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艾青（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xué)院文學(xué)部， 長沙 410205）

王維是我國唐代的著名詩人、畫家和音樂家。王維的詩歌可以說代代有定評，為人所稱道。唐代宗以“天下文宗”，“名高希代”，“時論歸美，誦于人口”而論之；杜甫以“最佳秀句寰區(qū)滿”喻之；儲嗣宗亦云：“章句世為宗，獨步聲名在。”顧起經(jīng)以為“語盛唐者，唯高、王、岑、孟四家為最。語四家者，唯右丞為最”。許彥周則認(rèn)為“自李、杜而下，當(dāng)為第一”。的確，王維的詩不僅獨步李唐一代，而且影響后世，成為典型的盛唐之音。

一、通過描繪帝城的雄偉來表現(xiàn)盛唐氣象

王維朝省應(yīng)制之作，過去多為人所鄙棄：有的把這類作品貶為歌功頌德，有的斥責(zé)為粉飾太平。我不這么認(rèn)為。應(yīng)該說，王維這類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dāng)時的民族精神與鼎盛氣象，自然有他的時代氣息和風(fēng)采。盛唐，對外開疆拓土，軍威四震；對內(nèi)則相對安定統(tǒng)一，充滿著自信與希冀。而這種氣象，在王維詩中的表現(xiàn)，比他同時代詩人之作，應(yīng)該更為形象生動。如《奉和圣制從蓬萊向興慶閣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應(yīng)制》中寫道：

渭水自縈秦塞曲，黃山舊繞漢宮斜。

鑾輿迥出千門柳，閣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

為乘陽氣行時令，不是宸游玩物華。

首聯(lián)，以山川勾勒出帝城宮闕的大勢方位，視線越過長安城，將城北地區(qū)的形勝盡收眼底。頷聯(lián)，寫回望中所見：閣道上的皇帝車駕，高出了宮門柳樹之上；在這樣高的立足點上回看宮苑和長安更是一番景象。這里用一個“花”字透露了繁盛氣氛，“花”和“柳”又點出了春天。頸聯(lián)，仍然是回看中的景象，云霧低回繚繞，盤旋在廣闊的長安城上，云霧中托出一對高聳的鳳闕，像要凌空飛起；在茫茫的春雨中，萬家攢聚，無數(shù)株春樹，受著雨水滋潤，更加顯得生機勃發(fā)。這是一幅帶著立體感的春雨長安圖。由于云遮霧繞，一般的建筑，在視野內(nèi)變得模糊了，只有鳳闕更顯得突出，更具有飛動感；由于春雨，滿城在由雨簾構(gòu)成的背景下，春樹、人家和宮闕，互相映襯，更顯出帝城的闊大、壯觀和昌盛。尾聯(lián)，突出天子之出宮，本為陽氣暢達(dá)，順天道而巡游，以行時令，非只為賞玩物華。詩人就是通過渭水、黃山、翠綠、鮮花、鳳闕、細(xì)雨、春樹和人家等審美意象的描繪，充分展現(xiàn)出帝都的闊大、壯觀和國家的繁榮、昌盛。

又如《和太常韋主簿五郎溫湯寓目》：“漢主離宮接露臺，秦川一半夕陽開。青山盡是朱旗繞，碧澗翻從玉殿來。新豐樹里行人度，小苑城邊獵騎回。聞道甘泉能獻(xiàn)賦，懸知獨有子云才。”同樣寫出氣象的闊大。正如楊升庵所評：“夫唐至天寶，宮室盛矣。秦川八百里，而夕陽一半開，則四百之內(nèi)皆離宮矣?！睆倪@些詩中，我們似乎可以窺見開元盛世的縮影，大唐的盛世氣象展露無疑，也可聽到詩人對大唐帝國、對那個盛世禮贊的心聲。

二、通過上層社會的女性來彰顯盛唐氣象

王維的詩歌主要以山水田園詩著稱于世，但他的詩集中也有不少描寫女性的題材。他的詩歌中涉及女性的詩有四十多篇，這在盛唐山水田園詩派中是最多的。他詩歌中的女性形象有很多取材于現(xiàn)實，特別是有一部分是描寫豪門女性的，我們能通過這些女性形象來解讀盛唐氣象。如《洛陽女兒行》中寫道：

