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云南;詩歌總集;清代詩歌;《滇南詩略》;袁文典;袁文揆
摘 要:清代云南地區(qū)的詩歌總集編纂非?;钴S,《滇南詩略》、《滇詩嗣音集》、《滇詩重光集》、《滇詩拾遺》、《滇詩拾遺補》等先后問世,形成了一個前后接續(xù)的省級詩歌總集序列。袁文典、袁文揆所輯《滇南詩略》作為該序列的開山之作,極具典范意義,對此后云南的總集編纂活動影響深遠。該書體倒上的主要特色歸結(jié)有三:其一,纂輯云南通代詩歌總集,以備一方之文獻;其二,編排方式上以人系詩,收到了次第分明的良好效果;其三,相關(guān)附件的編寫,對總集正文起輔助作用,使全書體例更臻于完備。
中圖分類號:1207.2
文獻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10)05-0001-06
清代是我國古代地方類詩歌總集編纂極度繁榮的時期,其數(shù)量之多、地域之廣、規(guī)模之大,都遠非前代可以企及特別是嘉慶、道光年間,一些很少或從未有過總集編纂的邊遠地區(qū),也紛紛參加到這一活動中來,如云南省有袁文典、袁文揆兄弟輯《滇南詩略》,貴州省有傅玉書輯《黔風(fēng)》,甘肅省有李苞輯《洮陽詩集》等,可謂盛況空前。其中嘉慶初年成書的《滇南詩略》,是云南省級詩歌總集的開山之作。它以嚴(yán)密的編輯思想、徹底的文獻清理、強烈而自覺的建構(gòu)地方詩學(xué)傳統(tǒng)的意識,為云南詩歌文獻征存樹立了一個典范。
該集由先后編定的三書構(gòu)成,即嘉慶四年(己未,1799)刊刻成書的《明滇南詩略》,袁文典、袁文揆同輯;同年刊刻的《國朝滇南詩略》,袁文揆輯;嘉慶七年(壬戌,1802)刊刻的《續(xù)刻滇南詩略》,袁文揆、張登瀛同輯。三書的核心人物袁文揆(1749~1815),字時亮,號蘇亭,乾隆四十二年拔貢。曾于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至四十九年(甲辰,1784)間任四庫全書館謄錄,游歷極廣,并與當(dāng)時總集編纂的名家如王昶、王豫等交好。
《滇南詩略》第一次全面整理了自漢代至清代中葉的云南(包括寓賢)歷代詩歌。據(jù)筆者統(tǒng)計,該書共收錄了464位詩人的5197首詩作(包括古歌謠5首),是二千多年來云南本土詩歌的首次結(jié)集。它的結(jié)集既是學(xué)習(xí)先進的總集編纂思想的成果,也是云南總集編纂同人通力合作的結(jié)晶。對這部云南詩歌史上最重要的總集,學(xué)術(shù)界迄今沒有專門的研究。本文試圖對其編纂體例作初步考察,以期填補這一空白,并引起學(xué)術(shù)界對云南地方類詩歌總集的關(guān)注。
詩歌總集的編纂體例主要涉及取舍標(biāo)準(zhǔn)、編排形式及其他附件文字三方面,以下從三個方面來考察該書在體例上的主要特色。
一、纂輯通代詩歌總集,保存一方文獻
《滇南詩略》作為地方類總集,與其他“選本”不同,主要著眼于歷代詩歌文獻的輯存,因此,在體例上也有相應(yīng)的考慮。其三書中,《明滇南詩略》凡十一卷,分三部分:首卷《滇南集古》,亦稱《滇南古詩略》,為漢代至元代的詩歌;卷一至卷八為《明滇南詩略》;卷九、卷十為《明滇南詩略補遺》?!秶崮显娐浴贩捕木?,也分三部分:卷一至卷十八為《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九至卷二十二為《國朝滇南詩略補遺》;卷二十三、卷二十四為《國朝滇南流寓詩略》。《續(xù)刻滇南詩略》凡十卷,分兩部分:卷一、卷二為《滇南明詩略續(xù)刻》,卷三至卷十為《國朝滇南詩略續(xù)刻》。三書前后接續(xù),眉目清晰,編排方式也基本一致。因此,民國三年(1914)輯刻《云南叢書》時,將三書合編,除將原四十五卷析編為四十七卷外,其他基本保持原狀,未予改動。
