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振,趙曉明,王聿發(fā),丁 玉
(淄博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山東淄博 255130)
新城王氏家族對明清山東文學的影響
丁修振,趙曉明,王聿發(fā),丁 玉
(淄博師范高等??茖W校,山東淄博 255130)
在山東歷史上眾多的以家族為中心的文學家群體中,其家族新城王氏作為后起之秀,注重文化傳承,出現(xiàn)了眾多有影響力的文學家,其中就有影響全國文壇的一代宗師王士禛。新城王氏作家群具有作家人數(shù)多,作品質(zhì)量高,作家作品影響大的特點,是明清山東地區(qū)最有代表性的文學家群體,對山東文學的繁榮和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新城王氏;山東文學;影響
Abstract:Among numerous family-centered literary groups in Shandong history,the Wang Family of Xincheng,a rising star,which stresses cultural inheritance,produces many influential writers,including the national literary master Wang Shizhen.The Wang Family of Xincheng in Shandong,characterized by the great number of writers,high-quality works,influential writers and works,i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literary group in Shandong in Ming and Qing Dynasty,and has played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prosperity and development of Shandong literature.
Key words:the Wang Family of Xincheng;Shandong literature;influence
山東歷史悠久、人文昌盛,有左思、王羲之、李清照、辛棄疾、李攀龍、王士禛、孔尚任、蒲松齡等文學大家,也有瑯琊王氏、泰山羊氏、齊州崔氏、巨野晁氏、新城王氏、臨朐馮氏等一大批家族文學家群體。在山東歷史上新城王氏雖屬后起之秀,卻成就斐然,自嘉靖辛丑年(1541年)至清道光丙申年(1836年),在不到300年時間里,共出進士29人,舉人69人,貢生113人,出現(xiàn)了王象乾、王士禛等對明清政治、文化產(chǎn)生較大影響的歷史人物,是名副其實的“江北青箱”和文學家族。
____(一)新城王氏作家群在山東文學中的地位及影響
1.新城王氏作家群體大,名人多
新城王氏始祖王貴在元代末年為避白馬軍亂自諸城遷于新城曹村,至三世祖王麟“始彰文脈”,官至穎川府教授以終。自此以后新城王氏家族門楣光大,形成了十分優(yōu)越的文化氛圍,出現(xiàn)了一批能官能文的士大夫作家群體,僅現(xiàn)存有著述傳世者達40余人。其中明代18人,分別是四世王重光;五世:王之垣、王之都、王之城、王之猷;六世:王象坤、王象乾、王象晉、王象恒、王象春、王象艮、王象益、王象明、王象云;七世:王與胤、王民端、王與玟、王圖鴻。清代26人,其中以八世影響最大,有王士祿、王士禛、王士禧、王士譽等。因此,王士禛稱其家族“代有聞人”。
2.新城王氏作品多,質(zhì)量高
