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著不如偷不著
多年以前看過一部電影,有個富家千金沒有其他的愛好,唯一的愛好是偷,不為貪財,就為熱愛當賊的事業(yè)。
但我想大多數(shù)人偷當然還是為了財,就跟大多數(shù)人工作還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我小時候的伙伴里,也有人干上了這一行。他們干了這個之后,就不大和我玩了,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見一回,都是遠遠的。我記得清楚的是他們腳上有藍一圈白一圈長到膝蓋的襪子,那是電影里才有的,我那時夏天從沒有穿過襪子。但我聽說他們的訓(xùn)練也是很艱苦的,師傅先是把分幣放到開水里,讓他們用兩根手指夾出來,接著夾肥皂丁。聽說,他們也經(jīng)常挨師傅的打,而且打得非常厲害,都是用藤條蘸了水以后光著身子抽打。就是在那時,我學(xué)會了一句俗語:光看見賊吃,沒見著賊挨打。而且,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認定,當小偷決不會是什么人的愛好,而不過是像木匠活、鐵匠活、泥水匠活一樣的活計。當小偷之所以更受青睞,是因為他可以像讀書人一樣不用出太多體力。
但那還是一個道德感很強的時代,小偷根本不可能成為一種職業(yè),就像打彈弓不能成為運動員一樣。所以,他們幾個后來都去學(xué)唱戲了,因為學(xué)唱戲也要經(jīng)常挨打,而他們通過做賊已經(jīng)習(xí)慣了挨打。做賊偷偷摸摸的,唱戲卻可以在臺上風(fēng)光一會兒,雖然只是耍兩個跟頭、舞幾下棍棒的龍?zhí)?。后?電視出現(xiàn)了,這些小戲班子也就漸漸解散了,那幾個人就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只是再沒有做賊的了。
開始在城市打工以后,有一年我到西北一個城市。我當時和一個朋友在一起,我們并肩走著,那個朋友突然扭頭對后大喊,我也回頭看,兩個年輕男子正在瞪著我們,其中靠前的那個手里拿著一個長長的竹片鑷子。朋友低低地問我,摸摸口袋看看錢包還在么。我一摸,還在,就對他點點頭。朋友又和那兩個兄弟兇狠地互相沖對方“啊啊”幾下,就拉我走了。走了好幾步,他才說:惹不起,刀都亮出來了。我當時都有點懵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有刀子,但是對小偷卻有了新認識:他們的理直氣壯是一種職業(yè)上的理直氣壯,雖然還沒有上升到職業(yè)自豪感的高度。
我干雜志的時候,主編夫人有一回到王府井那邊逛商場,突然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遞給她一個錢包,說:包里就30多塊錢你逛個什么勁呀。主編夫人接過錢包,果然是自己的,她打開錢包,里面37元錢一分都沒有少。這是我聽說過的,最有職業(yè)自豪感的小偷故事。我懷疑這個小偷所在集體的規(guī)章制度里有單次行動最低金額要求。要么就是他在心底給自己的好技術(shù)規(guī)定了最低出手金額。
文/李落落
天蝎的玩笑
閨蜜丁克多年,年前突然母性大發(fā),特想要個孩子,還直指天蝎,說水相星座一共也就三個:雙魚、巨蟹和天蝎。自己雙魚,老公巨蟹,要是來個天蝎寶寶,這一家三口就都和諧了。
于是老公戒煙,她服葉酸。另外聽說螺旋藻吃得多可生男孩,大把買來,除一日三餐按說明服用,還時不時地往嘴里扔幾顆,當糖豆吃。
掐指一算,既然奔著天蝎寶寶去,那就得不早不遲,二三月份懷上最好。
否則早了就是天秤,晚了又變成射手。她不想在這方面有任何閃失,于是參考中外書籍,精心策劃時間。嘆為人父母者,從孩子還沒成為針尖般大小的桑椹胚時,就開始殫精竭慮了。
不久,老公要被派往國外公干,為期兩周,正好在她的排卵期。這可怎么辦?要是國內(nèi)公干,她也就一路跟去做慰安婦得了。可是歐洲來回那番花費,她想跟去也折騰不起啊!她長吁短嘆,悶悶不樂。巨蟹老公心疼她,說那就不出差了,女人卵子珍貴,不像男人的多而無用。于是冒著被炒魷魚的危險向老板請了事假,一心守在老婆身邊,靜伺時機。
神圣的排卵期到了。她顯得既緊張又興奮,一切按計劃進行,自覺有條不紊,天蝎落入懷中。
“危險期”一過,她深信在自己的體內(nèi),有一顆受精卵正朝她的子宮深處游動,想方設(shè)法尋找適宜的子宮內(nèi)膜。她落下了一個愛量體溫的怪毛病。只要哪天測出的基礎(chǔ)體溫低,她就懷疑那不是自己身體的真正體溫,有意識地在吃完午飯后再量一次,得出一個非常滿意的高體溫,提醒自己之所以連續(xù)高溫不下是因為體內(nèi)有一股孕激素在支撐!
