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暉

那年我上高一,她剛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學校,教我們政治。她外表纖細柔弱,一副林黛玉模樣,按照我現(xiàn)在的審美眼光,絕對算楚楚動人?？赡菚r我讀金庸正上癮,頂討厭的就是溫聲軟語的小女子,所以她剛一站到講臺上說第一句話時,我就開始鄙視她了。

一天課上,我正陷入楊過、小龍女久別重逢的喜悅中不能自拔,她冷不丁兒叫我起來回答問題。我說沒聽清楚,她又重復了一遍,當時教室很不安靜,我只聽到什么“國”什么“民”,隨口地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引得一片哄笑。她仿佛故意為難我,又問了兩個問題,我用質(zhì)疑的眼光盯著她,仿佛答不出問題的是她,她哭笑不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以后,她懶得再管我,大概也漸漸得知我的“惡名”了吧。那時,我逃課、抽煙、早戀、和人打架,被學校點名批評。每次考試下來,學校都會打電話給我的父母,通報完糟糕的成績后,再評點一番我近期的惡劣表現(xiàn),然后父母又打電話給我,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

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天我與她在校園的小路上迎面走過,她破天荒地叫住了我。“這是你寫的嗎?”她指著晨報上的一篇文章問。我學習不積極,卻熱衷于寫作,也發(fā)表了一些?！皬哪愕奈淖种锌梢钥闯?你是個挺有正義感的男孩子?！毙降乃闹芊被ㄋ棋\,我很陶醉,這是第一次有人表揚我。但我嘴上卻冷淡地回敬:“你錯了,誰都知道我無惡不作!”她莞爾一笑:“你很聰明,如果能把心思用到學習上,一定能夠考上大學。”臨走前,她說出了四個幾乎令我流淚的字:“我相信你。”

是的,從沒有人相信我可以變好,更沒有人相信我可以考上大學,就連我的父母,對我的要求也降低到只要今后不入歧途就好。從此,她的課上我不再興風作浪,專注地享受著她溫暖而信任的目光。遺憾的是,轉(zhuǎn)眼間期末就伴著雪花翩然而至。

考試前一周,我認真地復習,每天都到很晚才回家。這一天,等到四周同學散盡,我才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拿起書包往回走。路過漆黑的小巷,隱約覺得前方有一團人影,接著就聽到一個女孩的呼叫聲。我飛快上前,兩個小流氓正要對女孩施暴,“住手!”我喝道。一個流氓欲上前來對付我,卻被我輕易放倒。另一個流氓抄起石頭向我襲來,被我一把奪過,再一腳踹倒?；炭值呐⒊脵C飛快逃離,這時,附近一家住戶的燈亮了,接著就聽到110的警笛聲……

住戶說,他一開燈,就見我手里拿著石頭,而另一個人癱倒在地。我拼命解釋,我是見義勇為。然而,女孩不見了,沒人作證。最終,小流氓被送到醫(yī)院檢查,而我,則被狠狠地批評教育了一通。

警方還通報了學校,我回到學校,政教處正在商討給我什么處分。我料想不會有人相信我,懶得作什么解釋。這時,她找到了我:“派出所有我一個朋友,他說你辯解自己是見義勇為?”我苦笑:“反正沒人相信我,那就算我打架斗毆好了?！?“我相信你!”她堅定地說?？粗嬲\而柔和的眼眸,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汩汩直流。

她與政教處據(jù)理力爭,讓我最終免于處罰。像很多人一樣,我也很奇怪,她究竟憑什么相信一個素來表現(xiàn)差勁的學生?期末考試結(jié)束的那天,終于忍不住問她。她說:“我剛從你這個年紀走過來,我之所以我選擇信任你,是因為我相信,一個心中有著‘大俠夢的少年,絕非無可救藥?！鄙降谝淮?我向另一個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后來,我痛改前非,發(fā)憤苦讀,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當我脫胎換骨般地呼吸著大學里的清新空氣時,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感激與懷念。新年來臨之前,我做了一張明信片,里面寫著:“謝謝您的信任。在我的心中,您就是‘小龍女,善良、寬容、仁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