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仕勛
何為“不錯的翻譯”呢?我覺得答案應該是,譯文必須符合該書原作者所要達到的特定目的。正如上文所說,要做好翻譯,必須了解目標讀者是誰,什么樣的文字適合他們。和所有出版中的問題一樣,這個問題也可以簡化成:如何更好地為客戶服務。
我是說著兩種語言長大的:英語和斯瓦希里語。后來我又學會了好幾種其他語言,水平有高有低。所以我可以比較肯定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那就是翻譯不是一門科學,最確切地說,它是一種藝術形式。
既然英語是世界上為數(shù)最多的人希望學習的語言,我們就從英語說起好了。英語是一種非常豐富的語言,擁有大量詞匯,此外有幾個英文詞匯還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就連“mean”(意義)這個詞,也有至少五種意思:包括形容詞“卑鄙的”、“吝嗇的”、“平均的”,以及動詞“意欲、打算”和“哀嘆、悲訴”。如此說來,在將一門外語翻譯成英語的過程中,就很有可能因為用詞不當而導致句子表錯情、達錯意,有時原作者為達到幽默的效果而故意一語雙關,但有時也會犯很低級的錯誤,令人非常難堪!
除詞匯之外,用正確的詞語組合成地道的短語和成語也會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的意思是,有些詞可以很好地搭配在一起,形成地道的日常用語,而另一些詞語雖然意思差別不大,組合在一起卻相當別扭。舉例來說,“thinkingoutside the box”是一個英語成語,直譯是“跳出思想的框框”,意為“打破常規(guī)”;但是如果你把它換成“thinkingoutside the package”,就成了“跳出思想的包袱”,難免令人不知所云。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領域,不過如果手頭有一本《劍橋成語詞典》,許多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了!
第三是語法的問題,這是拉丁語系和日耳曼語系的一個特點。這些語系各自都有一整套嚴格定義的規(guī)則,經(jīng)過2000多年的發(fā)展,現(xiàn)代人在使用這些語言進行日常交流時仍然嚴格遵守這些規(guī)則,盡管他們往往不知道自己不經(jīng)意說出的語言竟隱含了如此復雜的語法結構。與此相反,漢語卻很少使用英語中的那些語法規(guī)則,因此,有時會很難理解語法結構的不同造成的微妙差異。例如,英語中“the”或者“a/an”的用法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通常人們在說話時都會使用這些冠詞,但有時不用;使用冠詞時,短語的含義非常具體,而去掉冠詞之后,意義就會變得籠統(tǒng)得多。問題在于,漢語和斯瓦希里語等語言中并沒有和英語中的定冠詞和不定冠詞直接對應的助詞,因此,使用那些語言的人在將自己的語言翻譯成英語時,往往會忘記冠詞的問題。從而造成譯文意義上的差別。
還有標點符號的問題!絕不能夠低估逗號的作用。林恩·特拉斯(LyrmeTruss)寫過一部關于標點符號的好書,書名叫做Eats,Shoots&Leaves,直譯成中文,就是《吃飯,開槍,然后離開》。如果不用逗號,標題就成了Eats Shoots&[eaves,直譯成中文,就是《啃噬嫩芽和竹葉》。書名意義完全不同。第一個書名的意思可能是一個持槍歹徒走進飯館,吃了一頓飯,開槍打死了某人,隨后離開現(xiàn)場——他做了三個動作:吃、射、走!而第二個書名可能是指熊貓的飲食習慣:熊貓以噬咬植物的嫩芽和竹葉為生。由此我們看到,一個小小的逗號,用與不用,短語的意思可能截然不同。英語語言的標點符號有著非常具體詳盡的規(guī)則,不過事實上,只須一些實際應用,這些都是很容易掌握的??上У氖牵缃竦挠⒄Z學校多半拈輕怕重,不肯教給孩子們標點符號的正確用法,令孩子們真的“不知句讀”了。
