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魯釔山 董麗娜
“強奸犯”裴老師的24年洗冤路
■文/魯釔山 董麗娜
一起強奸案宣判24年后,“受害人”站出來承認:她當年的供述是假的。整個事件是有人精心策劃的一個局,而她只是一枚棋子。
“裴老師我對不起你。”劉吉萍“撲通”一聲跪倒在裴樹唐面前。裴樹唐一邊扶著她,一邊從她手里接過了一封長達8頁的“懺悔信”。
24年前,當著數(shù)百人的面,裴樹唐被警察戴上手銬帶走,原因正是他的這位學生控告他“強奸”。然而,在24年后的法庭上,現(xiàn)年48歲的“受害人”劉吉萍當庭作證,當年所作“被強奸”的供述是假的:整個事件是有人精心策劃的一個“局”,而她只是一枚棋子。
這聽起來與英國電影《贖罪》如出一轍的一切,皆開始于1986年8月5日的一次“單獨輔導(dǎo)”。
那天下午,作為甘肅省武威市文化館文藝輔導(dǎo)干部,42歲的裴樹唐為了籌備9月份的全區(qū)職工業(yè)余文藝調(diào)演,召集部分地區(qū)文藝骨干開會,時年24歲的業(yè)余歌手、油漆女工劉吉萍也在其中。會后,下午5時許,劉吉萍在秦劇團音樂老師嚴中全的鋼琴伴奏下練唱。嚴覺得她音質(zhì)不錯,但語言發(fā)音不準,于是推薦裴樹唐為她單獨輔導(dǎo)。
不知不覺間,補課超過下班時間,晚7時許,劉吉萍決定回家,開門時卻正遇到前來找她回家的未婚夫曹武安。曹見兩人獨處一室,拉著窗簾,懷疑有不正當關(guān)系,便與裴吵了起來。
吃飯回來的嚴中全告訴曹,是他讓裴輔導(dǎo)劉的,而其他工作人員也證實裴辦公室窗簾一直就是釘死的,拉不開。曹武安自覺理虧離去。
然而9天后,劉吉萍卻在這位未婚夫的陪同下,突然以“強奸”為由對裴樹唐提出控告。當年8月30日,裴樹唐被正式逮捕,審訊過程中,他始終不承認自己強奸。12月17日,原武威市法院一審認定裴樹唐犯強奸罪,判處其有期徒刑7年。裴樹唐在判決書上寫下了“舍命難服”四個字。
這頂莫名其妙的“強奸犯”帽子改變了裴樹唐的命運,也摧毀了一個好端端的家。事發(fā)后,雖然妻子堅信他的清白,一直為他申冤,然而,丈夫的“強奸犯”罪名卻讓她在眾人的議論中不敢出門見人,即便是在街上遇到朋友、同事也要躲著走。
更慘的是裴樹唐的一雙兒女,每每同學們追著他們大喊“強奸犯”時,孩子們都哭著跑回家,不敢再去上學。
1989年,為了給妻子和兒女減輕壓力,裴樹唐與妻子離婚,兒女由妻子撫養(yǎng)。
“我的母親性格倔強,得知我成了強奸犯后,把我寫的家信原封打回,對外人說我在外面被車撞死了?!迸針涮普f,悲劇堅定了他為自己申訴的決心,“我必須討清白之骨,給兒孫、給我的親人們一個交代。我必須活著,活著才能把事情弄明白!”
“申冤”成了裴樹唐這24年里的唯一生活主題。坐監(jiān)7年,他寫了無數(shù)申訴材料。出獄后,他給人拉車,洗盤子,也出去做工程,后來慢慢老了,干不動了,就靠低保和兒女給他的一些貼補過活。但他依然變賣家產(chǎn),告貸奔走在武威、蘭州、北京之間,堅持要為自己洗脫“強奸犯”的罪名?!?4年中,我一共遞交了3007份血狀,但材料最終都泥牛入海?!迸針涮普f。
上訪多年的裴樹唐終于等到了省高院的案件重審決定
有一段時間,裴樹唐的身體極其不好,他給業(yè)已長大成人的兒女們寫了封遺書:“如你們還是我的兒女,就拿著這些材料,替我告,如果你們告不贏,留給下一代也要告,直到為我討得清白。討得清白的時候,你們到墳上告訴我就行了,這是對我最大的孝?!?/p>
終于,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2000年底。這一年,劉吉萍與曹武安正式離婚。同年,她找到已經(jīng)出獄的裴樹唐,雙膝跪下,淚流滿面地遞上了自己的懺悔書。
裴樹唐“強奸”她的“真相”在這份懺悔書中被揭開—“強奸”根本不存在,原文化館館長湯某、副館長俞某借著曹武安與裴樹唐爭吵之事,多次唆使劉吉萍去誣告,并且承諾事成后將他們二人雙雙調(diào)入文化館。
劉吉萍對公安局里的那一幕記憶猶新:她被逼著去了公安局,“一切都是湯館長等人在報案,盡管我一直都在哭,一句話也沒講,可他們硬逼我按上手印報了假案……”而那份控告材料更是文化館的領(lǐng)導(dǎo)草擬好后讓她抄的。
“我想把實情說出來,可是湯館長他們威逼我說,反正報案材料已經(jīng)這樣了,如果你再改口就會判你誣告罪,要判刑坐牢的,千萬記住,以后不管誰再問,都只能按材料上寫的說,不能改口,要不然就會抓你去坐牢……他們還讓曹武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走到哪兒,曹武安就跟到哪兒,根本就沒有機會單獨行動?!眲⒓颊f。
十多年來,劉吉萍一直很后悔也很害怕,痛苦得自殺過好幾次,每次聽到警車響,都嚇得直哆嗦。得知裴樹唐被判7年刑之后,她大病了一場。想說真話,卻總有人不讓她說,并威脅要以誣告罪判她3年刑。
裴樹唐掉淚了,他感覺到這起冤案有希望了。劉吉萍也在他的陪同下到北京最高法申訴。正因為劉吉萍的出現(xiàn)及作證,案件終于有了進展,并在今年迎來了再審的機會。
然而此時,裴樹唐得到的消息是:湯某已經(jīng)不在人世;俞某早已經(jīng)回到上海,據(jù)說也已經(jīng)故去?!斑@么多年過去了,心中的恨仍然在,但我卻完全沒有追究他們責任的想法。人無完人,有的時候,在特定的時期,難免會犯一些錯誤。我現(xiàn)在只想請求法律還我清白,洗脫我的罪名,也好給子孫一個交代,并告慰我逝去的親人?!迸針涮普f。
無論是否能得到應(yīng)有的清白,裴樹唐仍是變了。24年的磨難,這個曾經(jīng)遠近聞名,快板、話劇、吹拉彈唱樣樣通的“活躍人物”,成了一個成天彎著腰、苦著臉、不愛和人說話、花白著頭發(fā)的老人。事發(fā)后,他沒有參與過任何文藝活動,“再也沒有摸過這些東西,想起來就讓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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