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紫砂,人們首先想到的是紫砂茶具。其實除茶具之外,宜興產(chǎn)的其他紫砂器物,如碗、碟、罐、盂、盆、洗等也很有特色。在這些產(chǎn)品中,有一種小巧玲瓏、造型別致的水仙盆,特別深受人們的喜愛。在《簡明陶瓷詞典》一書中把水仙盆列為洗類,“洗,陳設(shè)瓷,宜種水仙,其形似盒,淺腹,底無小孔”。水仙盆大小適度,既可以陳設(shè)、欣賞把玩,又可種養(yǎng)水仙供人欣賞。水仙在十二月令花卉中稱為花神,她的題詩是:“春風(fēng)弄玉來清畫,夜月凌波上大堤?!彼苫ㄇ逍牡牛疵?,是文人雅士思想品格的體現(xiàn)。在水仙盆的發(fā)展歷程中,自始就受到文人雅士的關(guān)注。為迎合文人雅士的情趣和要求,在一件小小的水仙盆上,往往集詩、書、畫印于一身,把我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shù)與紫砂陶藝完美結(jié)合在一起,這就進一步提升了紫砂陶的文化和藝術(shù)品位。其中許多名藝人參與到水仙盆的制作、繪畫和鐫銘過程中,因此就使其更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深受紫砂愛好者的青睞。
制作紫砂水仙盆的泥料和紫砂壺相同,有紫泥、朱泥和段泥,與其相對應(yīng)的成器的顏色分別為:紫色、紅色和米黃色。下面介紹幾件筆者所收藏的水仙盆。
一、紫泥元寶盆(圖1)盆高6.4厘米,寬21.5厘米,上口有一周1.2厘米寬沿,用紫泥制成,呈粟紫色。盆的砂質(zhì)優(yōu)良,砂料較大(非現(xiàn)代機械加工所得),色澤正宗,包漿自然。盆外壁裝飾有兩條平行的凸棱腰線,腰線間用手工刻滿兩層回字紋。盆的底足做成犴門形狀,底無鈐印,但手工制作痕跡明顯,時代特征突出。這種回字紋裝飾手法,多流行于清末民初,顯然這是件清末民初時的作品。
二、段泥元寶盆(圖2)盆高5.3厘米,寬20厘米,用產(chǎn)于黃龍山的老段泥制成,呈米黃色。盆的顏色柔和淡雅,包漿厚重,造型簡而有致,美觀大方。圈足底,底部內(nèi)凹無印款。盆的腹部一面用草書鐫刻銘文:“陶面各有云山主,泉石刻?!便懳牡牟輹鴺?biāo)準(zhǔn)規(guī)范,刀功自然流暢,氣勢磅礴,筆法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具有陶刻大家的氣韻和風(fēng)度,充分反映了鐫刻者堅實的書法功底,今人很難達到如此水平。盆的另一面刻有山石、樹木、茅舍,寥寥幾刀,就成功勾畫出一幅傳統(tǒng)的中國山水畫的小景(圖3)。
泉石即談洪泉(1902—1976年),字伯章,藝名泉石,師從著名陶刻家陳少亭,刀法講究,純熟,技藝精湛,曾為邵金章、沈孝鹿、吳云根、顧景舟等名家作品鐫刻銘文。
三、朱泥元寶盆(圖4)盆高5.3厘米,寬19.6厘米,用紫砂中的朱泥制成。盆的砂質(zhì)細(xì)膩溫潤,顏色鮮艷亮麗,燒窯火候適宜,成器呈紅色,敲擊時聲音清脆,這是朱泥成器的特點。此盆為圈足底,底部中心處鈐“錢子譬制”篆書陽文方印(圖4右下),印文規(guī)整、文字清晰、金石味濃郁,完全符合民國時的制印風(fēng)格。盆的一面用行草鐫刻“水國生香,巖如作”--銘文,筆法流暢,刀功嫻熟,行草兼顧,完全按章法用筆,言簡意賅,正中主題。在紫砂陶上刻詩文,為陶器增色,而文為陶點睛,陶文并重,兩者相得益彰,猶如錦上添花。盆的另一面刻大朵牡丹花(圖5)。牡丹代表富貴吉祥,有“國色天香”之美稱。自古就有“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之佳句。