新城王氏有著較為著名的作家群體以及雄厚的物質(zhì)基礎(chǔ),自王重光至王士禛輩,刊刻著述成為家族風氣,在明清兩朝,新城王氏家族成員各類著述刊刻達到了200余種?!端膸烊珪窞榍宕钪墓俜綀D書輯成,其中明、清兩代山東有約千余種著述入選,而新城王氏有42種入選,有王之垣的《歷仕錄》;王象晉的《秦張詩余合璧》、《群芳譜》等4種;王與允的《隴首集》;王士祿的《司勛五種集》、《然脂集例》等5種;王士禛的《精華錄訓纂》、《漁洋詩集》等25種;王士禧的《掄山集》;王士祜的《古缽集選》。安作璋、王志民主編《齊魯文化通史》依據(jù)《四庫全書總目》、《山東通志》等著錄,共選取近五百余種對山東文化產(chǎn)生較大影響的代表性著作,其中新城王氏有36種,分別是史部6種、子部13種、集部17種。
3.新城王氏作家及著述對山東文學影響大
《四庫全書》、《山東通志》等作為官方修撰的圖書,對著述選擇要求比較嚴格,可見新城王氏作家及其作品質(zhì)量之高。由于這些叢書多為當?shù)毓賳T收集進獻,說明王氏作品在當時社會上流傳已十分廣泛,也得到了廣大士人的認可并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從新城王氏家族的著述來看,囊括了兵學、農(nóng)學、史學、經(jīng)學等各方面,但總體以文學著述為多,影響最大。其中王象晉的《剪桐載筆》被譽為“現(xiàn)存山東人所撰的最早的明代文言小說集?!盵1](p126)《群芳譜》盡管是農(nóng)學著作,卻具有鮮明的明清博物小品文的特色,在山東及全國流布甚廣,官方將《群芳譜》整理為《廣群芳譜》,“圣祖仁皇帝 ……成《廣群芳譜》一書,昭示萬世”。[2](卷116)王士禛、王士祿兄弟是清代著名的文學家,在詩詞、經(jīng)學、考古方面造詣頗深,其作品價值及對山東文學的影響自不待言。
“而歷跨明清兩朝,門第不墜,仕宦、文學均可同新城王氏相提并論的惟有臨朐馮氏家族。明清時期,新城王氏的婚姻和交游網(wǎng)絡(luò)不但幾乎遍及山東各個府治,而且以清初王漁洋為領(lǐng)軍人物的新城王氏對明末清初詩歌文化的嬗變產(chǎn)生了至深至巨的影響,其流風余緒,遍布海內(nèi),綿延至半個多世紀,此又非馮氏所能及。”[3](P4)新城王氏確是明清之際山東地區(qū)最為著名的作家群體,并對山東文學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二)新城王氏詩歌群體促進了山東詩歌的繁榮
山東有著悠久的詩歌傳統(tǒng),“中國詩歌理論發(fā)軔于《尚書·虞書》,而奠基于孔子?!盵4](p4)繁榮的詩歌文化與山東古代文化發(fā)展相始終,而奠定新城王氏在山東文學領(lǐng)軍地位的文學作品也正是詩歌。
1.新城王氏在明清的山東地區(qū)是屈指可數(shù)的詩歌群體
方文曾在《題王阮亭儀部像》大力贊譽新城王氏的詩歌文化成就?!吧綎|風雅誰第一,新城王家故無匹。季木(王象春)開先稱作者,貽上(王士禛)后來更挺出?!贝_如方文所言,新城王氏有著一批著名詩人及其詩作。在《山左明詩鈔》中載新城王氏的詩歌有:王重光1首;王之垣2首;王象節(jié)1首;王象艮13首;《列朝詩》錄王象春3首。在清代張宗柟編輯《帶經(jīng)堂詩話》時,計海右六郡詩歌名人60家,其中新城王氏王象艮、王象春、王與胤三家入選。在《國朝山左詩鈔》中載新城清朝詩人20人,詩歌共668首,其中新城王氏詩人達11人,占所載新城詩人總?cè)藬?shù)的55%,詩歌總數(shù)627首,占所輯新城詩歌總數(shù)的94%??梢?無論從詩人及詩歌數(shù)量來看,新城王氏在明清山東地區(qū)是屈指可數(shù)的詩歌群體,是山東詩歌的中堅力量。
2.濃厚的詩歌氛圍,名家輩出,促進了山東詩歌的輝煌