《滇南詩略》以時代為序,展現(xiàn)了云南古典詩歌發(fā)展的軌跡。云南向來被稱為“蠻煙瘴雨”之地,漢代以前,沒有文字記載。公元八世紀(jì)以后,由于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和外來詩人的熏陶,云南的古典詩歌逐漸萌芽發(fā)展。到了明清時期,文風(fēng)大開,“聲名文物之美,幾埒中州”,大批詩人涌現(xiàn)出來。這一發(fā)展歷程在入選詩人的時代分布上清晰地體現(xiàn)出來?!兜崮显娐浴肪硪粸楣旁姡蓾h至元,輯錄古歌謠5首,9位詩人的詩作12首;卷二至卷十四為明詩,輯錄128位詩人的1428首詩作;卷十五至卷四十七為清詩,輯錄327位詩人的3752首詩作。在作品數(shù)量上,明代詩人占27%,清代詩人占72%;在卷次分布上,明詩13卷,清詩33卷。通過排比對照發(fā)現(xiàn),這種體例編排凸顯出了明清兩代在云南歷代詩壇上的地位和分量。
明清時期,云南與內(nèi)地往來頻繁,文化有較大的發(fā)展。一則自明初以來,大批文人被貶謫到云南安置;二則洪武十五年(壬戌,1382)平定云南后,朱元璋發(fā)布詔諭,興科舉,辦社學(xué)。有明一代,云南文進士共計261人。自明中葉以后,作者隊伍逐漸從以外來者為主轉(zhuǎn)變?yōu)橐员镜刈髡邽橹?,正如袁文典所說的:“迄于有明,盡變蒙、段舊習(xí),學(xué)士大夫多能文章,嫻吟詠。一時名流蔚起,樹幟詞壇,滇詩始著?!睆募尉钢撂靻⒓s一百余年,是明代云南詩歌的興起階段,一時作者之盛,直以百計,如楊一清、楊士云、張含三家并稱,楊慎及“楊門七子”各有佳篇,以木公、木增、木青為代表的麗江土司木氏一家稱譽中原等,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晚明崇禎至清康熙初年約四十年間,云南是南明政權(quán)的最后根據(jù)地。深受傳統(tǒng)忠君觀念熏陶的云南各族人民奮起抗清,民族氣節(jié)在詩歌中閃現(xiàn)出異樣的光彩。這些遺民詩人中著名的有文祖堯、趙炳龍、何蔚文、陳佐才等,其中尤以蒼雪、擔(dān)當(dāng)兩位詩僧稱著一時。
到了清代,云南的古典詩歌進入到最繁榮的時期。據(jù)《新纂云南通志》記載,整個清代云南籍作者的詩文集已刊和未刊的有七百六十余種。僅至袁氏兄弟輯詩的乾隆、嘉慶之際,詩文集也有四百余種。其中有影響的不下數(shù)十家,如段聽、王思訓(xùn)、張漢、李因培、唐文灼、孫髯、錢灃、李含章等,其詩超邁前賢,可與中原詩人相埒。袁氏兄弟以當(dāng)代人選當(dāng)代詩,輯錄了這些詩人詩作的大部分,與民國時編纂的《滇詩叢錄》相比,雖數(shù)量上略有不如,但在編排的精審上卻遠過之。
通過上述實踐,《滇南詩略》完成了對云南歷代詩歌的整理和選錄,向世人全面展示了云南詩壇的創(chuàng)作成果,成為云南地方類詩歌總集的一例典范。
二、編排方式上以人系詩
我國古代集部典籍大致有分代、分家、分類、分體四種基本編排形式,亦即按時代、作者、門類以及體裁編排。其中按作者編排是歷代總集最普遍,也是最基本的一種編排方式,它采用以人系詩的方法,方便地使大量詩歌有了歸宿,能收到次第分明的良好效果。
