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清輝

在貨幣政策和人民幣匯率面臨抉擇的當口,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非官方專家委員的人事調(diào)整,讓人產(chǎn)生貨幣政策或?qū)⑥D(zhuǎn)向的猜測

2010年3月29日,經(jīng)國務院批準,中國人民銀行任命周其仁為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樊綱不再擔任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職務,增補夏斌、李稻葵為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

根據(jù)1997年4月15日發(fā)布的《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條例》(以下簡稱《條例》),貨幣政策委員會由11人組成,除1位金融專家、2位國有獨資商業(yè)銀行行長外,其余9人均來自央行、財政部等部委。

一為單,二為雙,三為集體。此次三位金融專家同時進入貨幣政策委員會,中央財經(jīng)大學中國銀行業(yè)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這意味著貨幣政策更注重外部金融專家的力量?！鞍凑找郧柏泿耪呶瘑T會的設置,貨幣政策的討論容易一邊倒,更多的是代表政府部門的利益和觀點,如今決策層希望聽到更多從市場角度出發(fā)、具有經(jīng)濟學思維的專家的建議?！?/p>

三位委員之一、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夏斌除了堅持“去年貨幣政策整體過于寬松,今年貨幣政策的基調(diào)是回歸正常狀態(tài)下的適度寬松”的觀點之外,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一個專家還是三個專家并不重要,不宜糾結(jié)在‘一或是‘三上。”

影響有多大?

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中國證券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主席是貨幣政策委員會的當然委員。其他組成人員在貨幣政策委員會成立12年來幾經(jīng)調(diào)整,但金融專家委員始終為一人。

先后擔任專家委員的有: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黃達、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吳敬璉、時任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所長李揚、時任中國社科院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余永定,以及中國經(jīng)濟體制改革研究基金會秘書長樊綱。

由于有較高的選拔要求,入選貨幣政策委員會的專家一般都為一線學術界人士。根據(jù)《條例》,還需滿足以下要求: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具有高級專業(yè)技術職稱,從事金融研究工作10年以上,非國家公務員,并且不在任何營利性機構任職。

在美國,美聯(lián)儲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每位成員的觀點和思想都受到媒體和市場的諸多研究和關注。而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的幾位歷任委員,如李揚、余永定、樊綱等委員的很多言論也都曾引發(fā)國際市場的大幅波動。

據(jù)業(yè)內(nèi)人士介紹,李揚是2003年貨幣政策委員會中最鮮明反對加息的學者,而余永定是堅定的加息派。2004年9月3日,余永定取代李揚擔任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2004年10月28日,央行宣布加息。所以,基于當前中國乃至全球經(jīng)濟和金融市場都對中國的貨幣政策高度關注,新任職的三位專家委員的言論也被視為分析中國貨幣政策的某種信號。

貨幣政策委員會雖然并非貨幣政策的決策機構,但對貨幣政策影響力不小。根據(jù)《條例》規(guī)定:央行報請國務院批準有關年度貨幣供應量、利率、匯率或者其他貨幣政策重要事項的決定方案時,應當將貨幣政策委員會建議書或者會議紀要作為附件,一并報送。

并且,作為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能夠提前掌握分析和決定貨幣政策的數(shù)據(jù)和信息。按照《條例》,貨幣政策委員會秘書處在貨幣政策委員會例會召開的10日前,應當將會議議題及有關資料送達委員;在會議召開時,向委員提供最新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及有關技術分析資料。

對此,興業(yè)銀行首席分析師魯政委認為,三位金融專家擔任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意味著他們的言論將定期地、正式地向決策層傳遞,這將對國務院制定貨幣政策產(chǎn)生重要影響。

不過,中國社科院金融所金融實驗研究室主任劉煜輝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則認為,“加息或是人民幣匯率調(diào)整,央行沒有決策權,決策權在國務院,至少要主管經(jīng)濟和金融的副總理及以上級別才能決定,三位專家委員不會對貨幣政策的決策產(chǎn)生外界所希望和想象的那樣大的影響。”

央行獨立性加強?

