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非
誰是學校的主人
吳 非
評論家張鳴轉(zhuǎn)述熊丙奇教授說過的一個故事。上個世紀50年代初,艾森豪威爾擔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時,曾邀請該校教授拉比(Rabi)作演講。拉比是1944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艾森豪威爾在開場白中客氣地說:“在眾多雇員(Employee)里,你能夠獲得那么重要的獎項,學校以此為榮?!崩葏s回答說:“尊敬的校長,我是這個學校的教授,你才是學校的雇員。”艾森豪威爾“二戰(zhàn)”期間任歐洲盟軍總司令,統(tǒng)領百萬大軍,威名遠揚??墒窃诶冉淌诳磥?這位校長并不是學校的“主人”,而不過是“雇員”,學校之所以有名,在于有名師,而不在于校長是名人。也許在拉比眼中,艾氏不過是挾“二戰(zhàn)”勝利之余威,來擔任大學“雇員”的。教授敢于直陳己見,毫不客氣,這體現(xiàn)了教育的文明進步。艾森豪威爾后來當過兩任總統(tǒng),我估計他再也不會糊涂到把自己當作“美國的主人”了。
校長不是學校的主人,支撐教育教學的教師才是學校的當然主人——美國的大學教授這樣看問題。如果看一看同類的新聞,就能發(fā)現(xiàn)中國教育真正的落后之處。
中美學校的體制不盡相同,在我們的教育文化中,所有在學校生活的人,都可以被稱作學校的主人。然而,這可能僅僅是名義上的。在中國的學校里,校長與教師誰是“主人”,雖然沒有說清,好像又非常清楚。早在改革開放初期,這個矛盾已經(jīng)暴露無遺。無論是提級、加工資或是分住房,都是校長和書記做決定,幾乎在所有的學校,都訂出有利于干部的分配方案,而眾多“主人”不能置喙。我不止一次地聽到教師的控訴,當他們對校政提出不同意見時,校長往往只說一句“你不想干可以走”——這就是說,在辦學和治校方面,教師沒有話語權,也沒有建議權,學校的“主人”只能是校長(或書記)。
而如果想看清學校關系這幢大樓的全貌,我們稍稍朝后退幾步,就會發(fā)現(xiàn):實際上,中國的學校也未必是校長說了算,而是更高一級的官員說了算——也就是說,“主人”云者,不需要自己去思想;學校的一切,由實際掌握權力的“上頭”說了算。
在中國的學校,很難容忍有獨立意志的教育家,很難培養(yǎng)有獨立人格的教師,因此,也就很難培養(yǎng)有獨立精神的人。
畢竟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我們是教育工作者,“主人”的權力也不是誰可以賜予的。教師只有認識到自己的教育使命,才會真正地有主人的意識,而如果永遠地有“受雇于”的認識,那他就不可能認識自己的使命,最終只能跪著教書了。
同樣,雖然時下的校長由教育局任命或委派,校長也并非教育局長的“雇員”,更不應當把自己當作教育局的“派出所”,他必須忠于教育使命,把自己當作學校的一員。校長在學校工作,應當是全體“主人”的代表,他所做的工作是為從事教育教學的工作者服務,而不是官僚機器上的一粒螺絲釘。2009年夏天,我在一所名校和校長們交流時,有位校長感慨地說:當個校長,一年要開無數(shù)“不準缺席”的會,每個星期都有來自部門各種層次各種各樣的“檢查”“視察”“評比”“驗收”……現(xiàn)在的校長哪還像校長,就像一個保甲長,就是一個操作工!可是,當一名校長把他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轉(zhuǎn)移到教師頭上時,他往往又覺得天經(jīng)地義了!
在上海一所名校里,倒是聽到教師這樣評論他們的校長,說每當教師去找他匯報工作或是請示相關事務時,他經(jīng)常說的話是:“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能幫著做些什么?”“這點費用是不是太少了,學校能拿得出錢來”……他這種“雇員”的態(tài)度,贏得了全校師生的尊重。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張功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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