以人系詩是《滇南詩略》在正文編排上的一大特色,用作者統(tǒng)領(lǐng)作品,展現(xiàn)了云南歷代詩人群體的創(chuàng)作風(fēng)貌。江潛源《國朝滇南詩略序》稱其于三迤、十六郡、七廳州,“自名公巨卿、文人學(xué)士,旁逮寓跡天涯、棲心塵表之流”,采擷無遺,網(wǎng)羅殆盡。多者百數(shù)十篇,少者一二篇。雖不免于體例之譏,說者“或譏其貪多務(wù)得,細大不捐,體裁未能劃一”“或以少惜之”。但如袁文典《刻滇南詩略后序》所說:“獨念滇人文襄、禺山諸公,今其后十元一二存。即玉峰、浴川、疇五之?dāng)?shù)公者,其后亦十無四五存?!币虼?,為保存前人心血,編者于此“五字七字珠零錦?!保徽摱嗌?,均予以收錄。乃至前書已收錄此人,但基于種種原因,當(dāng)時所得詩作有限,后書則以補遺或續(xù)刻等形式再次輯錄,所以前后三書中“再見”之人較多。如《明滇南詩略》卷一收錄楊一清詩三十九首,《續(xù)刻滇南詩略》卷一又收錄其詩一百三十九首;《國朝滇南詩略》卷五收錄段昕詩八十一首,《續(xù)刻滇南詩略》卷四又收錄其詩七十三首等,不勝枚舉。
《滇南詩略》在作家本身排序方面,先以時代之先后為序,同一朝代內(nèi),則如其《凡例》第二款所說:“有科目者,以科目之先后為次;無科目者,約以輩行之先后為次。”全書基本遵循這一原則,有科名者按科第次序,無科名者大致以輩行之先后、篇幅之多少就近穿插。當(dāng)然也有例外,《續(xù)刻滇南詩略》一書在編排上即與上述情況有所不同,如袁文揆撰《序》所說:“代遠者,以獲睹遺詩之先后為次;時近者,以其人下世之先后為次?!痹诰幣欧绞缴吓c前兩部書相比有些變化??梢娫诰唧w操作中,這種模糊化處理與變通也在所難免。
《滇南詩略》在其他方面也循通例,常以大家或名家置于卷首,作為分卷的標(biāo)志。各卷內(nèi)部按科第次序排列后,諸生附于卷末。至于每人名下的作品編排,大都采用分體排次,大致是先五言后七言、先古體后近體、先律句后絕句,一般視各家的情況而定,并非各體兼收。除此之外,在詩人有別集可供甄選時,仍盡量按時間先后排列詩作,如袁文揆在楊一清小傳中所說:“《詩略》例以五七古、近體、排、絕為次,而作詩之先后仍自不紊,所以覘與年俱進之學(xué)。”這種按作者編排之后再分體,分體之后再以作詩先后為次,即兩種或兩種以上編排辦法相結(jié)合的編纂方式,與上述僅以時代、門類、體裁排次的總集編纂方式相比,顯然更具體例上的優(yōu)勢,更便于把握單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面貌和風(fēng)格演進,也有利于構(gòu)建完整的云南詩歌發(fā)展史。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滇南詩略》拓寬了選錄對象的范圍,增加了“流寓”、“方外”、“閨秀”諸類別。全書凡收錄流寓7人、方外22人、閨秀7人、閨秀兼流寓1人,集中成卷,附于最末。雖僅就耳目之所及,但體現(xiàn)出云南詩壇創(chuàng)作主體的多元化,是詩歌創(chuàng)作日漸普及的反映。
三、附件的編寫
在正文之外,很多總集還捎帶有其他的相關(guān)文字,如小傳、注釋、評論等。它們作為附件,在整體布局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可以對總集正文起良好的輔助作用,使全書體例更臻于完備?!兜崮显娐浴返母郊笾掠行虬?、凡例、傳記、評論、箋釋、目錄諸項,以下分述之。
(一)序跋、凡例
作為一部總集的編輯總綱,序跋、凡例簡明扼要地說明其編纂宗旨、取材范圍、選錄標(biāo)準(zhǔn)、時代起訖、編排方式及成書經(jīng)過等?!兜崮显娐浴芬粫男?、跋、弁言多至13則,為之撰序者亦達10人。其中既有宦滇督撫,也有文壇名宿,可見該集在當(dāng)時當(dāng)?shù)氐挠绊懥?。凡例亦達十款,除上述諸方面外,更涉及用韻及繕寫之依據(jù)等內(nèi)容。
