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法國媒體近幾十年來大多已被各大財團所收購、控股。資本需要盈利,因此收視率、發(fā)行量便成為首要目標。
法國社會學家、政治學家、司法學家和傳媒學家都在關(guān)注著目前正在急劇發(fā)酵的“貝當古-沃爾特丑聞”。
本周前兩天,貝當古夫人和勞工部長沃爾特先后以證人的身份接受警方調(diào)查。前者涉及她在瑞士的兩個賬戶和在塞舌爾群島的一個小島,均未向法國稅務部門申報;而沃爾特則向警方解釋,他授予貝當古夫人私人財務總管德梅斯特爾國家騎士勛章,與后者雇傭他夫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社會學家從中看到的是金錢背后的家族悲劇(母女對立、雇員背叛、情感詐騙、竊聽竊錄……),政治學家看到政治對金錢的依賴、金錢對政治的腐蝕(裝著現(xiàn)金的信封、政客出入巨富的沙龍、非法競選獻金),司法學家看到司法對政治到底是獨立還是依附(主審檢察官類屬于司法部、獨立的預審法官則被取消),而傳媒學家看到的,則是新聞對這一丑聞之披露所起到的核心作用。
恰恰是在這最后一點,引起巨大爭議。最耐人尋味的,則是爭議的雙方都是以“新聞自由”的名義。這一案件從2008年就已在審理。當時局限于貝當古家族內(nèi)部的紛爭。正是緣于媒體的披露,案件性質(zhì)和范圍驟然改變。今年6月16日,法國收費新聞網(wǎng)站Mediapart公布了貝當古夫人公寓主管偷偷錄制了長達一年的貝當古與其財務主管及其他親信私人會議的部分錄音內(nèi)容,其中含有貝當古夫人涉嫌逃稅、勞工部長沃爾特涉嫌為其夫人謀職等爆炸性內(nèi)容。一石擊起千層浪,法國媒體紛紛撲上去。7月5日,Mediapart網(wǎng)站再次發(fā)表對貝當古夫人的前財會人員的采訪,稱“薩科齊曾接受貝當古夫人贈款”(已被采訪人所否認)。17日法國《瑪麗婭娜》周刊刊登獨家消息,貝當古夫人前財會稱曾在2007年總統(tǒng)大選前從銀行提取10萬現(xiàn)金,懷疑被用作非法政治競選獻金……
甚至連司法機構(gòu)也根據(jù)媒體揭出來的信息而采取有關(guān)法律行動,由此可窺媒體在此事件中的巨大作用。確實,在民主國家,新聞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選民的政治觀點、對政權(quán)和政策的了解和評判,以及決定將手中的選票投給誰,在很大程度上是根據(jù)新聞報道而形成的。新聞報道的真?zhèn)巍A向就對政治格局的走向起到了幾乎是決定性的作用。對一個政治家的政治生涯,更是有著舉足輕重的生殺大權(quán)。問題是,這些報道既有真實的內(nèi)容,但也有誤報、錯報,或者夸大、或者存在著一些無法證實的“事實”。難怪“受害者”法國右翼政府對此大為光火。多數(shù)執(zhí)政黨主席貝爾特朗毫不猶豫地公開將Mediapart的做法稱為“法西斯作派”,是對“新聞自由”的濫用和扼殺。貝爾特朗的觀點代表了一部分法國選民的態(tài)度,認為新聞媒體不能自視為公正或正義的化身。當司法程序仍在進行之中,媒體不能越俎代庖,因為法國司法有著“無罪推定”的規(guī)定,新聞報道豈能例外。更何況媒體在報道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很多誤報、錯報現(xiàn)象。一個證人做偽證的話,將會受到司法的懲罰。而報道錯誤,新聞媒體難道不應承擔責任嗎?當新聞在未受認真核實就公布出來、并最終被證明是虛假的時候,對被報道者豈非形成惡意誹謗?民主體制保護任何一個人的個人隱私。因為個人隱私是人權(quán)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那么誹謗者是否應受司法懲罰?貝爾特朗認為,如果社會允許誹謗的話,“新聞自由”便將變味。
網(wǎng)站Mediapart則認為,誤報、錯報也是新聞自由的組成部分。如果因此而不報道,這才是對“新聞自由”的褻瀆。該網(wǎng)站因而將貝爾特朗“法西斯作派”之說告上法庭……雙方以“新聞自由”的名義,直斗得昏天黑地。
雙方?jīng)]有涉及到的一個問題,則是媒體很少談及的自身的蛻變。法國媒體近幾十年來大多已被各大財團所收購、控股。資本需要盈利,因此收視率、發(fā)行量便成為首要目標。于是,發(fā)掘轟動社會的報道、刺激眼球的畫面、聳人聽聞的新聞便成為媒體的唯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