那么,假設我們在翻譯之前,掌握了上述所有語言技巧,下一個問題恐怕就是,在翻譯的過程中,是否有單一的一種目標語言版本可供使用。當然,英語分為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在世界各個地方,人們都會以不同方式教授這兩種英語。不過還有很多其他形式的英語一澳大利亞英語、印度英語、加拿大英語、中國英語,等等——它們都應被看作英語語言的合理存在形式。
香港學者柯安竹(Andy Kirkpatrick)在他的著作《世界英語》(The World'sEnglishes)中討論了這些不同國家使用的不同形式的英語。他認為,所有這些國家的英語都應得到認可,因為在某種特定文化背景中,它們都是可以理解的。那是否意味著,在將一部漢語著作翻譯成英語時,無論使用哪一種版本都是可以接受的呢?我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看你的目標讀者是誰。印度作家拉迦·拉奧(Raja Rao)經(jīng)常用帶有濃重印度腔的英語寫書,但他這樣做的目的,正是為了展現(xiàn)印度人的說話方式。同樣,亞歷山大·麥考一史密斯(Alexander McCall-Smith)在他以博茨瓦納為背景的幾部小說中,使用的也是典型的非洲英語,目的也是為了讓人們了解那個國家的文化。所以我要說,所有這些版本都有其合理的使用方式,但是如果使用不當,不管這些語言如何充滿魅力且趣味無窮,仍然可能會讓人很惱火。
然而,這個問題重要嗎?翻譯的好壞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在我看來,為了突出某些類型文本的可信度,翻譯質量的重要性絕對不能低估,學術和商務書籍尤其如此。就通俗文學來說,翻譯可能沒有那么重要,不過所有翻譯文學作品都必須遵守一個黃金法則,那就是使用的英語不應該太復雜,那會讓讀者看不懂。我曾經(jīng)在許多場合看到過各種學術書稿,雖說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書稿措辭準確、句法得當,但其文字實在估屈聱牙,令普通智力水平的讀者感到費解。所以,和許多人一樣,我也往往根本讀不懂那些文本,甚至連書名都讓我覺得身墜五里云霧!
那么,何為“不錯的翻譯”呢?我覺得答案應該是,譯文必須符合該書原作者所要達到的特定且的。正如上文所說,要做好翻譯,必須了解目標讀者是誰,什么樣的文字適合他們。和所有出版中的問題一樣,這個問題也可以簡化成:如何更好地為客戶服務。
那么我們到哪里去尋找這樣優(yōu)秀的譯者,營造翻譯藝術的典范呢?全球各地的大學中會有些這樣的人才,也有些專業(yè)翻譯可以擔此重任,但是我懷疑其中能夠以翻譯書籍作為畢生事業(yè)的人鳳毛麟角。即使有這樣的人,他們工作的領域也不一定合適,就是說,科技領域的譯者不一定適合翻譯歷史書籍。那么,或許我們應該到聯(lián)合國之類的國際組織中去找一找?也許吧,不過注意,我們這里找的是筆譯工作者而不是口譯譯員。此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行業(yè):口譯譯員只負責用目標語種來傳達說話者的思想,而不用精準地復制它們所使用的文字。這種工作只須傳達意義,因而有時我們精心選擇的文字會被全然不同的概念所取代。而在翻譯學術作者字斟句酌的著作文本時,是切不可隨意替換概念的!
本文通篇指出了我們在翻譯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種難題和易犯的錯誤,下文我也要提出一些具體的建議。我最近有幾次請人將漢語著作翻譯成英文,由此我發(fā)現(xiàn),我們可以通過兩種做法來避免這些難題:首先,找到一個真正雙語的人來做翻譯,就是說他,她在成長過程中同時說兩種語言,而不是在后來學習了其中一種語言;第二,如果必要的話,可以找兩位譯者來合作翻譯,第一位譯者的母語是漢語,可以確保充分理解漢字的含義,第二位譯者的任務則是潤色英文。顯然,上述第二種解決方案的問題在于,它會大大提高成本,但是我們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能夠確保最終讀者拿到的書籍語言準確、風格規(guī)范,這是最終檢驗我們工作的試金石,如果通不過這道關,日后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