和諧、圓潤，表現(xiàn)出一種純情美。吳福輝還把京派置于左翼文學和右翼文學中間來區(qū)別考察，對京派作家的文化特征、創(chuàng)作題材、文體特征等進行了歸納概括，為京派小說建構了一個較為全面的研究體系。

吳福輝關于海派文學研究的代表性著作是《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說》。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中，這部著作第一次系統(tǒng)研究了海派文學，為海派正名，探討了海派產生的社會背景、商業(yè)特征，論述了新感覺派、張愛玲等人的創(chuàng)作，澄清了海派文學與鴛鴦蝴蝶派文學的關系，給予海派文學一個較為科學的界定，把中國海派文學研究推向了一個高峰，也開辟了市民文學和城市文化研究的新天地。目前，海派研究已成為吳福輝學術研究與時俱進的一個標志性符號，這從《上海(社會科學報>記者訪吳福輝教授》的談話中，可以得到證明。在這篇訪談中，吳福輝結合海派文化的特征指出了世博會對上海、對中國的意義，探討了海派文化在城市化進程中的作用等問題。他認為上海世博會是海派文化能否有容乃大的一個檢驗。今天，吳福輝的海派文化研究與上海世博會同行，明天，它將伴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更顯其魅力。

吳福輝的京海派研究與他特殊的人生軌跡有著密切聯(lián)系。吳福輝出生于抗戰(zhàn)時期的孤島上海，12歲之前在上海度過。1981年北大碩士畢業(yè)后進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工作，定居北京。吳福輝在定居北京之后還經(jīng)常往返于北京與上海之間，他自稱為“游走雙城”。他熱愛北京的古樸，也鐘情上海的現(xiàn)代。他對上海地理的熟知是我們親身感受過的。有一次，我們一起在上海開會。會議期間，得知我們要去多倫多路名人文化街考察，他隨手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畫了一張地圖，并在地圖上清晰地標明了各位名人故居的具體位置、故居建立時間以及左聯(lián)當年成立時的地址，甚至告訴我們哪個地址是被后人搞錯了的、哪個是真正的原址。這件事很小，但很能說明吳福輝對上海地理、上海文化的爛熟于心，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吳福輝擁有一份關于上海的童年經(jīng)驗，這份故鄉(xiāng)給予的饋贈，為他打下了生命最初的印記，對他的影響是彌漫性的、滲透性的，是任何力量無法阻隔、無法扯斷的。吳福輝對鎮(zhèn)海老屋的尋覓，對上海四馬路的描繪、對望平街報館的研究等就是他這種故鄉(xiāng)情結的延長，是他精神返鄉(xiāng)之旅的忘我跋涉。

吳福輝的京派研究和海派研究往往互為表里。他的京派研究以海派研究做參照，他的海派研究以京派做參照，有對比，有互證，才顯得公允，顯得深刻。他的《京派海派小說比較研究》一文，就是把京派放在地域文化的角度與海派進行比較。吳福輝認為京、海兩派小說，是在中國大文化圈內代表了中國現(xiàn)代鄉(xiāng)村型城市和國際都會的兩種品格，兩種精神特征；京派具有平民的文化性格，極喜親近俗人俗物，誠樸而純真；海派則是徹頭徹尾的現(xiàn)代都市之子，往往被稱為“鬼才”，機敏而趨時，具有城市文化價值判斷的角度和目光。京派、海派也有共同之點，如小說中的人物均遭到社會的壓制，人性扭曲；都強調創(chuàng)作的主體性等。這種對比性、參照性的研究真正做到了研究的客觀準確。

難以割舍的語文教育情懷

在現(xiàn)代文學的專業(yè)學者中，吳福輝是為數(shù)不多的兼跨語文教育研究且卓有成效的學者之一，這一點，了解的人并不多。吳福輝有著近20年的中學語文教學實踐，他曾教過從初一到高三各個年級的語文課。盡管他后來走上了專業(yè)的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道路，但他始終沒有停止對語文教育問題的思考。1997年由《北京文學》引發(fā)的那場語文教育大討論，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他對世紀末語文教育大討論是密切關注的。憑著自己豐富的語文教學實踐，他深知長期困擾語文教育的政治化、工具化的弊端所在。在他自己做了多年現(xiàn)代文學的專業(yè)研究之后，他更加深切地體會到語文教育界與學術界嚴重脫節(jié)的問題。這使他多了一份對中學語文教育的憂思，同時也多了一份責任。他把與錢理群等人合作編寫《新語文讀本》作為一項學術工作來對待。在關于處理語文讀本與精神讀本的關系、當代有無“經(jīng)典”、“經(jīng)典性”與“現(xiàn)時性”的關系等問題上，他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些問題的解決理清了語文教材編寫中涉及的理論問題。在選文時，他結合自己的研究，選出了張?zhí)煲淼摹段业挠啄晟睢贰⑸惩〉摹度宋镄∮洝?、老舍的《話劇觀眾須知二十則》、梁遇春的《觀火》等。同時他還尖銳地指出：張愛玲《流言》中的作品不適合選作課文。汪曾祺的作品敘事、抒情、狀物都非中規(guī)中矩卻對初學語文的人非常合適，如《受戒》、《跑警報》、《葡萄月令》等。他分析道：“不光是長度，主要是漢語的純白，內在的生動，汪曾祺都達到了化境。單舉最不起眼的《葡萄月令》的文字，該簡約、干脆的就簡約、干脆：‘二月里刮春風?！昂谏耐恋乩?，長出了茵陳蒿。碧綠。“六月，澆水，噴藥，打條、掐須?！摷氈戮图氈拢骸咸烟俾冻鰜砹耍瑸鹾诘?。有的梢頭已經(jīng)綻開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蒼白的小葉。它已經(jīng)等不及了。“一串一串剪下來，把病果、癟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瘺]有干過葡萄活兒，仔細觀察過的，誰敢這么寫?！?《多棱鏡下》，P385)這是一個既懂得作品分析又懂得語文教育規(guī)律的學者的眼光，體現(xiàn)了開闊的閱讀視野和專業(yè)研究的水準。吳福輝運用他自己的特長把最新的學術研究成果反饋給了中小學語文教學，在現(xiàn)代文學研究和語文教學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

