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4年時間，中國沿海這個11平方英里的邊遠前哨，就超越了拉斯維加斯，成為世界的博彩之都。

30年前賭博地破爛不堪

星期六晚上，噴氣水翼船每隔15分鐘一班，駛?cè)氚拈T的渡輪碼頭，船上載著來自約40英里外的香港和深圳的旅客。北面1英里外，從陸路趕來的旅客摩肩接踵涌向海關(guān)檢查站，排起超過2個足球場長的隊伍。到晚上9點，游客將以1.6萬人/小時的速度到達。他們帶著滿荷包的錢和非常簡便的行李，大多數(shù)人只在這里待上1天或更短。他們會在澳門29家娛樂場中的一家度過每一分鐘。在前往賭場的豪華大巴上，大陸游客極少對葡萄牙人1870年建造的精巧的拱形石頭建筑瞟上一眼。

在開張兩年的“永利澳門”賭場酒店外面，大巴?？吭谝粋€人工湖前，旅客們在“今晚的幸運兒”的悠揚旋律中下了車。但在里面，拉斯維加斯酒店的影響沒了蹤影:沒有懶洋洋的歌手或喜劇演員，飲料主要是穿著褐色套裝的中年女侍應端來的芒果酒和檸檬水。這里，賭博一統(tǒng)天下。

這個位于珠江三角洲的11平方英里小島，在擺脫了葡萄牙殖民歷史的痕跡和重新歸入中國軌道之后近10年里，大贏特贏。據(jù)“永利澳門”賭場酒店的總裁寇蘭說，2006年，澳門超越拉斯維加斯，成為世界最大的賭博之都，去年高達105億美元的賭注，只不過是冰山的一角。

寇蘭帶我穿過裝著絲緞墻面和鋪著柔軟地毯的客房，門口站著肅靜的保安。“這是我們的會長俱樂部”，他說，“這里最小的賭注是1萬港元，因此是非常高級的賭博?！钡挥?5層的空中賭場是他的最愛，“這是為那些在24小時能輸?shù)闷?00萬美元的人準備的”。他說，“上帝保佑他們所有人吧?！?/p>

30年前，我去澳門報道犯罪黑幫，此后就負責報道這個城市的暴力犯罪和高利貸糾紛。在老港口城區(qū)，縱貫福隆新街的色彩明艷的商店曾經(jīng)是妓院。附近有一座過去為中國加工鴉片的廢棄工廠。一幢英國商人19世紀初建立的大廈依然聳立在那里。

1978年，澳門居民以“令人厭倦”形容這個地方，它只出口魚和炮仗。早在4年前，葡萄牙業(yè)已從安哥拉、莫桑比克和東帝汶撤出，到1978年，正試圖從澳門抽身。1979年，中葡雙方達成協(xié)議，規(guī)定澳門是“葡萄牙管理下”的中國領(lǐng)土，這意味著葡萄牙放棄這個地方的主權(quán)，但將繼續(xù)管理這個城市20年。此后，居住在那里的葡萄牙公務人員、軍官和傳教士似乎滿足于無所事事，任由他們的飛地隨波逐流。

穿著軍用防水短衣和叼著煙卷的警察，讓我追蹤報道他們的大掃黃行動。但在對妓院進行過幾次漫不經(jīng)心的檢查后，他們厭倦了這種游戲，開往葡京酒店，這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地方，男人們穿著汗衫，在吞著煙圈的華人妓女旁邊下賭注。葡京酒店屬于何鴻燊所有，由于政府給予的開賭壟斷以及控制著聯(lián)系澳門和外部世界的渡口，何是這個城市最富有的人。但警官被禁止時常光臨何的11家賭場，因此匆匆地看了一圈后，澳門治安總檢安托尼奧·科斯塔和我直奔一家夜總會喝酒?！拔覀冊谶@里不能做任何事情”，他環(huán)顧房間的四周嘆息道，“現(xiàn)在澳門的黑幫已失去失控，因為他們正在進入合法商業(yè)。那邊的那個家伙是護場子的，站在樂隊附近的那4個人是他的打手?！?/p>

