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銳軍
高翔,1931年9月出生,1949年9月入伍,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1958年到空軍學院擔任教員,1991年在空軍指揮學院技術五級教員崗位上離職休養(yǎng)。高翔曾主持參加15個研究課題,獲得軍隊科技進步二等獎3項、三等獎5項,空軍軍事理論研究成果特別獎1項。離休后繼續(xù)裝備需求論證和彈藥毀傷效果方面的研究,多次為總參作戰(zhàn)部和總裝綜合計劃部提供針對性研究報告。
成長于新中國第一次空軍轟炸任務
1951年11月底,高翔作為空軍第十師第二十八團的空中領航員來到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不久即參加了新中國第一次空軍轟炸任務。高翔回憶,這三次轟炸大和島的戰(zhàn)斗一次成功、一次失敗、一次無功而返。他后來作為戰(zhàn)果調查組成員登島了解戰(zhàn)場情況,看到了空軍戰(zhàn)役進攻對整個戰(zhàn)役的決定性影響,也看到了年輕空軍存在的巨大不足。三次轟炸大和島的戰(zhàn)斗經歷對老鄉(xiāng)后來的人生軌跡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促使他脫離了單純的戰(zhàn)斗指揮員角色,開始理性思考空軍的戰(zhàn)略地位和戰(zhàn)役功能。
做一個空軍戰(zhàn)略轉型的先頭兵
1958年10月,空軍指揮學院的前身空軍學院組建不久,高翔即來到該學院當時規(guī)模最大的領航教研室任教。高翔回憶到,當時劉亞樓司令員對領航員的評價讓他記憶深刻:“領航員不僅是一個戰(zhàn)斗指揮員,還要有戰(zhàn)略家的意識和戰(zhàn)役籌劃的能力?!贝撕?,高翔將注意力逐漸轉到了作戰(zhàn)研究領域,參與了該學院作戰(zhàn)研究室的組建。高翔自豪地告訴記者,在全軍5個作戰(zhàn)研究室中,只有他們這個研究室能經常解決一些很實際的重大問題。
他率先提出空軍要重視發(fā)展進攻力量,奠定了空對地武器發(fā)展的模式和方向。1991年,高翔開始探索作戰(zhàn)指揮領域,專門進行了某“戰(zhàn)役進攻兵力使用”課題的研究。此后,他幾次向總部、空軍提議發(fā)展空中戰(zhàn)役進攻力量,而那時全軍還無人提出空軍攻防兼?zhèn)涞乃枷搿?/p>
他率先提出了武器裝備發(fā)展的效費比概念,為總部決策提供依據,對整個空軍建設產生了重大影響。20世紀90年代中期,有人提議淘汰強5型飛機,引進新的機型替代。高翔在經過仔細測算論證后,認為調整航程和改進彈藥系統(tǒng)后強-5型飛機完全可以滿足當前軍事斗爭準備需要。實驗結果證明高翔是正確的,這使國防建設節(jié)省了大量經費,當時的空軍副司令林虎對此專門給予了肯定。
他率先在全軍使用“運籌優(yōu)化理論”研究作戰(zhàn)指揮問題。在這之前,原有的基數法理論是基于機械化戰(zhàn)爭時代陸軍常規(guī)武器的使用方法,根本不適用于現代空軍精確制導武器的使用。2000年初,高翔在作戰(zhàn)指揮領域開始引入軍事運籌學理論,逐漸建立了現在的作戰(zhàn)運籌這一跨領域學科。后來,他們在一些科學雜志上了解到,美軍也只是在2001年才開始使用這一方法。
他強調體系建設思想,直擊我軍建設中的一些要害短板。高翔研究各國空軍發(fā)展現狀后,認為中國空軍建設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形成一個配套的體系,比如缺乏戰(zhàn)術突擊兵器,缺少輕型作戰(zhàn)飛機。他曾幾次找相關部門反映情況,尖銳地指出強-5型飛機后繼無“機”的問題。
對事業(yè)的熱愛不需要理由
每天上午8點上班,下午6點下班,辦公室堆滿了如小山般的數據和資料,這就是高翔離休后十九年來的工作狀態(tài)。記者詢問高翔教授,退休這么多年來的工作動力在哪?他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我的工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一個是源于獻身空軍的使命感,一個是能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樂趣。簡而言之,對空軍事業(yè)的熱愛不需要理由。
