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君
通古今之學 還歷史于民
○李冬君
《交融集》,來新夏著,岳麓書社2010年1月版,25.00元
幾天前,又有一本新書置于我案頭,乃來新夏先生的新著《交融集》。這幾年,我?guī)缀趺磕甓寄苁盏揭粌杀鞠壬ㄟ^郵局寄來的新著。每一次捧讀,我都心潮起伏,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很少為先生做什么,卻一直被先生關心著,但凡見我有了那么一丁點學術(shù)成果,便來鼓勵,而他自己每有所獲,也總不忘讓我來分享。這些年,先生的著作是越來越多。有人說,是他的名字起得好,“來新夏”——那立于春天的人,才會“來新夏”。
記得去年,讀先生所著《80后》,一位86歲的老人,居然以“80后”自居,還那么合情合理,那樣一種靈感,令我驚嘆不已,還有那樣的文字,其優(yōu)雅和從容,亦使我嘆為觀止。先生的學與思竟如此富于青春氣息!
《交融集》里有一篇序,作序者是寧宗一。寧先生也是我的老師,雖未經(jīng)他授業(yè),卻與之多有談聚,聽寧先生侃侃而談,觀其談笑風生,真乃人生一大樂事。寧先生出書,是我的導師劉澤華先生為他作序,來先生出書,請寧先生作序,南開園里的老先生們,橫遭世變,渡盡劫波,尚能雅聚,談何容易!
這三位先生,依我看來,各有氣象格局,他們在一起,就像這本書的名字——“交融集”。劉先生如山,自有巍峨之姿;寧先生如山泉,活潑潑地奔流而去;來先生如大平原,納百川而成大河,學問望不到邊,任你縱橫其間。
寧序論來先生的學與人,無不真切,唯言“古稀變法”,我以為,是知其一,而未見其二。先生年逾八旬,謂之“古稀”,當無不可,以為“變法”,則似有未察。據(jù)我淺見,先生交融文史,其來有自。祖父來裕徇,曾著《中國文學史》,以國學為“文學”,與“科學”相對而言之,故名為“文學史”,實乃學術(shù)史,以“文學”交融四部,自成一學術(shù)格局。先生本其家學,自是歷來如此。
故先生所謂“交融”,實有兩種意味。一是“文史不分家”,即文學與史學的交融,寧序于此,言之盡善,不僅道出“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的社會化那一面,而且深入心靈史的底蘊,指出先生之作,本于自由的心靈,雖以史學為根柢,然發(fā)而為文,卻易趨于更為自由化的文學形式。以文學的形式,寫史學的文章,其實先生早年就寫過歷史劇,因受打擊,自由的心靈幾被窒息,不得已而沉抑之。近年來,先生大寫歷史隨筆,多年沉抑的能量,如春蠶吐絲,徐徐釋放。
還有一種意味,便是跨學科建設。今之學人言文史哲,多以個人學術(shù)素養(yǎng)言之,或以所謂“國學”統(tǒng)稱之,其流實濫,其弊在虛。而先生則以多種學術(shù)工具,致力于公共學術(shù)平臺建設,要在公共的學術(shù)平臺上融文史哲于一冶。
綜觀先生治學,于目錄學用功最深,何也?豈非以目錄學最宜于公共學術(shù)平臺建設,最宜于融合文史哲耶?論古今之學,漢注唐疏,宋明理學,皆不及清考據(jù)學。何也?豈非由考據(jù)學超越派別,而為公共學術(shù)平臺建設,且于建設之中,發(fā)明并改進學術(shù)工具,能有效融合經(jīng)、史、子之學耶?當今之世,皆尊科學,然科學者,人類之學也,以之闡發(fā)我國人之思想,發(fā)揚我民族之精神,似有未盡。如何在科學的前提下,通古今之變,交融文史哲,而成一時代新學?
以此,而有“國學熱”興起。然以“國學”稱之,似不得已,此乃一時代之新學未成,而“強為之名”也。先生有見于此,故傾其畢生心血于目錄學,除著有《古典目錄學》外,近聞先生又將有數(shù)百萬字的《書目答問匯補》問世。以八旬老人牽頭,為此皇皇巨著,別說全書撰寫,逐條考證,要費多大的功夫,就是過目一遍,哪怕一目十行,都是一件十分為難的事。而先生卻為此巨撰之余,還寫了近二百萬字的隨筆,我們除了驚嘆其為天人,還能說什么呢?
目錄學和隨筆,初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細一想,便覺得它們在先生那里相通。先生那近二百萬字的隨筆,其實是打散了寫的中國學術(shù)史和文化史,而這正是以目錄學打底子的。先生以隨筆的形式寫作,但他并不隨意,他是有著大眾史學的抱負的。先生從科學化的精英式寫作,轉(zhuǎn)向文學化的平民式寫作,并非以怡情養(yǎng)性為目的的腦力體操式的舞文弄墨,而是對大眾史學的一種新探索。據(jù)先生說,他這樣做,是要走出專業(yè)領域,把歷史學還給民眾。他覺得自己被民眾供養(yǎng)了一生,無以為報,而心有不安。作為一個歷史學家,他能回報給民眾的最好的東西,便是大眾史學,讓民眾了解真正的歷史,在歷史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過,先生精英化的那條腿并未卻步,他一步步,走到《書目答問匯補》。愿天假先生以時日,讓先生再展宏圖,我期待先生以目錄學為基礎,從事中國學術(shù)史和文化史的建筑,我相信,那一定會是“究天人之際”的哥特式建筑。再以隨筆充實其中,讓精神奔向蒼穹,而思想則通往“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的古今之變中。
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
(本文編輯 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