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余。

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

畫閣朱樓盡相望，紅桃綠柳垂檐向。

羅幃送上七香車，寶扇迎歸九華帳。

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

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持與人。

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瑣。

戲罷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jīng)過趙李家。

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沙。

詩人用排比的手法和華麗的詞藻，著力描寫了一個為權(quán)貴所寵愛的少婦形象。她的丈夫家境富有，社會地位很高，相識的盡是城中的豪門，來往的都是顯赫的權(quán)貴。家居環(huán)境華麗而優(yōu)美，畫閣朱樓相連，紅桃綠柳相映。吃的是膾鯉魚，坐的是七香車，睡的是九華帳。洛陽女的形象具有典型意義，它是整個上流社會貴族婦女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生動而真實的寫照。這個形象彰顯了盛唐的氣象。我們能夠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到盛唐時期的繁華、昌盛。

三、通過山水田園詩來折射盛唐氣象

王維以山水田園詩著稱，他寫這類詩歌重要原因不在于逃避政治的黑暗，相反，他的山水田園詩作與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者熱衷莊園、山林密切相關(guān)。據(jù)《新唐書·食貨志》載“自王公以下，皆有永田業(yè)”。王維詩集中有許多描寫貴族山林生活的作品，如《同盧拾遺過韋給事東山別業(yè)二十韻，給事首春》中寫道：

君子垂惠顧，期我于田園。側(cè)聞景龍際，親降南面尊。

盛德啟前烈，大賢鐘后昆。侍郎文昌宮，給事東掖垣。

謁帝俱來下，冠蓋盈丘樊。閨風(fēng)首邦族，庭訓(xùn)延鄉(xiāng)村。

采地包山河，樹井竟川原。巖端回綺檻，谷口開朱門。

階下群峰首，云中瀑水源。鳴玉滿春山，列筵先朝暾。

會舞何颯沓，擊鐘彌朝昏。是時陽和節(jié)，清晝猶未暄。

藹藹樹色深，嚶嚶鳥聲繁。顧己負(fù)宿諾，延頸慚芳蓀。

蹇步守窮巷，高駕難攀援。素是獨往客，脫冠情彌敦。

山水田園詩是宮廷文字的自然延伸，從這首詩我們可以看到王維山水詩是唐代帝王和權(quán)貴生活的記錄，再現(xiàn)了上層貴族的林泉之趣。王維山水詩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唐帝國的富足和安適，祥和與寧靜，折射了盛唐時代高級士大夫階層閑雅的生活方式。

王維的山水詩中還有一部分是體現(xiàn)勞動人民在盛唐時期自己勞作，日子不是非常富裕，但還閑適快樂，生活上無憂無慮，精神上也是超然豁達(dá)，而且田園風(fēng)光和諧優(yōu)美，體現(xiàn)了農(nóng)民勤勞淳樸，彼此間和諧融洽的生活，村民們感情真誠深厚，讓人體會到盛唐之氣象。如《蓮花塢》寫道：

日日采蓮去，洲長多暮歸。

弄篙莫濺水，畏濕紅蓮衣。

日日采蓮勞作，天天早出晚歸，這是十分辛苦的工作，然而詩中的采蓮人——一群姑娘，自有她們的生活樂趣，她們采摘蓮蓬，行舟時生怕篙兒濺起水珠打濕了紅蓮花的花瓣，形象生動地展現(xiàn)了采蓮人對蓮花的珍愛與憐惜，同時也表明她們熱愛平常生活、珍惜美好事物的情操。從詩中我們仿佛看到了這里的勞動人民，他們以采蓮為生，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生活無憂無慮，閑適快樂，讓人體會到大唐之盛世。又如：《渭川田家》：

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

薄暮時分，夕陽斜斜地照著村莊、田野、屋舍、溪流……給萬物抹上一層緋紅緋紅的顏色。牛羊從村外三五成群地、自由自在地返回村莊，各自走向幽深的巷子，邊走邊鳴叫著。慈祥的老人拄著拐杖，倚著柴門，凝望著村口，正迎候著放牧的孫兒歸來，拳拳親情溢于言表，多么樸素淳厚，又多么親切感人。如果說，這是長輩的深情流露，那么，“田夫”兩句則是農(nóng)夫從田野上三三兩兩地、扛著鋤頭歸來，在小路上、在村口相遇，親切閑聊，話題無非是各家的麥桑禾黍之類，是那樣的投機融洽，又是那樣的依依不舍。這樣的場面是那樣的溫馨祥和，只有一個國家富足昌盛，才有這樣的場面。王維的這些山水詩折射出了盛唐氣象。

