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穎
從女性主義批評到性別批評
劉 穎
性別批評作為一個整合的研究模式,是對女性主義批評的揚棄和發(fā)展。性別批評的發(fā)展使文學研究擴展到社會性別現(xiàn)象之中,從而對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和男性的性別建構進行社會文化分析。
女性主義批評;社會性別;性別批評
不同歷史時期的的女權運動和批評視角勾勒出女性主義批評的三個主流方向: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以凱特·米莉特的《性政治》為標志,選用男性作家經(jīng)典文本,通過分析由男性建構的社會價值規(guī)約下的女性形象及其經(jīng)歷,揭示了在文學這種父權制意識文化產物中的性別歧視和壓制,對男性作家在作品中表達和再現(xiàn)女性形象的權威性和可信性進行質疑和挑戰(zhàn)。七十年代后期,伊萊恩·肖沃爾特以“女性批評”(gynocritics)致力于女性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批評閱讀,重尋再版被湮沒于男性權威話語之外的女性作家及作品,重讀審視歷史和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和主題,以求重新建立以女性獨有的生活歷史、審美體驗為內容的女性主體身份。以米莉特和肖沃爾特為代表的英美學派所主張的這種細讀和闡釋文學文本,并視文學文本為社會政治對婦女生活命運的直接觀照的實踐性,與同時期出現(xiàn)的、以伊利格蕾和克里斯蒂娃為代表的法國學派的偏重理論性不同,后者將批評的著眼點放在后結構主義對西方哲學傳統(tǒng)中的邏各斯中心的解構上,注重文學批評中的語言、表征、符號和心理表達,通過分裂的語言,多元的差異來消解西方文化中的男性知識和理性主體,顛覆大一統(tǒng)的菲勒斯男權話語價值中心的二元對立體系。后結構主義的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和男性都是不確定的、無界定的主體,不存被概念化和歸類化的所謂主體,只有通過演示性的意義規(guī)范化才能獲得其男性或女性的性別認同。海倫娜·西蘇的女性寫作 (l’écriture feminine)正是探尋被壓迫的女性獨特的自發(fā)性表述,并由此引發(fā)對女性寫作和女性言說的后續(xù)討論。
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 兩種女性主義批評模式,一種是具有鮮明政治色彩的、通過文本的社會批評重塑女性身份的努力,一種是學院氣質濃厚的、對父權制傳統(tǒng)主體和傳統(tǒng)語言進行描述和解析的嘗試,在不斷碰撞并相互滲透中衍生了一種新的研究方向——性別批評。性別批評的相對化整合傾向有助于從廣泛多重的層面理解和把握性別關系,使實踐操作和理論研究形成優(yōu)勢互補,并結合當前對性別研究的最新成果,采取科學的分析方法,從全新的視角闡釋文學文本,而避免重走本質主義的舊路,把文學批評等同于社會政治批評。性別批評的發(fā)展使學科的研討對象不再局限于研究女性及其女性的作品,探尋女性身份和女性語言,而是繼續(xù)擴展到社會性別現(xiàn)象之中,對女性和男性的性別建構進行系統(tǒng)化分析。
在討論性別研究之前,需要厘清“生理性別”(Sex)和“社會性別”(Gender)這一對立的概念范疇。生理性別,作為生物的構成,指的是與生俱來的男女生物屬性,而社會性別是一種文化建構的產物,是通過社會文化意識形態(tài)對人的性別意識和性別行為的塑造,并隨著社會生活的發(fā)展而變化?!吧硇詣e”和“社會性別”的區(qū)分抽離了性別差異所依托的生物學載體,強調了男性和女性在性別角色認知中的社會文化意義。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的作為西方女性主義經(jīng)典文論《第二性》中,明確指出女性在父權制的歷史文化中處于劣勢的根源:“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經(jīng)濟上,沒有任何命運能決定人類女性在社會的表現(xiàn)形象。決定這種……所謂具有女性氣質的人的,是整個文明。只有另一個人的干預,才能把一個人樹為他者”。[1]這一女性主義批評的開創(chuàng)性論斷在此后被不同的思潮流派包括社會性別批評吸收和發(fā)展。無疑女性主義的兩種認識論在重新評價文學中的女性形象,建立女性自己的美學,呼吁婦女獨立解放方面取得了重要的成果,但是無論是英美學派的重構,還是法國學派的解構立場,都無法避免陷入兩種極端的困境之中,即把男、女兩種性別看成二元對立的兩個極點,以此為基礎,探討女性從屬于男性的邊緣劣勢地位,要求女性以男性為參照系獲得同等的價值和權益,部分女性主義者因過于強調女性的獨特經(jīng)驗及女性內在品質的優(yōu)越性,從而進一步肯定并加劇了這種二元分化走向。而對女性的社會壓迫和文化歧視正是源自西方十八世紀理性主義以來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等級化的性別二元對立,好/壞、精神/肉體、文化/自然、主體/客體、男性/女性滲透影響到社會各個領域的思維定式之中。因此后期的女性主義批評也提出了對這種二元對立的性別關系的質疑,這也正是性別批評研究的出發(fā)點。