據(jù)外媒分析,金融專家集體入駐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創(chuàng)下非官員人數(shù)之最,也營造了央行貨幣政策更具獨立性的初步環(huán)境。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的央行都應該具有較高的獨立性,貨幣政策的決定不受到來自政界或利益團體的影響。中國人民銀行的貨幣政策委員會曾被認為是央行以及貨幣政策提高獨立性的重要平臺。值得一提的是,現(xiàn)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兼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易綱,從北京大學教授進入央行體系的第一個職位,即是貨幣政策委員會副秘書長。

對此,新晉三位委員之一的周其仁曾對媒體公開表示:“美聯(lián)儲一般被認為是最具獨立性的央行,可以抵御所有政治壓力。但格林斯潘在他的傳記里說,很長時間正好是政治壓力不大,所以看起來美聯(lián)儲才非常獨立?！彼J為,關鍵是我們處在一個國家信用貨幣的時代,貨幣的背后就是政府,這在任何國家都一樣,差別是行政、政治體制的形式不同。

《朱基答記者問》一書顯示,1994年1月15日,時任總理的朱基在接受美國《商業(yè)周刊》記者采訪時說:“中國的情況是,無論央行再怎么獨立,它都不能獨立于國務院之外。中國央行的獨立性是指它獨立于地方政府和國務院的其他部門。”

此外,值得注意的還有,在新晉的三位委員中,周其仁與李稻葵都有長期的海外學習及工作經(jīng)歷,夏斌雖不具備海外經(jīng)歷,但他最早建議中國外匯儲備需要多元化投資,并一直堅稱中國應購買更多的黃金,以支持人民幣國際化。這些顯示在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專家的選擇標準上,全球化視野正在成為必要的考量。

觀點并不一致

2010年3月30日下午, 2010年第一季度貨幣政策委員會會議召開,本次例會也是三位新委員加入貨幣政策委員會后的首次會議。

4月1日,央行公告了此次會議的總結(jié),特別強調(diào),要靈活運用多種貨幣政策工具,保持銀行體系流動性合理充裕,引導貨幣信貸總量適度增長。其中“合理充?！焙汀斑m度增長”和前期央行的相關表述不同,這一變化被認為是新晉專家委員的觀點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次會議上,三位專家的觀點不一致,也引發(fā)業(yè)內(nèi)關注。

周其仁的觀點是三人中最嚴厲的,主張加息,退出刺激政策;李稻葵則主張視CPI情況來決定是否加息。他認為,如果CPI超過3%,再考慮到未來的通脹預期,貨幣政策當局要通過加息來進行調(diào)整。而夏斌則質(zhì)疑僅僅因為一個月的CPI在高位就加息,“下個月CPI還會這么高嗎?”夏斌還質(zhì)疑加息就能抑制通脹的觀點,“加息就能抑制通脹嗎?貨幣政策傳導機制是怎樣的呢?”他認為,同時還要考慮中美利差水平,如果美國保持利率水平不動,中國因為加息會導致熱錢流入。不過他預測二季度中國有可能加息。

綜合三位專家委員關于加息的表述來看,周其仁和李稻葵都支持盯住通脹指標,采用加息這個比較激進的手段退出。

但是,國泰君安宏觀策略分析師翟鵬則表示,專家們的意見在貨幣政策委員會中或許并不占多數(shù),因為與實體經(jīng)濟聯(lián)系較緊密的部委代表會反對政策退出。

而對于當前最關注的人民幣匯率問題,三位委員的觀點也是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音。

夏斌、李稻葵均認為,不能屈從于某種壓力而推動人民幣升值,他們都認為,人民幣要回歸到金融危機之前有管理的浮動匯率機制上。

而周其仁則從不掩飾他對人民幣匯率低估的看法。他在博客里指出,中國經(jīng)濟面臨較大通貨膨脹的壓力,主要原因就在于人民幣匯率的低估?！俺雎肪褪前褏R率和貨幣恰當分開來處理”。

同時,三個人都認為解決匯率問題的根本還是在于中國經(jīng)濟結(jié)構的調(diào)整。兩會期間,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曾表示,人民幣匯率重返盯住美元,是金融危機時期中國所采取的特別政策,在合適的時機,這一政策會有退出的時候。

整體上看,三位專家委員加強了貨幣政策委員會例會上“政策退出” 的聲音,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改變也勢在必行。

此外,中國人民銀行相關人士也向《中國新聞周刊》透露,央行公布的會議內(nèi)容沒有直接提及加息、匯率問題,回應了最近關于利率調(diào)整的猜測,傳達了不要把目光盯在利率調(diào)整上的意思?！按舜呜泿耪呶瘑T例會不只是一個形式會議,所有司局級官員都參加了,而且會議時間很長,應該就更為實質(zhì)的問題進行了討論?！痹谶@位人士看來,三位履新的專家委員的主觀態(tài)度將助推貨幣政策的收縮和相關消費稅的征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