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蘇明
(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長沙 410076)
從《歡樂之家》窺伊迪絲·華頓的悲劇意識
吳蘇明
(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長沙 410076)
以《歡樂之家》為底本,對伊迪絲·華頓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和心理背景進行了全方位的闡述,辯證地總結了她在小說中體現(xiàn)出來的悲劇意識和其帶有的自然主義色彩,并結合小說女主人公的經(jīng)歷,論證了伊迪絲對生命悲劇性的深刻體驗與見解、對世界和人生的深刻理解與洞察。
《歡樂之家》;伊迪絲·華頓;悲劇;自然主義
悲劇意識是一種人類的所特有的精神境界,它產(chǎn)生于人與宇宙、自然、社會的對立意識。在這種對立中,人的力量永遠無法最終戰(zhàn)勝宇宙、自然與社會,因此無法擺脫自己的災難。它具體表現(xiàn)為理想與現(xiàn)實的落差,生存與毀滅的矛盾,理智與情感的沖突,因此悲劇意識形成的同時必然伴隨著特定的憂慮、恐懼、絕望的心理。
伊迪絲·華頓是美國 19世紀末 20世紀初現(xiàn)實主義文學運動的女代表作家之一,于 1905年發(fā)表的《歡樂之家》奠定了她小說家的地位。她出身于美國一個傳統(tǒng)的貴族家庭,從小深受其害,因而她把這種經(jīng)歷演繹再現(xiàn)在《歡樂之家》的女主人公莉莉·巴特身上。通過莉莉·巴特悲劇性的遭遇,揭露了上流社會對女性在智力與情感發(fā)展方面的不利影響。這種影響,導致她們無法適應新環(huán)境的要求,剝奪了她們爭取獨立與自由的權利。本文先從歷史背景、社會環(huán)境論述其對伊迪絲·華頓的悲劇意識產(chǎn)生的影響,然后再通過小說主人公人生經(jīng)歷總結她的自然主義色彩,最終論證她悲劇意識觀的獨特性。
從現(xiàn)象學、心理學關于人的意向性的理論來看,人的早期經(jīng)驗對一個人的個性、氣質、思維方式等特質的形成和發(fā)展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作家的生命體驗往往能形成一種強烈的情感和獨具慧眼的判斷,直接影響到作家的審美感受和審美判斷。童年時期家庭的濡染、父母的影響、人生經(jīng)歷中的種種必然和偶然遭遇、社會、時代、地域等等條件對其生命的折射,這一切以整合的方式十分有力而頑固地引導、制約著作家的精神世界,最終影響到他們的情感判斷和價值取向。悲劇意識的產(chǎn)生與人對現(xiàn)實生活悲劇性的體驗和感知分不開,作家的直接經(jīng)驗和間接經(jīng)驗都影響著其悲劇意識的產(chǎn)生。所謂直接經(jīng)驗就是實際生活的親身體驗,它包括身世背景和成長經(jīng)歷中積累的個體經(jīng)驗。直接經(jīng)驗在悲劇意識的形成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接下來我們探討伊迪絲·華頓悲劇意識的形成過程。
伊迪絲·華頓出生于紐約市一個古老的富貴家庭,她的家庭屬于那個年輕過度的上流階層。他們的經(jīng)濟地位穩(wěn)固,只在本階級的圈子里通婚,形成了在血統(tǒng)上、社交上緊密凝聚的統(tǒng)治階層。這個階層沿襲英國貴族的生活方式,遵循自己的舉止規(guī)范,講究“優(yōu)雅”的趣味。夫人小姐們的天地是保持整潔的客廳,而裝飾點綴作用是她們的天職。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自小就對伊迪絲的思想、觀念、性格、人生觀乃至世界觀都產(chǎn)生了影響,以至于她塑造了莉莉·巴特這一具有強烈悲劇色彩的文學形象。小說女主人公莉莉·巴特的母親及周圍人的言傳身教使她從小就認為豪華舒適的生活是人生的惟一追求,“她每一種旨趣的萌動都精心對準了這個目標,她培養(yǎng)的一切愛好,從事的一切活動,都圍繞著這個中心”[1]。她從搖籃里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貪圖享樂的嗜好。對于富貴生活的過度依戀,使她已經(jīng)無法適應離開歡樂之家的生活。她不是一個獨立的人,只不過是生活的巨大機器上一顆螺絲釘而已,一旦脫離那架機器,換個地方就毫無用處。莉莉不但不善勞作,更重要的是她從心理、情感上無法忍受與勞動人民為伍。從她學習父母親的教育和接收其思想開始,就注定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犧牲品,一個裝飾物。小說中提到,當葛迪為了安撫莉莉的情緒而讓她講講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時,莉莉話語中充滿了遺憾:“那就得從我的嬰兒時代說起了——從我幼年時所受的教育,從人們教我應該追求的那些事物說起?!业倪^錯與生俱來,是從那些專門尋歡作樂的壞祖先那兒繼承的。”[2]由此可見,社會、家庭和成長環(huán)境對一個人的影響。