四、通過色彩來渲染盛唐氣象

王維多才多藝，可以稱得上既是著名的詩人、畫家，又是有名的音樂家。同時他在繪畫上的造詣也很高。“宿世謬詞客，前身應(yīng)畫師。”（《偶然作六首》其六）自己即以詩畫并稱。劉士在《文致》中說“：晁補之云：‘右丞妙于詩，故畫畫有余?！嘀^：右丞精于畫，故詩態(tài)轉(zhuǎn)工?！狈凇锻跤邑┘{注》序中亦云：“右丞擅詩名于開元天寶間，得唐音之盛，繪事獨絕千古。所謂無聲之詩，有聲之畫，右丞蓋兼而有之?！边@就恰如其分地道出了王維所以“詩中有畫”的道理所在。王維詩歌中的山水田園詩，色彩明麗，景象鮮明，境界優(yōu)美，能喚起人們的視聽官能的感受。特別是詩的畫面的色彩，紛呈絢麗，展現(xiàn)出美麗生動而又和諧完美的境界，像一支支和諧的曲調(diào)和一個個色彩的交響樂章。為人們呈現(xiàn)的是盛唐時期和諧的社會現(xiàn)實，人們安居樂業(yè)，井然有序，儼然一幅優(yōu)美的風(fēng)景畫。如《新晴野望》：

新晴原野曠，極目無氛垢。

郭門臨渡頭，村樹連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

農(nóng)月無閑人，傾家事南畝。詩人巧妙地精選了明暗交替的四層色調(diào)：初夏，新雨之后，原野更加曠闊，萬物格外清新。詩人極目四野，眼前立即呈現(xiàn)出一派迷人的田園風(fēng)光。近處，稻田里秧苗湛青，像鋪著塊塊綠毯；田外，溪水環(huán)流，銀光閃閃；水外，山色蒼翠，如屏似障；而山之外，又有碧綠的群峰，如螺似髻，靜穆肅立。四種景物，四種色調(diào)，相映相襯，儼然是一幅優(yōu)美的風(fēng)景畫。而這景物、這色調(diào)，又跟畫面上的人物活動是相協(xié)調(diào)合拍的：“農(nóng)月無閑人，傾家事南畝?！比宓哪信嫌锥荚谶@樣的自然背景下、田園環(huán)境中勞作。又如《和太常韋主簿五郎溫湯寓目之作》寫道：

漢主離宮接露臺，秦川一半夕陽開。

青山盡是朱旗繞，碧澗翻從玉殿來。

新豐樹里行人度，小苑城邊獵騎回。

聞道甘泉能獻(xiàn)賦，懸知獨有子云才。

這首詩同樣描繪了物象的四種顏色。詩中“朱”和“青”相映襯；“碧”和“玉”相對照。境界優(yōu)美生動，色調(diào)完美和諧。而山是那樣巍峨連綿，旗又是那樣繁多鮮艷，將整座山的周圍都環(huán)抱著；殿是如此雍容雄偉，矗立在群山中，而一股股澗水從殿里滾滾滔滔向外流淌。這青山朱旗，這碧澗玉殿，無論是物象的本身及其色調(diào)，都形象生動地描繪與表現(xiàn)出玄宗在驪山所建的離宮的富麗豪華。王維這些山水詩中絢麗的色彩，從另外一個角度折射出了一個富裕、昌盛、安定的盛世大唐。

王維的詩歌題材廣泛，涉及社會現(xiàn)實的方方面面，從不同的側(cè)面和角度表現(xiàn)出盛唐的氣象，成為典型的盛唐之音。他描寫帝城的雄偉，展現(xiàn)上層社會女性，描繪祖國的山水田園，用絢麗的色彩為盛唐涂上一層光環(huán)，讓我們在拜讀他的詩歌的同時，體會到了大唐的盛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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