(二)傳記
受孟子“知人論世”及后世“以詩庀史”觀念的影響,傳記的撰寫至清代形成了一個通例,《滇南詩略》也不例外。該書于每人名下列小傳,備述其字號籍貫、生平履歷、著述目錄等。雖限于條件,這些小傳所記內(nèi)容詳略不一,但它是云南詩人傳記資料之淵藪。這些資料在地方志中偶有涉及,但從未集中輯錄過,因而顯得彌足珍貴。書中小傳敘述生平履歷,常采用互見法,以歸于簡便。其方式多樣,或另見于其他志書、《滇南文略》;或見于《碑傳》、《墓志》;或見于書中他人之小傳等,不一而足。此外,傳記還用以表彰忠孝節(jié)義,如《凡例》第四款所說:“作者小傳悉依《通志》及故老傳聞??加啽疽藦暮啠羌癁猷l(xiāng)人言鄉(xiāng)事,稍詳原委,高誼畸行,庶幾共著,俾后進有所激勸,故不厭辭費?!睆闹锌梢砸姵鼍幷叩牧伎嘤眯?。
(三)評論
小傳中附錄評論,評傳結(jié)合,這種體例在清人總集中頗為流行,代表性的有錢謙益的《列朝詩集》、朱彝尊的《明詩綜》等。編者通常以“o”的符號將小傳與詩評分為兩部分。有關(guān)作家的這類總體評論,涉及方面較廣,大體可分兩種情況:一種側(cè)重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詩壇地位的討論,往往透露出編者的詩學(xué)觀念與選詩旨趣;一種側(cè)重交游、選事方面的記載,表現(xiàn)出偏重本事的紀(jì)實性。如《明滇南詩略》卷六評馬繼龍(號梅樵),即屬于前者:
梅樵詩無鋟板,五古不可得知,七古遠遜張禺山;五律清利穩(wěn)成,已臻佳境,至七律則風(fēng)流跌宕,一往情深,亦時有蒼涼沉郁之作,自是得力于盛唐諸公金齒。明詩禺山后惟梅樵一人而已。
這段論定詩人在明代云南詩史上地位的評語,雖不免有溢美之辭,但梅樵詩的風(fēng)格及地位從中可知矣。
又如《國朝滇南詩略》卷六評楊誼遠(字正伯),則偏重于后者:
曩見《楚雄志》載正伯詩數(shù)首,繞[饒]有唐人氣格,因收之,詢諸同人,迄無知正伯顛末者。久之,其曾孫锳以舊刻《鹿城雜詩》囑選,有王永齋太史跋,“正伯詩尚氣格,以超詣為宗,近僑寓威楚,行篋日富”云云。又《孤云居稿》一帙,有朱公孔陽、趙鼎望序,吳復(fù)古評跋。是集為避吳藩亂時作,多悲楚感憤,較《鹿城詩》特佳,爰采其尤雅者合選。
這段話則側(cè)重于介紹選詩來源及蔓輯始末。除上述二者之外,小傳中的詩評或摘句賞析,或引名家評語,形式靈活,也都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對作家的總體評價,除附錄于小傳內(nèi),還多以識語或跋語形式集中綴于全部詩作之末,尤其著重于對其詩壇地位的論評及文學(xué)史線索的梳理。下面舉一例以說明。如《國朝滇南詩略》第五卷段聽(字浴川,號皆山)的跋語:
滇自玉峰少宰當(dāng)國初時,以清峻典重之音首開風(fēng)氣。維時玉華、松溪、石公、退庵、子眉、德操諸君子爭建旗鼓,或守靖節(jié)之志,或抱少陵之憂,皆能力追正始,各極其盛。于是燕公、亮采、我堂、我軒相繼鳴豫。至浴川主政起則廓而大之,振鶴峰中丞之先聲,即永齋太史亦當(dāng)稍遜一籌。蓋其學(xué)博、氣厚、才高、筆妙,縱橫變化,開合動蕩,不規(guī)規(guī)于古人成法,自成一家。故能牢籠眾有,凌跨前哲,雖謂為滇之李、何亦可也。余生也晚,得見此集也又晚,不禁慨然于“楓落吳江”、“滿城風(fēng)雨”等句。