新城王氏三世祖“王麟以明經(jīng)出身,是為濫觴?!盵5](P10)王麟十歲師從以《詩經(jīng)》為長的著名學者畢義理,開啟了家族詩歌文化的先河。至王氏“象”字輩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已取得不斐的成就,形成了穩(wěn)定的家族詩歌文化。“時方伯公以遺老居田間,自號明農(nóng)隱士,閉戶謝客。親教諸孫,頗及聲律之學。嘗邀從弟洞庭(象咸)飲。洞庭工草書,有張顛遺風。酒闌,諸孫競進乞書。方伯公把酒命對句曰:‘醉愛羲之跡’。山人在旁應(yīng)聲曰:‘狂吟白也詩’。二公皆大喜,賞以名人書畫?!盵6](p5055)王象春與王士禛祖父王象晉為叔兄弟。王士禛對叔祖奔放跌宕的才氣所折服,“天才排奡,目空一世?!盵7](p4759)宋鶴齡稱王士祿“生于于麟之鄉(xiāng),承季家學。”王士禛輩自幼沾染了家族風氣,“嘗歲暮大雪夜,集堂中置酒,酒半出王、裴《輞川集》,約共和之,每一詩成,輒互賞激彈射,詩成酒盡,而雪不止。”[8](p2016)新城王氏詩歌群體與之相適應(yīng)的濃厚家族詩歌氛圍,極大地促進了家族詩歌的發(fā)展,培養(yǎng)出了王象春、王士禛、王士祿、王士祜等詩歌名家,對山東詩歌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
“區(qū)域文化與名門望族文化密切相關(guān),區(qū)域文化的發(fā)展推進,主要附麗于家族的繁衍變遷,前者是后者活動的舞臺,后者則是前者的承衍載體”。[9]新城王氏詩人積極引領(lǐng)魯中及山東地區(qū)的詩歌發(fā)展。新城王氏詩人與當?shù)厥咳私Y(jié)社唱和,登臨雅詠。新城王氏詩人主持了新城著名的復(fù)社。“邑中名列復(fù)社者尚有王與麟、王與朋、王士蟾、王士熊、王士和、王士鵠、王與夔、鄭問元、艾馥、王浮、于重徽?!盵10](P13)王士祿“秋省試下第,與諸名士為曉社。”[11](p2496)士禛舉秋柳詩社,影響范圍擴大到整個山東,成就非凡。另外新城王氏與臨朐馮氏、益都孫氏及趙氏、長山張氏、淄川高氏等文化世族及山東著名詩人交往密切,共同構(gòu)筑了山東詩歌網(wǎng)絡(luò)群,彼此的相互交流,促進了山東詩歌的發(fā)展,為“國初詩學之盛,莫盛于山左”的詩歌繁榮奠定了基礎(chǔ)。
(一)山左詩壇巨擘王象春對山東詩歌的影響
王象春(1578—1632)字季木,號虞求,萬歷三十八年(1610)高中榜眼,授上林苑典簿,官吏部郎中,是當時著名的東林黨人,與山東公鼐、馮琦號為“齊地三彥”。有《問山亭集》5卷、《齊音》1卷、《問山亭主人遺詩》等著述。
1.承襲齊風,沿續(xù)海右詩歌輝煌
齊、魯古國文化的結(jié)合形成了宏大雅正、樸質(zhì)敦厚的文化傳統(tǒng),歷史上即以“齊風”代指山東地區(qū)文化傳統(tǒng)與人文風貌。在明代中后期山東詩人承襲“七子”風尚,倡行齊風。王象春早年師法李空同,對李攀龍十分推崇,公鼒曾云:“騷壇世界日爭新,格套淫哇莽自陳……獨有可兒王季木,時將詩吊李于鱗?!碑斎f歷中葉李攀龍飽受非議時,他對其進行了極力的辯護,“昔人詩禪并稱,尚存大雅。今日詩社酷似宦途,端禮門豎黨人之碑,韓侂胄標偽學之禁,談詩者拾蘇、白馀唾,矜握靈蛇,罵于鱗先生為傖為厲,為門外漢,此輩使生七子登壇時,恐咋舌則退矣?!盵12](P420)錢謙益曾評價王象春:“以詩自負,才氣奔軼,時有齊氣?!盵13](P654)