四、紫泥如意盆(圖6)盆高5.3厘米,寬19.5厘米,用紫泥制成,砂質(zhì)溫潤,包漿自然,呈栗紫色。因其造型如同如意頭部形狀故得其名。此盆為圈足底,底中心處也鈐有“錢子崔制”篆書陽文方印(圖6右下)。與上述朱泥元寶盆鈐印完全相同,為同一印章所鈐。盆的一面用行草刻“水清石奇,巖如刻”銘文,另一面刻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圖7)。銘文的文字風(fēng)格和繪畫特點也與第三盆完全一致,以上兩件水仙盆除泥料和造型不同外,其制陶和鐫銘應(yīng)出自同一人之手。
上述兩件藏品,前一個是十年前在天津古玩市場購得,后一個是去年清明節(jié)期間,在山東德州古玩店買到。皆因賣者不認(rèn)識底印上篆文,不了解刻銘者是誰,更對我國文字使用和演變?nèi)狈α私?“孿”是“麟”字的古寫,文字改革后已不常用),所以要價不高,筆者以較低價錢得到,說是巧合不如說是緣分,特別是這種名作名刻的作品,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錢子窖為民國初年時紫砂藝人,是制盆高手。
巖如,即邵云儒,宜興川埠上袁村人,清末民初時著名陶刻藝人,出身紫砂世家,著名紫砂藝人邵大赦之子,民國初年曾任江蘇省省立陶工傳習(xí)所技師,傳授刻陶技藝,用筠儒、巖如、北巖、耘如等銘款,其子邵洪明、邵洪坤均為陶刻名家。
以上四件紫砂水仙盆,因所用泥料不同,其顏色相差甚遠(yuǎn),紅黃紫各色俱全。在款識上有的無款,有的僅僅有銘款,有的既有銘款又有底款。四件均為傳統(tǒng)的造型,古意盎然,反映了民國時期的水仙盆概貌,其中三件作品上的陶刻均出之名家之手。文人參與制陶并撰鐫銘文,起始于清代陳鴻壽(1768-1882年)及其幕僚好友郭頻迦、江聽香、高爽泉、史梅查等人。
陳鴻壽,字予恭,號曼生,別號種榆道人,浙江錢塘(今杭州)人。嘉慶六年(1801年)拔貢,清代著名書畫篆刻家、西泠八家之一。在任溧陽縣令時,由于酷愛紫砂,與制陶藝人楊彭年等人合作,共同刨燒了十八種樣式的“曼生壺”。曼生壺的產(chǎn)生對后世文化名人參與制壺和鐫銘影響甚大,因而形成了“陶以字貴,字隨陶傳”之說。因陶生文,隨陶賦文,使陶成為文的載體,雖然陶、文各有自己的審美價值,但是陶文之間相互呼應(yīng),搭配得當(dāng),兩者相輔相成,成為文陶的統(tǒng)一體,這就是“曼生壺”帶給人們的啟迪。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水仙盆的產(chǎn)量雖逐年加大,工藝也有很大改進,但從泥料到作品的文化藝術(shù)內(nèi)涵,均不及民國以前的優(yōu)越。究其根源,是當(dāng)今人們心情浮躁,把精力放在經(jīng)濟利益上,而忽視了紫砂藝術(shù)其內(nèi)在的東西。我們說要發(fā)展紫砂藝術(shù),首先要繼承傳統(tǒng),繼承是為了創(chuàng)新。在紫砂界,無論初學(xué)者還是資深的陶藝師,都把臨摹傳統(tǒng)作品作為重要課程。幾百年來,古老紫砂藝術(shù)能穿越時間壁壘,傳承而長盛不衰,就在于對歷代名家作品的揣摩、摹仿、突破,再結(jié)合自己的理解推陳出新、自成體系是每個大師的必由之路。這是因為名家的作品里蘊含著制作者的氣息和痕跡,還滲透著時代的變化信息,是研究紫砂發(fā)展史的佐證。盡管收藏者因文化藝術(shù)修養(yǎng)和愛好各有差異,品鑒標(biāo)準(zhǔn)也表現(xiàn)了各自的偏愛和喜好,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總的應(yīng)遵循“以老為主、名家為上”的收藏原則,這就是筆者收藏紫砂陶多年的切身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