編者概述詩人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確立其詩壇地位,于前人、時人一一歷數(shù),其汲汲于云南詩史之梳理與建構(gòu)的心理從中可見一斑。
諸如此類的評論,在這部詩歌總集中隨處可見,形式也多種多樣?;?qū)⑼瑫r代諸名家、同科中式者并稱對舉,以較其高下,如《明滇南詩略》卷三論董難(字西羽):“董西羽先生名不在七子中,而詩筆矯矯不群,故為升庵、禺山輩推重,杜工部所謂‘文章有神交有道者’也。胡在軒、唐池南名在七子間,而所傳詩絕少,劉彥和所謂‘循聲而得貌者’也?!笨芍獣r人對楊門七子及董難之論評。又如《國朝滇南詩略》論何玨(字雙璧):“雙璧詩雖高古不如石公、德操,安雅不如子眉、退庵,然清才逸氣,已與又山相伯仲,迥非東白、象岳所能及?!蓖瑫硎擖S桂(字月軒):“丁卯三家蒼深無過黃月軒。若劉小山之韶秀、楊夢舫之瑰奇,自可旗鼓相當(dāng),較之月軒,終遜一籌?!睂υ娙孙L(fēng)格的辨析可供今人參考。
或論地方詩壇風(fēng)氣之接續(xù),如《國朝滇南詩略》卷二論徐崇岳(字石公):“永昌詩家自禺山先生后惟石公繼起,宗漢魏之高古,得杜陵之深厚,雖律體時亦闌入宋元,然盡而有余、久而更新,風(fēng)流彌著,卓然成家矣?!庇秩缤瑫硎撊f友正(號虛舫):“阿迷自鈍庵先生后,竟無人嗣響矣。虛舫能自得師于游歷之際,卓然以詩鳴得意,雖古體尚欠縱橫排界之致,而律體已臻秀潤深穩(wěn)。瓊臺先生謂其得力于阮亭,有以也?!睘橛啦?、阿迷等地方詩史揭示傳承統(tǒng)緒。
或明宗族家學(xué)之淵源,如《明滇南詩略》卷六論唐堯官:“按晉寧唐氏自池南先生與升庵唱和后,代有詩名,山人之孫大來尤著。至國朝則推乾隆丙戌進士文灼,是征家學(xué)淵源云?!庇秩缤碚撃驹?字生白):“木氏至恕卿寢昌,雅擅文譽,松鶴有才不壽,生白能繼厥祖,乃心王室,又留心詞翰,并其三世著作,遠求名人評序付梓,其富而好禮者乎?所以貽謀者深遠矣,宜其家至今存也。”贊賞晉寧唐氏、麗江木氏家族詩人輩出。
或述師友同人之切蒯,如《明滇南詩略》卷二論張含(號禺山):“禺山以名父子受學(xué)于崆峒,復(fù)得升庵太史合志同方,更唱迭和,收切蒯之益。故其辭出入風(fēng)雅,凌厲古今,肆而能純,華而不縟,其堅光切響,有不可磨滅于天地間者也?!庇秩纭秶崮显娐浴肪硎恼撐奶┻\(號西浦):“曩見阿迷文學(xué)博鐘運詩文皆有根柢,今閱難兄西浦詩,秀健深穩(wěn),已具古人面目,鐘運并述其兄從羅岜圃明府受業(yè)。岜圃石屏望族,厥子覲恩兄弟皆能文,然則師友、父子、兄弟間薰陶豈可少哉?”或致力于詩壇地位之確立,如《明滇南詩略》卷七論楊永言(字岑立):“岑立以微官而有大節(jié),立言又能不朽,殆與王仲威、文介石鼎峙而三,與傅忠壯、范、倪諸公爭烈矣?!钡鹊?,處處究心于詩史的梳理,這是《滇南詩略》在評論方面一個頗為可貴的顯著特色。
(四)箋釋、點評
除對詩人的總體評論外,《滇南詩略》還以句讀、圈點、小注、眉批、尾批等多種形式對詩歌作箋注。如凡例第五款所說:“因同社諸友咸欲以為鄉(xiāng)校子弟勸,特標(biāo)眼目。其中難免無溢美苛論,惟識者諒焉?!痹凇兜崮显娐浴分校c多標(biāo)示詩中佳句,與此相關(guān)的箋評見諸眉批或尾批。近事僻典,則有雙行小注,但多為釋事、釋物,而少評價。此外,尚以眉批、尾批臚列前人及時人對詩歌的品騭。如《凡例》第七款所說:“是集經(jīng)諸賢士大夫參訂,行間總批單評,必載姓氏。其有原評及另求宗匠評騭,悉載格上。”原評及各宗匠評騭均載于眉批,一般位于選錄的第一首詩之上;其他行間總批單評,綴于篇末,凡署名者為參訂者評識,未署名者為編者評識。這類品騭由多家所作,相互之間常形成一種對話,以共同構(gòu)筑對作家作品的認(rèn)識,對今天的讀者深入理解詩作也不無裨益。