澳門4年超過拉斯維加斯

在接下來的20年里，澳門的景象變化甚微。盡管有何鴻燊的賭場，但1999年游客只有700萬，而香港有1130萬。酒店房間幾乎半數(shù)都是空的。黑幫的兇殺經(jīng)常發(fā)生，到了令人麻木的地步。在那段時間，澳門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增長比馬拉維要慢得多。

然而，1999年葡萄牙正式將澳門的行政管理歸還給中國，這個城市像香港一樣變成了“特別行政區(qū)”。2002年，新的澳門政府終結(jié)了何鴻燊的開賭壟斷，批準5個外來的特許權(quán)獲得者建造競爭性的度假村和賭場，其中3個來自美國。北京也放松了大陸人前往澳門的控制?！爸袊尠拈T擁有增長、穩(wěn)定、美國式的管理標準和國際化的品質(zhì)。北京還要向臺灣表示，在中國的旗幟下同樣可以繁榮”，澳門賭博檢查和協(xié)調(diào)署主任曼紐埃爾·內(nèi)韋斯說，他像許多澳門人一樣，有著亞洲人的面孔和葡萄牙人的名字。

2004年，第一家外國人運營的金沙娛樂場開張時，2萬多名中國游客在外面等候。何鴻燊對此頗為不爽，他引用當時的流行語說:“我們是中國人，我們不會敗給侵略者?！毙聛碚呤箼n次急劇升高。在金沙娛樂場開業(yè)僅12個月后，拉斯維加斯的金沙有限公司重組了其2.65億美元的投資，開始興建一座規(guī)模更大的中心——澳門威尼斯人度假村。這幢面積1050萬平方英尺、耗資24億美元的綜合大樓在2007年開張時，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筑，其55萬平方英尺的賭場是拉斯維加斯最大的賭場的3倍。

今年，澳門有望吸引3000多萬游客，直追香港。兌換澳元的大陸人一度如此之多，乃至當?shù)劂y行不得不緊急定購更多的硬幣。澳門賭場2008年收入預計達135億美元，比去年增加30%，他們計劃到2012年超過大西洋城和內(nèi)華達州收入的總和。53萬人口的澳門，如今人均GDP已達3.6萬美元，使其成為亞洲最富裕的城市和世界第20富的經(jīng)濟體。澳門美高梅酒店國際市場營銷總裁菲利浦·王說:“建造拉斯維加斯費了50年，而這個小島4年里就超過了它?！?/p>

并非每個人都對這座城市的轉(zhuǎn)型感到高興。84歲的律師昂立克·費爾南德斯從他的建在澳門新口岸的辦公室向外看，沒有看到曾經(jīng)令人嫌惡的碼頭，也沒有他年輕時候那些形如蝙蝠的打魚舢板，只有林立的賭場和銀行?！按蠛＿^去就在那個地方，”他看著下面的人行道嘆息道，“如今所有的打魚舢板都不見了，澳門變成了一個人們只談論錢的大城市?！被蛟S，這是澳門歷史發(fā)展不可避免的結(jié)果。在幾百年時間里，這個局促空間的命運幾經(jīng)沉浮。

1557年，明世宗允許葡萄牙人在這里建立一個村莊。耶穌會和多明我會的傳教士到來傳播基督福音，商人和船員接踵而至，澳門迅速變成葡萄牙人商業(yè)網(wǎng)絡的重要據(jù)點。1594年，耶穌會士開辦了圣母學院，吸引亞洲各地的學者。17世紀初，澳門是一個屋宇林立的城市，葡萄牙人住在山上，中國人住在山下，日本人、印度人和馬來人住在中國人旁邊，1622年他們合力擊敗了荷蘭人的入侵。這里沒有種族沖突，部分是因為相互通婚，部分是因為明朝從未放棄主權(quán)。然而，這個資助天主教福音主義的商業(yè)帝國，受到來自信奉新教的荷蘭和英國商貿(mào)公司日益嚴重的攻擊。