鉤沉史料見真功

現(xiàn)代文學館豐富而獨特的資料收藏，為吳福輝的資料發(fā)掘和考辨提供了較大的便利。他長期作為文學館主管業(yè)務的副館長，不僅對全館的藏品成竹在胸，還常常親自去向重要作家或作家家屬征集資料。文學館舉辦的作家作品展，許多展覽詞都是他親手寫的。他在為文學館做資料建設的同時，也為自己的研究積累了豐富的軟資源。史料對吳福輝來說，不僅是研究的材料和工具，其本身就是吳福輝學術研究的有機組成部分。之所以這樣，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吳福輝本身對材料研究、對歷史研究有濃厚興趣。他說要以法國人帕斯卡的一句話當作自己的座右銘：“你們不要說我沒有說什么新話，那些舊材料我卻重新安排過了。”他又說：“我是比較偏于研究歷史的，我的年齡對于跟蹤當代文學的每一步發(fā)展已感吃力。我相信歷史研究也有它的活力，讀舊書可以出新意，講歷史陳舊故事可以寄托今人的想法，當然彎曲一點，不那么直捷和來勁兒?！?《多棱鏡下》，P76-77)。第二，重視史料研究是北大學術研究的傳統(tǒng)。當年，王瑤先生告誡他說：你把舊期刊翻開來，你啥也不看，就聞出一股味道了。吳福輝遵照先生的教導，一貫重視對舊報刊的研究。他認為，資料如果不突破，一切都是空的。在重大資料的發(fā)現(xiàn)里面，一定孕育著研究的重大發(fā)現(xiàn)。

吳福輝不僅自己重視史料研究，而且指導學生也做扎實深入的史料研究，并有重大發(fā)現(xiàn)。2005年，吳福輝指導他的學生李楠在研究1949年以前的上海小報時，發(fā)現(xiàn)上?！缎∪請蟆酚?947年5月16日至31日連載了署名張愛玲的小說《郁金香》，這是一部中篇小說。后經(jīng)吳福輝及張愛玲研究專家陳子善等考證，一致認為是張愛玲的作品。張愛玲塵封58年的佚文《郁金香》，終于在吳福輝及李楠的共同挖掘下出土面世。李君維，筆名東方蝃蝀。他是繼張愛玲之后，在40年代中后期的上海文學史上占有特殊地位的作家。但解放后，長期不為人所知。吳福輝在1994年撰寫專著《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說》時，經(jīng)陳子善牽線搭橋，采訪了李君維先生，并在專著里首次披露了東方蝃蝀的小傳，認定李君維是最后一個海派作家。據(jù)此，長期困擾學界的《紳士淑女圖》作者之謎也由此得以完全解開。后來，吳福輝首次把李君維寫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修訂本。2005年，吳福輝帶著他的學生李楠又一次造訪李君維，把從小報上復印的《補情天》交給他鑒別。最后證實了《補情天》正是李君維40年代發(fā)表于《鐵報》的作品。這些都證明了吳福輝在史料挖掘方面的貢獻。