這些箋釋、點評所包含的內(nèi)容較廣,除涉及選詩來源、背景本事、風(fēng)格地位之討論,乃至史實考辨、詩作附錄、軼事及異文存參等等之外,主要還有以下兩類:
1.闡釋詩意,進而辨析詩趣
這類評點多是對詩意的箋釋,如《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九袁文揆評王弘祚(謚端簡)《懷鄉(xiāng)》一詩:“‘庾信江南’句傷往日也,‘杜陵峽北’句感近事也。此種風(fēng)義,惟駿公集中往往有之,若虞山則絕口不言矣?!苯茉丛u其《舟中望金山寺》亦謂:“才人遭遇時艱,逮仕興朝,其心可恕,其情可悲,其功業(yè)有可見,千古以來,數(shù)人而已。端簡功業(yè)、文章在滇原非第二流人物,其過亦可見諒于世。蘇亭采其詩,詳序其出處,殆亦隱寓史筆之微權(quán)歟?”前后二則批語,解讀才人遭遇時艱而欲有用于世的隱衷,褒貶之意自見。又如同書卷十七楊春萃評陸藝(號漱亭)《題畫》一詩:“聞漱亭工詩,善山水,士大夫至滇者無不與游,艷稱其‘云連樹色微分岸,船載波光直到門’句,曾為王夢樓所賞。余復(fù)喜其《登羅漢壁》‘風(fēng)飄海氣全歸樹,日轉(zhuǎn)峰陰半過苔’一聯(lián),尤得遠近之神。漱亭如可作,當(dāng)倩其繪為一圖,以當(dāng)臥游?!眲t是通過例舉佳句辨析詩歌的風(fēng)神旨趣。
2.點評詩法,為初學(xué)者指示門徑
如《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五傅翰邦在尾批中評彭翥(字少鵬,號南池)諸作:“昔人論詩有體勢、作用、聲對、義類四者,皆貴于能深,而以氣象氤氳、意度磅礴、用律不滯、用事不直,分訴厥由,其亦度盡金針矣。南池司馬以雋才為吾粵循吏,所為詩皆可誦,亦多可傳,非漸摩于四深之論而能若是乎?”又同書卷十三李書吉評劉裔彥《晉陽懷古》一題四首:“懷古非泛詠古跡可比。不徒在填寫故實,必作者觸景興懷,具上下千古識見,出筆又沉郁頓挫,激壯蒼涼,斯能令讀者感發(fā)興起?!苯Y(jié)合前人談詩名言或自家詩學(xué)心得,為讀者指示創(chuàng)作要旨。
此外,該書中還涉及用韻之說明、篇章筆法之評點等,并不一味褒美,亦能直陳其弊,不乏精辟之論。
順便要提到的是,清代編者對于是否應(yīng)在總集內(nèi)添加評論文字頗有分歧。如《名家詩選》編者吳藹認(rèn)為:“從來作者固難,識者亦復(fù)不易。是選不用評點,一遵舊式,以便作家之自為批閱。”《國朝詩乘》編者劉然也認(rèn)為:“先輩操選政,不置圈點。蓋恐人意見異同,不敢以一己私論,率天下后世虛心學(xué)問之一端也。自正、嘉而后,坊賈始以圈點書易售,射利者爭效之,大失邯鄲故事。然其間下筆頗矜貴,評語多簡盡,未有如今日靡濫至極者?!彼麄兙诔绻诺钠鞄孟拢越馊穗y得為由,對評點持謹(jǐn)慎態(tài)度,這代表了清代很多總集編者的共識??陀^地講,他們反對的是這個領(lǐng)域存在的蕪濫習(xí)氣,未嘗不具有矯正時弊的目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針對具體作家作品所撰寫的評論文字同樣有其自身價值,這也是不可否認(rèn)的。如《國雅初集》編者陳允衡指出:“古人選詩,原無圈點。然欲嘉惠來學(xué),稍致點晴畫頰之意,亦不可廢?!笨梢姡环N簡明扼要、獨具慧心的評點方式,是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的。
(五)目錄