離休不離崗位,淡看名利取臺。高翔剛退休時,每月的返聘費僅為100元,后來增加到200元,現在也不過1000元,某些軍工企業(yè)多次以誘人的報酬邀請他為其產品作宣傳,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高翔覺得,做課題報個“獎”太麻煩,為此付出的功夫還不如用在課題研究上,只要自己做出的成果對于空軍有實用價值,能幫助解決總部的一些難題就行。高翔身邊的人透露,他并非不知有人說他傻、說他倔,但他只是笑笑而已,依然埋頭默默進行自己的工作。高翔告訴記者,雖然獎項對自己已經毫無用處,但并不希望伴隨身邊的年輕教員完全學做自己,今年就打算為自己組織的研究課題申報一下獎項。
以踏實的作風培養(yǎng)新人,以課題研究提高學術水平。談及現在學歷教育的現狀,高翔認為最突出的問題有基礎知識薄弱、重技巧輕實踐、重務虛輕落實、思維保守不擴散等等。高翔的第一個研究生劉學軍回憶,高翔曾在某年夏天去某國家靶場測量航彈爆炸數據,借住在老百姓的簡易房中,忍受蚊蟲叮咬2個月,親自測量每一個彈坑,從而擁有了自己的爆破計算公式。在他的言傳身教下,空軍指揮學院擁有了一批軍內外知名專家。如空軍首席專家徐
(原副院長)、戰(zhàn)役訓練中心副主任張寒松、著名教授葉江華、作戰(zhàn)運籌教研室主任王俊等等。據了解,空軍裝備研究院還曾專門派遣學習人員來院,指名要求做他的研究生。
研究計算機模擬思維系統(tǒng),把思想的財富留給接棒的后人。記者在談話中詢問高翔,打算這樣工作到什么時候?高翔回答的時候嘆了口氣:“自己年齡也大了,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估計還能支持兩三年?!彼J為,就一項研究領域來說,沒有連續(xù)、長期的研究和重大課題參與就不能培養(yǎng)出來專門的領軍式人才。但現在,“彈藥毀傷效果計算”和“作戰(zhàn)需求論證”兩個領域在整個空軍后繼無人。早在前年,高翔即開始論證計算機模擬專家思維系統(tǒng)的可行性,但多數人認為該系統(tǒng)研制難度太大。高翔向記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著說“所有的數據和研究思路都在這里面呢”,他不能帶著這些東西進棺材,醫(yī)學領域已經可以進行計算機模擬專家思維了,我們同樣也應該可以,因此決心明年搞出這個計算機模擬系統(tǒng)。
生活側影的他同樣精彩
該學院戰(zhàn)役訓練中心副主任張寒松告訴記者,高翔是一個生活方式比較簡單的人,但也是一個真性情常常外露的人,生活側影中的他其實同樣精彩。高翔的辦公室常年掛著作戰(zhàn)地圖,年近80高齡的他依然對東南沿海的軍事地形地貌如數家珍,進行兵力運用推演不順利的時候,常常會急得自言自語:“仗不能這么打啊!”
休息即是工作,工作即是休息。在高翔腦中,從沒有節(jié)假日的概念。每逢重要節(jié)假日難以招雇到保姆的時候,高翔就顯得特別焦急,因為他需要照顧患有嚴重心臟病的老伴,結果就沒時間去辦公室工作了。今年國慶患病住院期間,他在每天8點、10點、14點三個比較固定的時間點經常打電話詢問課題組工作的進展情況。年輕教員李莎甚至總結出,高翔問的頻率最高的話語是“活干得怎么樣了?”但從未出現過的話語卻是“這個活有多少錢?”作戰(zhàn)運籌教研室易揚副教授給高翔送去80多頁上報總裝備部的研究報告,小六號的字體年輕人看起來都累,并且附帶了大量需要審核的各種數據,本以為他會看上個五六天,結果他一晚上就看完了,這讓他們感覺十分震驚。
關注最新的軍事動態(tài)就是他的業(yè)余愛好。高翔身邊的人回想起來,如果說他有愛好,那就是翻看一些訂閱的雜志報紙。高翔在略有空閑的時候,會看一些有關中國地理的雜志和參考消息,尤其關注參考消息上最新的軍事發(fā)展情況,比如有關美軍裝備發(fā)展的最新介紹。外出參加學術交流活動的時候,高翔經常會就一個不清楚的裝備細節(jié)問題刨根問底,在組委會安排大家旅游觀光的時候,自己則一個人在酒店客房整理剛剛獲取的信息資料。
老教員的治學風采折服了周圍的人。2000年,高翔腰椎受傷后經常疼痛難忍,有人勸他少工作多休息,他則開玩笑說,自己是干教學工作的,經常動動腦子,有益身體健康。年輕教員向他求教時,即便是最粗淺不過的小問題高翔都耐心解釋,甚至詳細到用畫圖來輔助說明。某次,年輕教員李莎詢問一個高翔曾在內部教學會上解釋過的問題,高翔誤以為自己漏講了該內容,于是第二天就做好課件給教研室的全體人員重新解釋了一番。談及此事,李莎至今覺得有些慚愧。
采訪結束與高翔教授告別的時候,記者感到他枯瘦的手掌中傳遞著溫和的暖意,心中突然想起了《紀念白求恩》文章中的一句話,“做一個高尚的人,做一個純粹的人,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p>
責任編輯/王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