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佛

唐瑛

最近有人重炒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南唐北陸”——上海唐瑛和北京陸小曼的私生活舊事，其中時序顛倒令人莫明其妙。

唐瑛是上海的大家閨秀，美麗端莊。其父唐乃安為留洋醫(yī)學博士，在滬行醫(yī)并設有藥房、藥廠，家業(yè)頗豐，但他的外室開銷也大。唐夫人對他的風流行為釆取放任態(tài)度，但在外所生孩子必須領回由她管教。

唐醫(yī)師之子腴廬與譚端女士結(jié)婚，唐瑛下嫁李祖法，李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工務處的負責人，專管下水道工程，人稱“陰溝博士”。唐醫(yī)師去世后，家中一切由唐老太總管。兒媳一房外，還有領回來的女孩多人，還有唐瑛的表姐妹等，家中開銷不菲。

宋子文1917年留美回國后在盛宣懷之子盛澤丞的上海漢冶萍公司工作，并聘至家中教盛七小姐謹如英語，日久生情，互有好感。但盛家認為門不當戶不對，且將宋調(diào)離上海。宋于是辭職不干。1927年起，宋先后任廣州和武漢國民政府的財政部長，公務繁忙中卻有緣結(jié)識九江富商張謀之的女兒樂怡小姐，并于1927年6月14日結(jié)婚。

有人說宋子文與唐瑛有情，唐父反對子女與政界人物親近，唐腴廬被誤殺后，更是反對唐宋結(jié)親。真所謂時序倒錯。此時宋子文早已使君有婦，女兒都出世幾年了。唐瑛也已下嫁李祖法了。①

先父楊杏佛與宋子文、唐腴廬均為留美同學。北伐勝利，南京成立國民政府時，宋任財政部長、唐任財政部秘書，父親任大學院副院長。他們均在南京辦公，周末返滬回家，常一起逛霞飛路，飲咖啡，有時去兆豐公園（今中山公園）對面的露天餐廳惠爾康吃晚飯，父親常帶我一起去。當年的部長出門輕車簡從，一名司機一名保衛(wèi)人員而已。

1931年7月23日，宋子文與唐秘書由南京乘火車返滬，他們步出上海北站候車室時，遭刺客槍擊，宋伏地而免，唐被誤中要害而死。唐死后行政院按例給撫恤金二萬元，父親鑒于唐家開銷大，父子均死，無人工作賺錢養(yǎng)家，向宋力爭將撫恤金增到五萬元。

1932年夏，宋子文邀唐老太太及其家人在祁齊路（今岳陽路）家中晚餐，父親也帶我同去作陪。在他家我第一次看到狀如電冰箱的家用冷氣機，但制冷效果不大。席間不談上年北站遇刺事，以免引起唐家老小傷心。飯后宋請我們到外灘乘海關小輪游黃浦江，旋至高橋海濱納涼。稍坐即返，回家已11時矣。

在那一段時間，約有兩年，父親常在星期日帶我到巨籟達路（今巨鹿路）唐家去吃飯，談天或打牌。唐瑛和她的丈夫，她的兩個表妹也來陪伴老太太。大表妹住在唐家，幫助治家。小表妹培仙在中西女塾高中住讀，她是我的干媽，常帶我乘公共汽車去看電影，她買成人票，我買兒童票。可以說我和唐家的大人小孩都很熟悉。

但1933年父親被刺去世后，一直不相往來。直到十六年后，上海解放前夕，楊家姆媽（楊潤身夫人）告訴我唐老太和孫女唐小腴已遷入楊家的公寓幾樓幾號。我那時在上海航政局工作，乃于一個星期日去看她們。相見后發(fā)現(xiàn)唐老太變化不大，但小腴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們擬遷居香港。后來又去過兩次，知唐瑛已與李祖法離婚。李老太領回家教養(yǎng)的那些女孩子均已長成各奔前程了。

陸小曼為北京名交際花，曾下嫁美國西點軍校畢業(yè)生王賡。我未見其本人，不識其美貌與風度。據(jù)趙清閣的文章《文人革命家楊杏佛》說，《志摩日記》中有楊杏佛用毛筆為陸小曼作的速寫，惟妙惟肖，把小曼的美貌、素質(zhì)，繪得水靈剔透，自然可人，不單形似，而且神似，且為小曼的畫作題了一首詞《雪中望鐘山》：“素娥天關參差立，淡裝不著人間色。仙骨自珊珊，風前耐曉寒。玉顏空自惜，冷意無人識。天遣君孤高，何須兒寂寥。”②此韻事迄未為家母所知，否則我家一場大戰(zhàn)不免矣。

注釋：

①吳景平：《宋子文與他的時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出版。

②趙清閣：《文人革命家楊杏佛》，刊《楊杏佛》第161頁，中國文史出版社1991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