王象春所處的時代正是山東詩壇“齊氣”由盛轉(zhuǎn)弱的時代,也是明王朝走向衰敗、黨伐之爭正熾的時代,萬歷三十一年馮琦卒,王象春二十五歲,時經(jīng)魁中舉,萬歷三十六年,于慎行卒,王象春時三十歲,萬歷四十年,王象春時三十六歲,他藐視閹黨群小,有齊魯士人高潔不屈風貌,列《東林黨人榜》309人中第58名,后陷賄賣舉人罪名,受降級處分,終而被“削籍”回鄉(xiāng)。然而,正是如此境遇使他的詩歌更加疏狂任達、兀傲雄肆,將齊氣表現(xiàn)得更加淋漓,其中《再書項王廟壁》,被《靜志居詩話》、《明詩紀事》竟相引述。時人將其與公鼒、李若訥喻為山東三才子,《山東通志·人物志》稱其“精詩文與鐘惺齊名”,與高文翔等為“北方三子”。此際王象春是山東詩壇舉足輕重的中堅力量,是山東詩壇上的積極維護七子風尚并倡行齊風的著名詩人。
2.推重禪、俠詩,重開山左詩壇新境界
萬歷三十八年王象春中進士,馮琦、公鼐、于慎行相繼辭世,山東詩壇在全國的影響力由盛轉(zhuǎn)衰,王象春與公鼒則成為山左詩壇的承繼者。此際“前后七子”的流弊逐漸顯現(xiàn),形式上摹擬復(fù)古,內(nèi)容變得空淡無奇,詩壇充斥著對“前后七子”批評聲音。盡管王象春以七子為宗,倡導(dǎo)齊風,卻沒有走七子的文學復(fù)古道路,王象春與公鼒,另辟詩歌蹊徑,相約倡導(dǎo)禪詩、俠詩。王象春在《公浮來小東園詩序》中稱公鼒的詩歌:“重開詩世界,一洗俗肝腸”。又稱:“詩固有世界。其世界中各備四大宗:日禪、日道、日儒,而益之曰俠。禪神道趣,儒癡而俠厲,禪為上,俠次之,道又敬之,儒反居最下?!盵14]表明了其詩歌理論主張,即倡導(dǎo)禪、俠詩,走七子、公安、竟陵之外的“第三條”詩路。“第三條”詩路也確實起到了重開山左詩壇新世界的作用。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也肯定了王象春“自有門庭”之論,可以說,“從標舉齊風到宣揚禪詩、俠詩,體現(xiàn)了晚明山左詩歌的主流變化。”[15](P49)為延續(xù)山左詩壇的輝煌起到了重要作用。
王象春作為山左詩歌巨擘對明清之間詩歌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這一作用還反映在對山東詩壇的著名人物王士禛和徐夜的影響上。王士禛受其影響,標舉神韻,成為詩壇盟主。徐夜是王象春外孫,3歲喪父,隨母親居于外公家,直接繼承了王象春的家學傳統(tǒng)。鄭方坤在《國朝名家詩抄小傳》中曾評價徐夜:“少讀書外家,湔染風氣。”徐夜詩風高峻、氣象宏大,充滿了齊風特色。在“問山亭已頹,替人猶未起”之時,成為山左獨樹一幟的著名的遺民詩人。后人評價其神韻詩作竟遠勝王漁洋之風華,《國朝山左詩鈔》、《國朝詩別裁集》等均選有徐夜的詩歌作品,《清史稿》亦為徐夜作簡要傳記?!吧阶筮z民詩人創(chuàng)作成就最高,遺民心緒比較濃重,同時又有典型的地方群體特色的,當屬新城徐夜?!盵16](P429)
(二)一代文壇盟主王士禛對山東文學藝術(shù)的影響
王士禛(1634—1711)字貽上,號阮亭,又號漁洋山人,官至刑部尚書,與兄弟王士祿、王士祜號為“三王”,聲振齊魯。宗盟詩壇數(shù)十年,被公認為文壇北斗,其神韻說影響了清代詩壇達百余年之久。
1.王士禛對山東詩壇的影響
(1)舉秋柳詩社,成《秋柳四章》,聲傳海內(nèi)外
明末清初,齊魯詩壇詩人結(jié)社成風,王漁洋主持秋柳詩社,詩社中不乏山東詩歌名家?!懊骷緩?fù)社,聲氣徧天下,每會,至二、三千人……新城則三王倡首。西樵、禮吉主‘曉社’,漁洋舉‘秋柳社’。此外,又有‘因社’?!锪纭?中著名者,如東武邱海石、清源柳公窿、任城楊圣宜。原立社之初,詩酒文讌,特講學之變調(diào)?!盵17](P391)秋柳詩社最大的活動即順治丁酉秋,“予客濟南,時正秋賦,諸名士云集明湖?!盵18](P5062)產(chǎn)生影響最大的作品即王士禛的《秋柳四首》。秋柳四首是士禛神韻詩的奠基之作,《秋柳四首》振動齊魯詩壇,時和者三十余家,后山東詩壇和者達百家之多?!肚锪氖住穫鞑ブ两?“又三年,予至廣陵,則四詩流傳已久,大江南北和者益眾,于是《秋柳詩》為藝苑口實矣
。”[19](P5062)