目錄也是附件的重要組成部分?!兜崮显娐浴房偰课挥诜怖皡⒂喼T家姓氏之后,于新目之下,并載原書卷數(shù);分目位于正文中各卷之首,讀者見之一目了然。
然而,要指出的是,《滇南詩略》的編排也有不盡完善的地方,存在著一些技術(shù)性的失誤,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方面。
1.個別地方編排次序混亂
例如《明滇南詩略》卷三,將“譚異”、“丁昶”二位成化朝進士置于正德朝與嘉靖朝之間;又如《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九,將“高第”次于“張瑀”前,而高為雍正庚戌(八年,1730)進士,張為雍正己酉(七年,1729)選拔。像這樣將同一卷內(nèi)人物時代次序錯置,確實是不小的疏忽。
另外,《滇南詩略》有些卷目各卷自為起訖,但每卷之內(nèi)基本次序井然。例如《明滇南詩略》卷三已編排至隆慶、萬歷朝,卷四又重新從正德朝開始;又《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九至卷二十二即補遺四卷,時間上均各為起訖,互不相屬??赡艿慕忉屖?,這些卷目先已分別編定,合并后未經(jīng)重新厘定:即以付梓。民國時,三書匯為一帙,將《明滇南詩略》卷九、卷十,《國朝滇南詩略》卷十九至卷二十二,及《續(xù)刻滇南詩略》全書,即陸續(xù)所作的《補遺》、《續(xù)刻》部分,按時代先后順序插入,重新編排為四十七卷本,也導(dǎo)致部分卷目顯得次序混亂。
2.目錄亦有錯漏
目錄錯漏表現(xiàn)為三點:一則目錄中作品數(shù)量統(tǒng)計有誤;二則目錄遺漏數(shù)人;三則總目與分目之間作品數(shù)量不符。如總目卷十六,據(jù)分目將李枝挺的詩題《選古三首》誤為作家名“選古”,其詩作三首;又總目卷三十五,據(jù)分目漏收張昂、李宣、韓錫章三人等,諸如此類,都是編訂時的疏忽所至。
《滇南詩略》全書的編排體例,從總體上來看,與同類型總集相比較,并無特殊之處。但作為云南省級詩歌總集的開山之作,《滇南詩略》學(xué)習(xí)前人總集編纂的成功經(jīng)驗,把云南的總集編纂水平推向了一個高峰,影響極其深遠。由于客觀條件所限,其后的幾部詩歌總集如《滇詩嗣音集》、《滇詩重光集》、《滇詩拾遺》、《滇詩拾遺補》等,或接續(xù)、或補苴,在體例的精審、卷帙的宏富等方面,均無法企及。也正因為如此,《滇南詩略》得以全面、客觀地呈現(xiàn)云南詩歌的發(fā)展面貌,為后人保留了一份珍貴的文學(xué)史料,也奠定了它在云南詩歌總集發(fā)展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
注釋:
將原《明滇南詩略》卷十“方外”析出,另編為一卷,即總目錄卷十三;原《國朝滇南詩略》卷十八“方外”析出,另編為一卷,即總目錄卷四十六。這樣分開編排,以合全書體例。本文論述以合編本為據(jù)。
據(jù)筆者統(tǒng)計,《新纂云南通志·藝文考·滇人著述之書·集部》凡五卷,著錄詩文集九百八十種,其中清人有七百六十五種。
撰序者計有羅瑞圖、江溶源、翁元圻、張允械、袁文典、袁文揆、初彭齡、蕭霖年、樂恒林、師范十人。
該集卷首所列參訂、同輯之人較多。其中《明滇南詩略》參訂諸家凡三十五人,同輯諸家凡十四人;《國朝滇南詩略》參訂諸家凡五十六人,校定諸家凡五十二人,其姓氏具見《凡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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