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紓曲

（汕頭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

竹林深處走來的翩翩君子
——讀《衛(wèi)風?淇奧》

黃紓曲

（汕頭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

《衛(wèi)風?淇奧》，一首君子的贊美詩。本文從《淇奧》一詩的內(nèi)容與形式兩方面入手，鑒賞這一《詩經(jīng)》中的杰出篇章，體味詩中所塑造的君子的絕代風采。

《衛(wèi)風?淇奧》；君子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一首《淇奧》，宛若一幅秀麗的風景畫。淇水湯湯，曲折回環(huán)處，一片翠綠幽深的竹林。流水淙淙，翠竹青青，竹林深處，一位風度翩翩的君子緩緩踱步而來。掩不住的豐神俊朗，藏不住的氣度不凡，不同于《衛(wèi)風?伯兮》里為君王沖鋒陷陣的男子，亦不同于《邶風?簡兮》里率眾舞蹈的男子，這位君子只是在徐徐走來的瞬間，就向我們展示了他美好的氣質(zhì)品格與深厚的才華修養(yǎng)。

這位翩翩君子是何許人？《毛詩注疏》里解此詩：“作淇奧詩者，美武公之德也。既有文章，又能聽臣友之規(guī)諫，以禮法自防閑。故能入相于周為卿士。由此故美之而作是詩也。”朱熹的《詩集傳》里也提到：“衛(wèi)人美武公之德”。由此可見，《淇奧》一詩是為贊美衛(wèi)武公而作是較具代表性的見解。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是一首戀歌，是男女愛慕之詩，同《秦風? 終南》一樣記敘的是一位女子愛上一位穿著華麗的貴族。聞一多在《風詩類鈔》里也支持這個說法，認為“似乎也是女子的作品”。而《詩切》對此詩則注解為“懷舊都人物之美也”。眾說紛紜的注解絲毫不減《淇奧》一詩的魅力，反而為竹林深處走來的君子更添幾分神秘，引我們細細品讀其中字句，領(lǐng)略其翩翩風采。

全詩分三章，每一章節(jié)都以淇水彎曲幽深之處的綠竹起興。朱熹說：“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興”作為一種修辭手法在《詩經(jīng)》中的表現(xiàn)與運用，大致有兩種情況：其一，借句起興，即興句與原詩沒有意義上的關(guān)聯(lián)；其二，借物“起興”，因景物生情，這種情況，所興之物與原詩有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朵繆W》一詩的起興屬于后者，借竹之挺拔清朗贊君子的高風亮節(jié)。在中國的古典文學中，文人常以竹喻人，表現(xiàn)其恬淡高雅、堅韌向上的品格風范。而探其淵源，即始于《衛(wèi)風?淇奧》。自此以后，“淇奧”之竹也就成了中國竹文化的源泉之一，“綠竹”也成了中華民族的品格和情操的象征。詩中的綠竹“猗猗”、“青青”，重言的運用增添了幾分韻律美，更寫盡了竹之修態(tài)、長勢，逼真的描摹使我們仿佛置身于這一片幽深的竹林中，陽光灑落點點，茂林修竹在微風輕拂下更顯其搖曳多姿。同時，從首章的“猗猗”到次章的“青青”，再到第三章的“如簀”，詩歌為我們呈現(xiàn)了綠竹從初生時的柔弱嫩綠到壯大后的青翠欲滴，再到蓬勃發(fā)展后的郁然密集這一完整的生長過程，借此暗示了后文所述君子的品格與才學在于后天的修養(yǎng)磨礪。

“有匪君子”，匪字，通斐，有文采美好，風流蘊藉之意。這位君子是怎樣的文采美好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是何等一絲不茍而又嘔心瀝血的境界??！如雕刻骨器象牙般精心切磋，如雕刻翠玉美石般悉心琢磨，稍有不慎，所有的努力就會毀于一旦，因此來不得半點馬虎。以“切”、“磋”、“琢”、“磨”來比喻君子之嚴謹治學、孜孜不倦真是形象生動，讓人從中體會到篤志好學之艱辛不易，也印證了君子的文采斐然。那么，這位君子又是怎樣的雍容華貴、風流蘊藉呢？“充耳琇瑩，會弁如星”，耳嵌美珠似銀，帽縫寶石如星，寫盡君子裝飾之盛，儀容之美。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是在《詩經(jīng)》還是《楚辭》中，人們總是喜歡將一切美好的事物加諸所贊頌的人，使其趨于完美。如《鄘風?君子偕老》中描述女子“副笄六珈”、“玉之瑱也，象之揥也”，以寶玉、象牙等珍貴美好的東西裝飾，極力描畫女子之豐姿綽約、楚楚動人。第三章的“如金如錫，如圭如璧”是對一二兩章君子嚴謹治學、高尚品德的升華。這位文采斐然、雍容華貴的君子，好似金銀璀璨，又如圭璧溫潤。這是君子“切”、“磋”、“琢”、“磨”的結(jié)果，喻指君子的品德修養(yǎng)與學問修為經(jīng)過后天鍥而不舍、持之以恒的磨礪已達到成熟完美的境界。

重章疊句的反復吟唱是《詩經(jīng)》的一大特色，但往往每一章節(jié)會改變其中的幾個字詞。當然，這種手法的運用不僅僅是便于記憶、適合傳唱，更重要的是起到一種回環(huán)往復的效果，而且有助于感情的強化、氣氛的渲染和對所描摹的事物起到強調(diào)的作用。《淇奧》一詩，前兩章的最后四句吟詠完全相同。“瑟兮僴兮，赫兮咺兮”，君子的氣宇莊重軒昂，舉止威武大方。這非凡的氣度、大方的舉止不正是君子美好的氣質(zhì)品格與深厚的才學修養(yǎng)之外化？“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如此風度翩翩、氣宇不凡的君子，早已將他的一言一行深深地刻在觀者的心中，又怎能輕易忘得了呢？第三章的最后四句是全詩的結(jié)語，亦是對君子形象的一個有力的補充?！皩捹饩b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我們仿佛看到了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身子斜倚，坐在華貴的金輅大車上，外面是車馬喧喧，而車內(nèi)是歡聲笑語。他的表情溫和而平靜，時不時的幾句玩笑話，適可而止、謔而不虐，頗顯其風趣幽默。這幾句詩一改前文的遠觀描摹，而是呈現(xiàn)了一個生活的場景，拉近了我們與君子的距離。他亦莊亦諧，有張有弛，將男兒本性里的風趣幽默發(fā)揮得恰到好處，與前文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嚴謹態(tài)度交相輝映，在人看來，總有一種道不盡的風采。

《衛(wèi)風?淇奧》，在其行云流水般的旋律中，一位容光絕世、儀表堂堂、雍容高貴、氣度不凡、德才兼?zhèn)溆謱捄陀哪聂骠婢映尸F(xiàn)于筆端。淇水曲折宛轉(zhuǎn)處，綠竹搖曳和水鳴。竹林深處走來的“有匪君子”，光彩耀人，讓人嘆為觀止；禁不住地心旌搖曳，“寤寐思服”、“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不可諼兮”！

[1] 毛詩注疏（卷一）[M]. 商務印書館，1936.

[2] 朱熹. 詩集傳[M].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 詩經(jīng)[M]. 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

[4] 郝志達. 國風詩旨纂解[M]. 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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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