她開始覺得身體困乏,食欲不振,聞著炒菜的味兒想嘔吐。她試探性地告訴了老公,又告訴了婆婆,于是舉家共慶,從此呵護有加。她自己也很小心,不碰電腦,不熬夜,不大聲咳嗽,連走路時不自覺地一手遮腹,一手從后面撐著腰。
然而十四天后晨起用早孕試紙測,居然沒有兩條紅杠。又過了兩天再測,兩條紅杠還是沒出現(xiàn)。去婦產(chǎn)醫(yī)院驗血,說沒懷上。這不能啊?例假沒有來,體溫也很高,手心整天發(fā)燙,惡心乏困??這不是懷孕是什么?
她覺得那家醫(yī)院技術(shù)太差,換了協(xié)和。
協(xié)和專家經(jīng)過仔細檢查說,她確實沒懷上。像她這種極度渴望懷孕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內(nèi)分泌并導(dǎo)致閉經(jīng)的病人,醫(yī)院遇到過多起,叫做“假孕”。
文/羅敷
雷頓的筋斗云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碰到氣流或許是糟糕的回憶,很容易就此留下“恐飛”的心理陰影。我的老同學(xué)雷頓則是逆來順受的典型,他對于飛行顛簸很快從害怕轉(zhuǎn)到喜歡,如今已經(jīng)是樂在其中了。
“飛行恐懼癥”是一個常見現(xiàn)象,已經(jīng)退役的荷蘭球星丹尼斯·博格坎普就是以此聞名的。他能跨過大西洋參加1994年的美國世界杯,說明那個時候還沒患上這個癥;1998年的時候已經(jīng)很嚴重了,好在從阿姆斯特丹開車到巴黎王子大球場也就兩三個小時;到了2001年,這位荷蘭球星為了奔赴東亞的理想而找心理醫(yī)生,并高調(diào)宣稱“徹底治好了恐飛癥”,但有點黑色幽默的是,荷蘭卻沒有獲得2002世界杯的參賽資格。
雷頓說自己很幸運,第一次坐飛機就觸底反彈,克服了“恐飛癥”。他回憶說,那是10年前到內(nèi)蒙古草原,支線小飛機在空中顛得厲害,感覺一忽悠突然躥上去100多米,又突然掉下去200多米,這樣的局面在3個小時的飛行中持續(xù)不斷?!澳莾商焱胬哿?在飛機上顛著顛著就感覺躺著很舒服,就跟躺在搖籃里一樣?!崩最D說,飛機這玩意兒跟其他交通工具相比,好處就是體現(xiàn)在顛簸上:比起汽車,飛機上下蹦的范圍更廣,而且空氣比橡膠更具有彈力;比起輪船,飛機不僅能夠上下顛簸,還能歪斜著發(fā)生位移;至于鐵軌上的火車,不顛則已,一顛就是大事故。
雷頓高三畢業(yè)的時候考飛行員,雖然通過了那奧妙的八向C型視力表測試,但從旋轉(zhuǎn)器下來后還是沒找著北,就此被刷掉了。雷頓由此為自己前庭器官的失靈耿耿于懷,盡管后來還是找到了航空公司的工作,一定程度上圓了自己的航空夢,不過那個心結(jié)還是刺激著他。從北緯30度出頭一點的上海到臨近赤道的新加坡,他總是喜歡隨著氣流的顛簸放松全身晃著腦袋。待到機上的一部電影放完,打開小窗板,打量著太陽的方向,自己分析一番方向,然后一個人偷著樂。
有那么一次飛到海南,氣流把若干人顛得臉都綠了。待到落地的第一時間,大部分人都趕緊跟家里報平安,而雷頓是這么說的:“你知道么?為了挑這個航班,我還專門看了昨天的天氣預(yù)報,查了大氣洋流的趨勢,看了華南一帶的氣象云圖。所以說,享受總是眷顧有準備的人呢,這次叫顛得個舒服??”
