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鉉

(滁州學(xué)院中文系,安徽滁州 239000)

與“強弩之末”有關(guān)的幾處斷句問題

張 鉉

(滁州學(xué)院中文系,安徽滁州 239000)

《史記·韓長孺列傳》“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一句,后人有兩種斷句方法。本文從“強弩”所指入手,試圖解決此句及與“強弩之末”相關(guān)的幾處斷句問題。

強弩之末;《史記》;《漢書》

“強弩之末”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一個成語。如果孤立地看這個成語,很容易讓人理解成“強弩的力量到了盡頭”的意思。就是這種望文生義,導(dǎo)致了與之相關(guān)的一系列斷句錯誤。下面我們逐條進行分析。

一、《史記·韓長孺列傳》:

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非初不勁,末力衰也。[1]

這是韓安國用來論證漢軍不宜以疲兵襲遠的一段話。《漢語大詞典》解釋成語“強弩之極”引此為例,斷句與標(biāo)點本《史記》同。而《中文大辭典》在解釋“極矢”、“末力”兩詞條時均引這句話為證,斷作:

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

那么,“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與“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哪種斷句更為合理呢?我們認為,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從“強弩”的所指入手。

先看《漢書·韓安國傳》與《史記》這句話相對應(yīng)的文字:

沖風(fēng)之衰,不能起毛羽;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2]

《漢語大詞典》“強弩之末”條引此例為首證,釋曰:“謂強弩發(fā)出的箭,到了末程,連魯絹也穿不過。”以“強弩發(fā)出的箭”釋“強弩”是十分正確的。因為“強弩”與“沖風(fēng)”對文,“沖風(fēng)”可以直接吹動“毛羽”,而“強弩”卻不能“入魯縞”,“入魯縞”的只能是“矢”。那么上文《史記·韓長孺列傳》中的“強弩”是指“弩”還是“弩發(fā)出之矢”呢?

我們先依標(biāo)點本《史記》的斷句,如果此處之“弩”還是指“矢”的話,下文已經(jīng)有了“矢不能穿魯縞”,前后矛盾。如果“弩”當(dāng)“弓弩”講的話,那“強弩之極”就是“強弩的力量到了盡頭”的意思。但是當(dāng)強弩的力量到了盡頭,即弩弦剛繃直,發(fā)出“嘣”聲的一瞬,矢才剛剛射出,它的力量是很大的,別說是魯縞,就連鎧甲也能穿透。看來依標(biāo)點本《史記》在“極”后斷句是行不通的。

那么依《中文大辭典》“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這樣斷句通不通呢?如上文分析,“弩”當(dāng)“矢”講與后面的“矢”矛盾。如當(dāng)“弓弩”講,“強弩之極矢”就是“強弩發(fā)出的到了盡頭的箭”的意思,這樣的箭自然穿不過魯縞了。所以此處應(yīng)依《中文大辭典》在“矢”后斷句。這樣我們就解決了“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斷句問題。后半句“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中文大辭典》在“力”后斷句,這樣“極矢”與“末力”對文,且下文已有“末力”一詞,故此種斷句較合理。我們再來看《漢書》的那段文字,似亦以在“力”后斷句為佳。因為《漢書》顯然參考了《史記》,只是把“沖風(fēng)”和“強弩”的位置調(diào)換了一下,所以使用《史記》中已有的“末力”一詞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兩個“不能”連用將使話語顯得更加有氣勢。

《舊唐書·李密傳》:

又強弩末矢,理無穿于魯縞;沖風(fēng)余力,詎能動于鴻毛。[3]

此段話顯然脫胎于《史記》“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此處“末矢”猶《史記》之“極矢”,此處“余力”猶《史記》之“末力”。此例為“極矢”連讀的確證。

二、漢劉向編《新序》中有與上舉《漢書》相似的一段話

目前兩種權(quán)威注本趙仲邑先生的《〈新序〉詳注》與石光瑛先生的《〈新序〉校釋》對此有不同的斷句。引之如下。

《新序詳注·善謀》:

夫沖風(fēng)之衰也,不能起毛羽;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4]

趙先生的注釋為:

《史記·韓長孺列傳》作“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非初不勁,末力衰也”?！稘h書》作“且臣聞之:沖風(fēng)之衰,不能起毛羽;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痘茨献印ふf山》:“矢之于十步貫兕甲,于三百步不能入魯縞?！?/p>

《新序校釋·善謀下》:

夫沖風(fēng)之衰也,不能起毛羽,《漢》有“且臣聞之”四字領(lǐng)起,無“夫”字“也”字。案:“衰也”疑涉下而誤,“衰”字為句,不訛?！耙病弊謱傧?不知所當(dāng)作……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妒酚洝ろn長孺列傳》有此數(shù)句,作“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沖風(fēng)之末,力不能漂鴻毛”,句較整飭……本文亦以“末”字為句,“力”字屬下,與上不偶。故知上“也”字誤?；虍?dāng)依《漢書》刪上“也”字。[5]

趙先生雖未說明在“力”后斷句的理由,但其所引《史記》、《漢書》之文的斷句與我們上文分析的一致,故其斷句比較合理。

石先生有兩個主要觀點:一是“也”字必因下文“盛之有衰也”而衍;二是必從《史記》在“末”后斷句,并認為“強弩之末”與“沖風(fēng)之衰也”不對偶,進一步推定“也”字為衍文。我們在上文已分析,《史記》、《漢書》兩例均以在“力”后斷句為佳,故石先生第二個觀點站不住腳。雖然古書中虛字有時可有可無,但我們認為此處以有“也”字為佳。正是由于劉向考慮到“沖風(fēng)之衰”與“強弩之末力”不偶,才在“衰”后加“也”以使上下文對稱。所以石先生第一個觀點恐亦不成立。

(三)《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

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6]

《漢語大詞典》“強弩之末”條所引《三國志》斷句與此同。我們認為在“勢”后斷句亦無不可。雖然此處沒有舉“沖風(fēng)”的例子,但考慮到《史記》、《漢書》的影響,以及“末勢”與“末力”的意義、結(jié)構(gòu)均出一轍,我們的斷句當(dāng)不至為空穴來風(fēng)。

[1]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2861.

[2] 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2:2402.

[3] 后晉·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2:2214.

[4] 趙仲邑.新序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7:358.

[5] 石光瑛.新序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2001:1396.

[6] 晉·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915.

book=1994,ebook=143

I206.2

A

1673-1794(2010)03-0020-02

張鉉(1978-),男,講師,文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古代漢語、古典文獻學(xué)。

2010-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