《秋柳四首》對山東詩壇的影響直至清末。山東詩人圍繞《秋柳四首》或模仿,或作注,或辯析。王培荀《鄉(xiāng)園憶舊錄》:“戴已山刺史,軀短小,精明過人,以進士分發(fā)山東為縣令,嘗作《秋海棠》步漁洋《秋柳》原韻?!盵20](P113)東萊李兆元作《漁洋山人秋柳詩箋》,王祖源作《漁洋秋柳詩箋》,曲阜鄭鴻作《漁洋山人秋柳詩箋注析解》,淄川高丙謀作《漁洋秋柳詩釋》。另外對王士禛《秋柳四首》是思明之作還是對鄭妥娘所作的辯論充斥于齊魯詩壇,影響至今。
(2)從齊風到神韻——山東詩歌進入鼎盛時期
“依托遭際相同的亡宋遺事,抒發(fā)故國舊君之感……以至出現(xiàn)‘近年來之詩人,皆宋之詩人也,必嗤點夫唐’的現(xiàn)象,宋詩蔚成大國?!盵21](P54)而此時“益都相師(馮溥)嘗率同館官集萬柳堂,大言宋詩之弊?!盵22](P190)清初詩壇充斥著唐宋之爭,王漁洋自然不能置身于唐宋之爭之外,但他明確反對強分唐宋的界限,并反對宗唐立宋的宗派之風?!端膸烊珪偰刻嵋ぞA錄提要》稱“當我朝開國之初,人皆厭王、李之膚廓,鐘、譚之纖仄,于是談詩者竟尚宋元。即而宋詩質(zhì)直,流為有韻之語錄;……倡天下以‘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之說,天下翕然應(yīng)之。”
王士禛之所以能夠擺脫唐宋之爭羈絆,提出神韻說并使天下翕然應(yīng)之,離不開齊魯詩壇及家族詩歌傳統(tǒng)對他的滋養(yǎng)。王士禛延續(xù)了邊貢、李攀龍、王象春等人的詩歌遺韻,“其擬古摘句之作因無所取法。而其清麗俊逸的詩篇則開‘神韻’之漸,因之受到清初‘神韻派’代表人物王士禛的推崇?!盵23](P19)漁洋詩作也被評價為“清秀李于鱗?!蓖跏慷G吸收了山東詩學深厚的營養(yǎng),將“齊風”宏大雅正、樸質(zhì)敦厚的文化傳統(tǒng)與楚風與吳習相融合于“神韻”詩學中,矯正了詩壇流弊,終成為一代大家?!端膸烊珪偰刻嵋吩u價頗為中肯“詩自太倉、歷下,以雄渾博麗為主,其失也膚。公安、竟陵以清新幽渺為宗,其失也詭。學者兩途并窮,不得不折而入宋,其弊也滯而不靈,直而好盡。語錄史論,皆可成篇。于是士禛等重申嚴羽之說,獨主神韻而矯之。”進而,極大地提升了山左詩壇內(nèi)蘊及整體實力,延續(xù)了濟南詩派的輝煌,正如王恒展先生所言“為山左詩歌新局面做出最大貢獻的應(yīng)數(shù)王士禛,他的出現(xiàn)同時也成為山東詩歌進入鼎盛時期的標志?!盵24](P442)
2.王士禛對山東文人的影響
(1)以王士禛為中心形成了山東神韻詩派
王士禛出任揚州推官之前近七年的時間,主要在新城及長山度過,王士禛的《秋柳四首》是神韻詩的奠基之作,秋柳詩社可謂山東神韻詩派的雛形。
當王士禛由揚州推官成為京官后,地位和詩歌影響相繼擴大,在康熙朝最終成為“泰山北斗”,聲望譽滿天下?!胺部淘娂?無不稱漁洋山人評點著,無不冠以漁洋山人序?!痹谏綎|出現(xiàn)了許多宗尚王氏之詩人,如淄川的唐夢賚、曲阜顏光敏、鄒平張實居、歷城王蘋、茌平王曰高、臨清王灝、臨淄謝賓王、濟寧林之蒨,另外還有田雯季弟田霡和長孫田同之,朱湘兄弟、伊應(yīng)鼎、趙執(zhí)端等,他們皆拜于王士禛門下,成為神韻派詩論的實踐者和堅定的支持者。田同之,號小山姜,詩學思想受王士禛神韻詩學影響很大,沈德潛在《國朝詩別裁集·小傳》載“彥威為山姜之孫,而篤信謹守乃在新城王公,有攻新城學術(shù)者,幾與拼命與爭?!盵25](P980)淄川人王培荀也是神韻詩論的堅定維護者,在他的《鄉(xiāng)園憶舊》中對新城王氏推崇備至。他曾記載:“西園在濟南,漁洋先生病,遺囑命入新城拜畫像,受賜書。時康熙辛卯。西園遂稱私淑門人。元旦懸畫像拜祭,見繞屋梅花欲放者,局悵然作詩,云:“半生畫里見羹墻,今夕缸添柏子香。定知煙水夢漁洋?!盵26](P125)