悲劇的悲劇性,必然來自悲劇主人公所最珍惜、無限向往或者孜孜以求的某種東西的被毀滅或被否定。伊迪絲 23歲時嫁給了愛德華·華頓,一位與她門當戶對的波士頓青年。盡管她自幼便表現(xiàn)出與上流社會格格不入的叛逆性格,她熱情、任性,并且經(jīng)常沉迷于父親的圖書館與自己“創(chuàng)作”的故事。但是婚后她一度放棄了寫作,努力按她那個階級女子的本分去做。她穿著講究、精心裝飾房子、外出做客、同丈夫一起到歐洲旅游,因為在當時看來這就是女人們的天職,但空虛平淡的生活經(jīng)常使她郁郁寡歡。1899年,年近 40的伊迪絲試圖改變這種生活,毅然開始寫作,她創(chuàng)作了《歡樂之家》并創(chuàng)造了莉莉·巴特,一個由家族遺傳與社會環(huán)境和特定歷史時代諸因素交相作用的產(chǎn)物。
伊迪絲開始寫作后,只顧埋頭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丈夫的關系越來越疏遠。當她能夠主宰自己的生活的時候,她丈夫卻開始無所適從。愛德華日益墮落,他不僅揮霍她的財產(chǎn),還不斷爆出色情丑聞。伊迪絲進行了多年努力,設法維持哪怕表面的夫妻關系,但她們最終在 1913年離了婚。生活中的種種磨難,曾讓伊迪絲一度感到無奈,于是家庭和成長環(huán)境必然導致個人毀滅的宿命論在她的心里生長起來——即必須充當某種終將為其所困和被其所滅的角色和附屬品。而這一宿命論在她創(chuàng)造的人物——莉莉·巴特身上體現(xiàn)了出來,盡管莉莉一度在生活中努力地往上爬,努力地裝扮自己,偽裝自己,可結果還是逃不掉落魄潦倒的境況,最后抑郁而死。不管莉莉的命運是由她所處時代的資本主義交換價值所決定,還是那個時代父系權力威懾下的結果,她都不失為一個時代犧牲品。對她,伊迪絲就曾這樣評論過:“莉莉通過自身的經(jīng)歷得到了教訓,她的生活經(jīng)歷既沒有使她自己獲得應有的才能和修養(yǎng),也沒有使她保持道德的一貫性,從而使自己開始新的生活……遺傳的性格和早年的教養(yǎng)合起來造就了莉莉這個特殊的產(chǎn)物——一種脫離了她生活區(qū)域就像被剝下巖石的??菢訜o法生存的有機體。她是被造出來做裝飾品取悅于人的?!盵3]
自然主義是 19世紀下半葉初風行于歐美的一種文藝思潮和創(chuàng)作方法,其影響之巨大不亞于任何一種文藝思潮。自然主義最基本的創(chuàng)作原理就是把自然科學的方法和理論運用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去。美國自然主義是在法國自然主義的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它不再過于注重對人的生理、病態(tài)做解剖學分析,而是把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結合起來”[4],將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統(tǒng)一起來。確切地說,“自然主義在美國從根本上說不是一個文學概念,而是關于人和社會的理論,是與時代相呼應的風格”[5]。
任何文學作品都是一定歷史條件下的產(chǎn)物,伊迪絲筆下的人和事不可避免地會抹上時代的光暈。雖然她承認人生的悲劇性,但是在生活中她還是努力地去爭取幸福和快樂??墒窃谒磥?最終還是人斗不過天,遺傳因素和社會環(huán)境對人的一生起了決定作用。這與自然主義作品的主題基本上相符,《歡樂之家》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女主人公莉莉·巴特雖出身于貴族家庭,但由于父親破產(chǎn),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后寄居于姑母家中。社會沒有提供給她支付享樂的能力和條件,在經(jīng)濟上她一直處于窘迫的境地。她沒有可靠的經(jīng)濟來源,也沒有賺錢的途徑和能力。古板的姑母只給她一些生活開銷,她的上流社會朋友也只是偶爾饋贈一些小玩意。她把姑媽給的零用錢悉數(shù)用于購買珠寶首飾、時尚服裝,或用于打牌活動。從表面看她衣著華貴,其實手頭拮據(jù)得很。在 20世紀初的紐約上流社會,在一個由男人支配一切的時代,軟弱的女人要想擁有財富和地位只能依靠她的男人,個性獨立,敢于同社會抗爭的女人只會被視為異類。身在上流社會的莉莉·巴特小姐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此她一心想嫁入豪門。她長得可謂是國色天香、美艷動人,“即使趕車的旅客也不禁駐足多看她幾眼”[6],可是最終她的努力都以失敗而告終,金錢至上的社會毀滅了莉莉的愛情。時代的造化弄人,不管莉莉·巴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漂亮,都不可能得到她所要的結果和幸福。