1639年，葡萄牙被逐出日本，失去了用于購買中國瓷器、絲綢和樟腦的白銀來源。1641年，荷蘭奪取了馬六甲海峽，進一步孤立了澳門。3年后，滿清推翻了明政府，澳門榮耀的日子快到頭了。到1835年葡萄牙人建造的圣保羅大教堂被焚毀時，澳門的中國人超過葡萄牙人6倍，城市的商業(yè)生活由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控制著。鴉片戰(zhàn)爭后，英國割取香港，葡萄牙人與中國政府長達3個世紀的合作關(guān)系結(jié)束，他們要求得到這座城市的所有權(quán)。直到20世紀初，澳門一直遮蔽在香港的陰影里，這座葡萄牙人的城市的黃金歲月一去不返，空余追憶。1937年，法國劇作家克魯瓦塞游覽了該城后評論道:“飯館、賭坊、舞廳、妓院和鴉片煙館擠在一起，雜亂不堪?！拈T的每個人都賭博?！边@種景象一直延續(xù)到1999年的主權(quán)交接。

中國新一代支撐奢華澳門

美國投資者在澳門賺得盆滿缽滿，補償拉斯維加斯的衰落綽綽有余。但現(xiàn)年已經(jīng)86歲的何鴻燊是他們中的頂尖翹楚，他的公司去年贏利2.3億美元，在澳門的賭博特許經(jīng)營者中遙遙領(lǐng)先。女兒何超瓊是他的公司的常務董事，也是澳門美高梅酒店的合伙人。

現(xiàn)年45歲的何超瓊，是何鴻燊4個妻子中的二太太所生。她在加州上了預備學校，并從圣克拉拉大學獲得市場營銷和國際商務學位。而后，她移居香港，在那里開了家公關(guān)公司，當?shù)匦蠓Q她為“交際花超瓊”。何超瓊說，她的拉斯維加斯同行想建一座大型賭場，但又懷疑中國是否足夠富裕，能支撐起VIP賭博?！?年前，我?guī)栏呙返氖紫瘓?zhí)行官前往剛剛綻放魅力的上?！保纬傉f，“我領(lǐng)他去畫廊和餐館，給他介紹正在形成中的億萬富翁。如今，美高梅終于理解了高端生活方式是什么樣子?！?/p>

國外投資改變了澳門發(fā)展的面貌，但其新的繁榮很大程度上歸功中國大陸。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經(jīng)濟保持11%的增長率業(yè)已超過10年。與澳門毗鄰的廣東，經(jīng)濟增長則高達25%，與香港隔河而對的深圳1980年只有23萬居民，如今是1200萬。

今天這些年少輕狂的中國游客，很少有人記得1978年以前的艱苦生活，他們大多數(shù)來自獨生子女家庭，在市場經(jīng)濟中長大成人。他們似乎沉迷于澳門英皇娛樂酒店鑲嵌在休息室里堅硬的金條和永利酒店里33英尺高24克拉的金吉祥樹。每到周末，路易威登專賣店外面就出現(xiàn)了長隊，月銷售額300萬美元稀松平常。名表和珠寶店日銷售25萬美元是常有之事。一位外國的外交官說:“來到這里的西方人前往中國購買假貨，而中國人則來這里購買真貨?！?/p>

澳門機場以超過其兩倍的負荷運轉(zhuǎn)，但其中22萬客人居住在離其5小時航程的范圍，我敢打賭，來澳人數(shù)將很快再次翻倍。南中國建造連接香港、澳門和珠海的大橋計劃不久后開始，這項工程使澳門北面關(guān)口每天能接待50萬名游客。對外國的賭場主管人員來說，最大的挑戰(zhàn)就是讓國內(nèi)也趕上澳門的利潤?！拔覀儽仨毷垢嗟闹袊慰瓦M入美國”，拉斯維加斯的金沙有限公司總裁威廉·韋德勒開玩笑說，“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增加收入，平衡美國的貿(mào)易赤字?！?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