以王士禛為中心,以神韻詩論為明確詩歌創(chuàng)作主旨,形成了一個人數(shù)眾多的山東神韻詩派群體,這表明山東詩壇繼濟南詩派后發(fā)展到“山左為勝”的新階段。
(2)重視鄉(xiāng)梓之情,獎掖文人,促進山東文學大繁榮
王士禛具有極深厚的鄉(xiāng)梓之情,一生中結(jié)交山東文人88人,占全部交游人數(shù)的17%。依據(jù)《山東省志·諸子名家志·王士禎志》,其中著名者有前輩詩人趙進美、丁野鶴、孫廷銓、董樵、邱海石、張光啟等,同時代的有張實居、徐夜、張篤慶,孔尚任、蒲松齡、趙執(zhí)信等。另據(jù)《清史稿》載:“士禛輯其(王士祿)詩為古缽山人遺集。當是時,山左詩人,王氏兄弟外。有田雯、顏光敏、曹貞吉、王蘋、張篤慶、徐夜皆知名。”從王士禛的交友情況來看,其與以上六人皆過從密切,除了詩歌理論的相互影響外,也為這些山東詩人走向全國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如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王士禛仍在戶部四川司郎中任,十月,王士禛選八位友人田雯、宋犖、王又旦、顏光敏、葉封、曹貞吉、謝重輝、丁煒和兩位門人曹禾、汪懋麟之詩為《十子詩略》,刻于京師,世稱“金臺十子”。十人的詩學傾向并不一致,這是一個在京的以山東詩人為主體的詩歌群體,此后田雯、顏光敏等山東詩人在全國范圍內(nèi)名聲鵲起。再如張篤慶創(chuàng)作的《詩一百》:“其漁洋評閱,蔣大鴻實為點勘。間有商榷,集中載其來書,即以為敘?!盵27](P28)高唐人朱緗與其弟朱綱為漁洋門生,朱緗著有《楓香集》、《云根清壑山房詩集》、《觀稼樓詩集》、《吳船書屋詩集》四種,王漁洋為四種文集作序、題賦,還為其中的三種詩集中的詩文做了品評。王士禛曾為田霡詩集作《鬲津草堂詩序》,這是神韻詩論的主干理論之一。最值得一提的是王漁洋與蒲松齡的交往,康熙26年(1687)在西鋪畢家與蒲松齡結(jié)識后,常以書籍相贈,互致書信以問答。蒲松齡將王士禛作為平生知己,王士禛亦對其《聊齋志異》中的篇目進行了評點,蒲松齡也將王的評點鄭重抄錄于《聊齋志異》手稿。另外“王士禛成書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的《池北偶談》,其中有12篇故事與蒲松齡《聊齋志異》相似或相同,其中《五羖大夫》……五篇則采自《聊齋志異》,并在《小獵犬》后注明:‘事見蒲秀才《聊齋志異》。’《池北偶談》初刊于康熙二十八年(閩中刊本),此時王士禛已是名滿天下的文壇領(lǐng)袖,書中刊入名不出鄉(xiāng)里的蒲松齡的文字,無疑對《聊齋志異》日后的傳播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盵28](P166)袁世碩先生認為:“他對《聊齋志異》的賞識、褒獎,雖然是有限度的,但客觀上卻也發(fā)生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王士禛的那首題詩和數(shù)十余評語,后來都成了《聊齋志異》刊行的金字招
牌?!盵29](P42)
王士禛輯邊習(邊貢之子)詩為《邊仲子詩》。王士禛還將王象春的詩歌進行了刪選并刊刻,名之《問山亭主人遺詩正續(xù)集》。王士禛曾將叔祖王象明、王象艮、王象春的詩歌輯為《瑯琊三公集》,刊刻流傳。徐夜去世后,王士禛又為之攘拾遺詩,得二百首,刻《徐東癡詩》二卷,使徐夜詩得以流傳至今。宋琬的兒子宋思勃攜宋琬《人蜀集》入京師,拜見王士禛,王士禛迅即將宋琬遺詩補入其編的《感舊集》。王士禛不僅結(jié)交上層詩人、官宦,亦結(jié)交下層布衣文人,并將他認為有價值的詩歌記入到著作中,許多名不見經(jīng)傳的布衣文人的詩歌借王士禛的著作得以流傳。