伊迪絲創(chuàng)作的小說形象,很自然地體現(xiàn)出她的人生態(tài)度,從細節(jié)上我們不難看出她嚴重的自然主義觀?!稓g樂之家》的最后部分,莉莉·巴特安靜地躺在床上,浮想聯(lián)翩。當她想象自己身邊躺著一個酣睡的孩子時,不由得激動起來,“她對自己說,有句話必須告訴賽爾頓,一句能把他倆之間的一切都挑明的話。她企圖一遍再一遍地重復這句若明若暗地逗留在記憶遠處邊緣的話,——她怕醒來時把它忘了”[7],但她還是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xiāng)。之后塞爾頓跪在她的床邊,朝她低下頭去,在歷盡苦難艱辛之后,他倆終于無聲地一同道出那句足以澄清一切的話??墒抢蚶颉ぐ吞刈罱K還是走投無路,在極度絕望中以自殺了卻一生。伊迪絲展示了一個慘痛的悲劇,然而這個悲劇卻是那個虛偽的上流社會造成的,它毀滅了莉莉的年輕生命。人在自然、歷史和社會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和無助。這恰恰體現(xiàn)了伊迪絲的自然主義觀。她強調決定論對于人的命運的主宰,人的主觀能動性和精神力量——信仰、愛情和價值觀等在人與自然的搏斗中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在她運用傳統(tǒng)的語言和悲觀的環(huán)境宿命論進行描繪時,個人不僅僅是與他所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息息相關或者不僅僅是依存于這個環(huán)境,而且是破壞性的被其困住。
悲劇意識往往也表現(xiàn)出一種積極的、進取的人生精神,一方面認識到人的有限性和人生的悲劇性,意識到自由與必然之間不可調和的巨大沖突,但另一方面又正視現(xiàn)實、執(zhí)著人生,以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反抗苦難。用宗白華的話來說,“肯定矛盾,殉于矛盾,戰(zhàn)勝矛盾;在虛空毀滅中尋求生命的意義,獲得生命的價值,這是悲劇的人生態(tài)度”[8]。
人類的悲劇意識,積淀著人的痛苦、磨難和挫折,同時也凝聚著人類的勇氣、抗爭和奮求。悲劇意識是人類進化的動力,正因為認識到自身的局限性,所以人類才能向這種局限性挑戰(zhàn),向人類的極限挑戰(zhàn)。因為認識到生命的悲劇性,伊迪絲更執(zhí)著于如何使短暫而富有戲劇性的人生更豐富、更飽滿、更健全也更有意義。于是在小說的結尾處“內蒂”應運而生,這就是伊迪絲所獨有的悲劇意識觀。
[1][3] Alfred Kazin.Two Educations:Edith Wharton And Theodore Dreiser On Native Grounds[M].New York: Harcourt,1942:58,24.
[2][6][7] 伊迪斯·沃頓.歡樂之家[M].北京:譯林出版社,1995:267,101,323.
[4] W ilson,Christopher P.AmericanNaturalism and the Problem of Sincerity[J].New York:American Literature, 1982:90.
[5] B.R.BowronRealism in America[J].Comparative Literature,1951:166.
[8] 時曉麗.生命的悲劇意識[J].人文雜志,1999(4):52 -55.
On EdithW harton's tragedy awareness from The House ofM irth
WU Su-m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410076,China)
W ith the House ofMirth as the text,this paper has all-wave described historical and psychological background of Edith Wharton's creations,and dialectically sums up her tragedy awareness and her awareness's naturalistic colors embodied in novel. Through combining the heroine's experience,it ultimately demonstrates Edith's deep experience and understanding to tragic life and her inner deep insight to the world and life.
The House ofMirth;EdithWharton;tragedy;naturalis m
I106.4
A
1009-8976(2010)03-0087-03
2010-05-08
吳蘇明(1985—),女(漢),湖南邵陽,碩士主要研究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