吳福輝在深入挖掘史料的同時，還善于對所發(fā)現(xiàn)的史料進行后續(xù)性研究。他在確定《補情天》是東方蝃蝀的作品之后，又專門研究了《補情天》的存在價值。他追問《補情天》補了什么?他認為：“《補情天》給我們‘補’了現(xiàn)代市民文學在四十年代末期已然達到何種程度的‘課’。這篇小說的描寫功夫是由‘新感覺派’培養(yǎng)起閱讀趣味來的上海市民容易接受的?！膬r值是現(xiàn)代市民小說曾經(jīng)具有的歷史性價值?！?《多棱鏡下》，P220-221)。吳福輝這種追根溯源、以史帶論的治學精神令人敬佩。吳福輝還對巴金的《家》初刊時為何險遭腰斬進行了仔細的考辨。憑著對史料的熟悉，他詳盡分析了《家》在1931年的《時報》上連載時中途突然停載的真正原因。過去的研究者普遍認為停載的原因是國難新聞增加，版面緊張。吳福輝則用翔實的材料否定了這種原因。最終認定中途停載的根本原因是《家》沒有受到市民大眾讀者的青睞，報館唯恐影響經(jīng)濟效益。他考察到，同一時期當《家》停載時，張恨水的《太平花》卻在《新聞報》上依然連載。而且，1933年，當《家》以單行本出版后，馬上熱銷，因為書的讀者改為廣大青年學生了。通過對《家》報紙連載時難以為繼，而單行本出版時卻熱銷不可收的現(xiàn)象分析，吳福輝敏銳地提出了現(xiàn)代中國讀書市場兩類讀者的構想，并指出“連載本讀者”與“單行本讀者”的喜好直接影響到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發(fā)行和傳播。這是一則吳福輝從史料考辨中做學問的例證。

文學史書寫的開闊胸襟

在研究現(xiàn)代文學的過程中，吳福輝一直在實踐文學史的寫作，并積極思考寫作的新突破。從2007年到2008年，他連續(xù)在《文藝爭鳴》上發(fā)表了四篇文章，質疑已有的文學史，提出了一系列的重要觀點。在學界爭相討論現(xiàn)代文學的新起點是1892年還是1907年時，他堅定地認為1917年仍然應該是現(xiàn)代文學的重要開創(chuàng)時間，因為這個年份作為文學轉折點的特征十分明顯。在已有現(xiàn)代文學史的敘述中，對市民文學的研究是薄弱的，面對這一狀況，吳福輝重新肯定了市民文學的價值，給予市民文學以恰當?shù)奈膶W史空間。在文學史多元化已成共識的當今，他還銳利地指出主流型文學史的寫作根基已經(jīng)動搖，多元共生的合力型文學史寫作將走上明天的歷史舞臺，現(xiàn)代文學史書寫的又一輪變動業(yè)已開始。此外，他以他多年的教育經(jīng)歷認為，真正的教材型文學史至今還沒有產生，教材型文學史應該處理好知識與技能、公理與創(chuàng)新之間的關系。這些對已有文學史的質疑促成了他的《插圖本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史》(以下簡稱《發(fā)展史》)的出現(xiàn)。該書正是他多年思考文學史的集大成之作。先破后立，吳福輝對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中存在問題的發(fā)現(xiàn)和思考促成他重新構建了一種新的文學史書寫模式。

從吳福輝1987年參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的寫作開始，到1990年發(fā)表《戴上枷鎖的笑——關于中國現(xiàn)代諷刺小說的一個提綱》梳理現(xiàn)代文學中諷刺小說的歷史，再到達今天《發(fā)展史》的出版，不僅可以看出他對文學史始終保持著持續(xù)研究的熱情，而且更能看出他的文學史研究已經(jīng)達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在我們看來，它主要是來自一種寬厚和包容的學術品格：容各家之長，集大成于一身。他善于吸納并改進各種文學史觀念，表現(xiàn)了一種容納世界的宏大氣量和向外開拓的進取精神。這些年來，現(xiàn)代文學學界一直有幾種關于文學史寫作的觀點：嚴家炎的文學生態(tài)、說、楊義的文學地圖說、范伯群的雙翼論、陳思和的先鋒與常態(tài)論等等，并引起一定的爭議。吳福輝善于吸納這些學術觀點的積極成分，用它們來啟發(fā)自己對文學史的新思考。比如，陳思和提出這樣一條文學發(fā)展模式：任何時代的文學，先鋒和常態(tài)總是并駕齊驅，且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多棱鏡下》，P79)。對此，吳福輝在積極肯定其價值和意義的同時，又指出了其不足，提出應該把“主流”的內涵從常數(shù)、多數(shù)的這一邊拉回到主導的這一邊來，才能彌補陳思和理論的不足，才能解釋“五四”時代文學先鋒和主流問題。總之，每一種新觀點出現(xiàn)，吳福輝總是抱著寬容的心態(tài)，熱情的去接納和吸收，同時又給予嚴肅的分析、補充和改進。他的《發(fā)展史》所體現(xiàn)的文學生態(tài)觀以及對文學空間維度的強化，都印證了他對嚴家炎、楊義等人文學史觀的積極吸納和創(chuàng)新?！栋l(fā)展史》插入的不僅僅是精心挑選的大量圖片，它更多地插入了吳福輝的生命體驗，插入了吳福輝對史料的理解，還插入了吳福輝的博大胸懷，插入了吳福輝從事現(xiàn)代文學專職研究30多年來蘊聚的對該學科的深厚情感!

吳福輝的學術與他的個人品格是高度融合的。他的朋友之多、之廣，在同輩學者中大概是首屈一指的。對這一點，所有和吳福輝接觸過的人都有同感。可以說，正是他開闊、包容的人生態(tài)度，成就了他絢麗多彩、五光十色的學術多棱鏡!

(本文編輯 榮方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