王士禛對時人的提攜不惜余力,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秋,王士禛欣賞田雯弟子歷城秀才王蘋之才,寫信向時任山東巡撫的張鵬舉薦,“中丞特召見,引之客座,且贈金焉。蘋之才,中丞之誼,皆塵中所少?!盵30](P298)王士禛也積極為詩人之間牽誼,促進彼此交流,據(jù)《池北偶談》卷二十一載:“今文士有寶應(yīng)陶字季,萊陽董樵字樵,二人皆以布衣游于都門,初不相識,預(yù)為介之曰:‘二君非但詩筆相當,即一字字亦絕對也?!熨x詩定交。”“紅橋修禊”成為士禛在揚州期間主持的文化盛事。其間結(jié)識盧見曾、孔尚任等山東文人,后來盧見曾亦主持揚州“紅橋修禊”,成為王士禛的繼承者,后來盧見曾編《山左詩鈔》,謹遵著王士禛的詩歌門徑。王士禛與孔尚任在揚州相識后,后來在京期間親密無間,曾為孔尚任提寫“岸堂”齋名,并為其在罷官后衣食堪憂時,提供了諸多生活用品,使孔尚任得到了極大的精神鼓勵。另外在京為官期間,其甥婿趙執(zhí)信也是王士禛的座上常客。王士禛十分欣賞趙的才華,并使趙很快融于京城士人群體。后趙執(zhí)信因事罷官,在《談龍錄》中對神韻持反對意見,批評神韻說“詩中無人”。兩人之爭,因才高名盛,流布亦長,由此成為詩壇上著名的筆墨公案。“平心而論,王以神韻縹渺為宗;趙以思路劖刻為主。……使兩家互救其短,乃可以各見所長;正不必論甘而忌辛,好丹而非素也?!?《四庫全書總目·因園集》)但縱觀兩家詩歌思想,“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神韻詩論是從詩歌的審美特點著眼,趙執(zhí)信的詩論是詩歌“詩言志”傳統(tǒng)的繼承。兩人同生于山東大地,同受山東文化滋養(yǎng),是同一棵樹上開出的風格別異的詩歌之花,二者詩論之爭反映了當時山東詩歌文化的高度繁榮和發(fā)達,論爭不僅提升了山東詩壇的內(nèi)蘊,也促進了山東詩歌文化的發(fā)展與進步。
在山東大地上的新城王氏作家群具有作家人數(shù)多,作品質(zhì)量高,作家作品影響大的特點,是明清之際山東地區(qū)最有代表性的文學家群體。他們對山東文學的繁榮和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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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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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06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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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修振(1978-)男,碩士,淄博師范高等??茖W校外語教育系講師;趙曉明(1953-),男,研究員,淄博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紀委書記,主要從事文化學研究;王聿發(fā)(教授)、丁玉(副教授),皆為淄博師專高等專科學校教師。
注:本課題為山東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計劃“新城王氏家族對山東文化的影響”項目[sd7wf33]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