文/耳東每
世說 《琵琶行》的B面
白居易的感傷詩歌,最著名的是《長恨歌》和《琵琶行》,兩者一為歷史題材,一為現(xiàn)實題材?!杜眯小肥前拙右妆毁H江州時所寫。某天晚上他送客到江邊,聽到有人彈琵琶,就與之攀談起來。在聽了“老大嫁作商人婦”的琵琶女彈奏數(shù)曲后,遂寫下了這首千古傳誦的詩篇。
有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少年時的我——白居易是怎么上到別人的船上去的?我真想不出已經(jīng)從良嫁人了的琵琶女,為什么會在半夜讓一大幫陌生的男人上自己的船。因為肯定不止白居易一個人,還有他的朋友及隨從。再怎么說江州司馬也是個“副市長”啊,三兩個隨從還是有的。
后來我發(fā)現(xiàn),白居易在遭遇琵琶女之前,從京城到潯陽的途中,有天晚上船泊宿于鄂州,他也遇到了一個孤身女子,同樣寫了一首詩,名為《夜聞歌者詩》:“夜泊鸚鵡洲,秋江月澄澈。鄰船有歌者,發(fā)調(diào)堪愁絕。歌罷繼以泣,泣聲通復(fù)咽。尋聲見其人,有婦顏如雪。獨倚帆檣立,娉婷十七八。夜淚似真珠,雙雙墮明月。借問誰家婦,歌泣何凄切?一問一沾襟,低眉終不說?!?/p>
詩中說,這個唱歌的女子長得很漂亮,膚色白如新荔,身量苗條娉婷,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墒?她很傷心,盈盈秋波之中珠淚不絕。白居易見狀,就隔船關(guān)切地問,小娘子,你是誰家的呀,怎么獨自一人在這里唱《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啊?把我的一顆小心肝都給唱痛了哦。
但是,這個已婚女青年矜持自重,加上又不知道白居易的身份,就沒有搭理他的吊膀子,自個靠在帆檣邊用衣袖擦眼淚,就是不說。
唐人陳鴻在傳奇《長恨傳》的序中為白居易辯解說,白居易這人擅長寫詩,所以也比較感性,遇到這種事情寫寫詩、抒抒情也很正常,并非故意漁色獵艷。不過,南宋人洪邁就很不忿地說,大半夜的,人家一個年輕女子,老公又不在身邊,白居易這樣做是很不嚴謹?shù)摹?/p>
于是,一切也就昭然若揭。由于有過這次經(jīng)歷,在江州遇到琵琶女的時候,白居易就有了經(jīng)驗。他與琵琶女搭訕,琵琶女最初也是不應(yīng)聲。這時,最為符合邏輯的做法,是白居易吩咐隨從報上自己江州司馬的身份。但這一招未必會奏效,畢竟官不能擾民,夜已深,人家不樂意,也可以婉拒不讓他上船。
這時白居易還有一招——報出自己詩人的身份,并承諾為她寫首詩。要知道,唐朝的時候,詩人是很吃香的。史載,唐代詩人李涉過九江,在皖口遇到強盜搶劫,強盜問:“來者是誰?”李涉的仆從說:“是李博士。”強盜頭子說:“哦!久仰大名,李涉博士我們就不搶了,只要他給我們寫首詩就行?!?/p>
連剪徑的強盜都這么尊重文化人,求詩若渴,以前一直在京城與社會名流打交道的琵琶女,聽說是寫詩連老嫗都能解的白居易,又怎會不讓他上船?
文/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