鑒于這一基準認識,即性別身份和性別差異是社會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產物,并非由兩性的生理屬性所決定,社會性別的形成與階級、種族和其他權力形式密切相關。社會性別不是個體的固有本質,因此不能片面地單求從女性的生活與體驗中歸納出所有女性共有的性別身份原則。性別批評著力于探究具有社會文化內涵的社會性別的建構機制,對社會性別問題進行整體性思考,認為男性和女性身份的形成不是本質化、自然化的結果,而是歷史進程中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文化現(xiàn)象。性別批評因此強調女性身份和男性身份界定的相關性,即男性的性別角色是通過什么是女性而獲得,女性的性別角色是通過什么是男性而確立。這種性別關系的能動性體現(xiàn)了文化的制約機制,反映了個體與主流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話語的相互作用。性別批評關注的是歷史和文學中的性別塑造,分析在社會對性別現(xiàn)象的想象與觀念中,女性和男性不同的感知,對性別關系和角色的差異理解和對此發(fā)揮影響的權力結構,識別為適應性別秩序而內化的文學和美學策略,捕捉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性別顛覆和反抗,目的是要在一個具體的社會和文化的文本中去分析性別關系,從權力和性別的互相作用中理解和把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極其可能的改變。
性別批評認為所有的藝術形式和行為都可以從性別的視角來闡釋,因此社會性別具有普適性,是各項知識的基礎。[2]然而滲透到性別秩序中的權力及受惠群體的利益往往刻意掩蓋性別關系的本質。福柯的權力概念和主體理解給性別研究提供了可能性,即在特殊語境中分析女性和男性的具體經(jīng)驗,也即作為通過歷史話語所建立的主體。主體的思維和行動刻上了社會規(guī)范和控制的烙印。個體成為主體并非只是由于臣服于話語與權力,它還可以塑造和決定自己的生活,對異質規(guī)定進行反抗,從而產生反對話語,達到重估主流話語的目的。??掳言捳Z視為知識組織的歷史形式,使之與權力的生產和再生產相聯(lián)系,這就使當下的權力操作對個體的控制得到了歷史的系統(tǒng)的解釋。權力是控制影響話語的根本因素,話語和權力是不可分的一體,權力是通過話語得以顯現(xiàn),對話語的掌握就是對權力的掌握。性別話語對進入到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的話語進行規(guī)范和生產,將女性置于男性的“他者”地位,將女性話語置于男性主流話語之下,并促使這種權力話語分配的標準化和正?;?。性別批評就是要在文學文本這一歷史的見證中聚焦于社會權力的基本要素——社會性別,揭示并質疑象征帷幕下的等級性別話語秩序。
姿勢、表情等行為規(guī)則和衣著打扮等服飾要求也構成了男性和女性的特征與差異,社會對女性的形體和行為的要求顯然比對男性苛求許多。女性為迎合淑女規(guī)范的種種身體控制和自我約束實際上是對社會統(tǒng)治關系的臣服。被寫入男性或女性特征的社會規(guī)則和慣例是處在一個持續(xù)地被演示的過程,個體通過著裝或言談等行動,產生建立了依據(jù)社會要求而形成的性別。所以性別的形成,采用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用語,是一種行為,或以朱迪特·巴特勒所言,是述形性的效果。每一個文化所定義的性別特征和差異都有所不同,性別批評的任務還要關注“差異獲得轉義或者新義的過程?!盵3]因此,性別批評的研究對象還要包括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性別特征及其差異,以及性別轉化過程中所承載的社會文化動因。
社會性別是文化建構的產物,這就要求性別批評也把男性研究作為性別研究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性別批評框架下進行兩性視角的對話。更多情況下性別批評把注意力投向女性,相對于女性對女性性別特征的豐富表述,男性表現(xiàn)得似乎是一種毫無特點,中性化和模式化的人,性別本質所包含的男性體驗和身份常常被有意或無意地忽略掉。實際上男性的地位是通過女性的階級、倫理、宗教、年齡等因素而確定的,男性與權力的關系,男性的社會化進程,男性的危機是社會性別關系中不可回避的話題,因此“研究男人和男性作為歷史、文化和社會中不斷變化著的構成現(xiàn)象,”[4]不僅是男性研究的目的,也是在性別批評的框架下更好地與女性研究相輔相成、互為補充,從而更為客觀地探討文學作品中的性別建構及其內含的社會文化意義。
性別批評作為一個整合的研究模式,是對女性主義批評的揚棄和發(fā)展。它突破了傳統(tǒng)的學科界限,在社會學、人類學和文化學知識的交叉網(wǎng)絡中進行文學批評,采用話語分析、解構主義和闡釋學等多元化研究方法分析文學作品中的性別關系,其明確的問題意識,兼收并蓄的批評實踐,為文學理論和研究開拓了廣泛的思考空間。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309.
[2]Vgl.Christina von Braun/Inge Stephan,(Hg.): Gender Studien.Eine Einführung. Stuttgart/Weimar:Wetzlar,2005.S.18.
[3]Marie-luise Angerer/Johanna Dorer (Hg.):Gender und Medien.Theoretische Ans?tze,empirische Befunde und Praxis der Massenkommunikation.Ein Textbuch zur Einführung Wien:Braumüller, 1994.S.11.
[4]BauSteineM?nner(Hg.):Kritische M?nnerforschung.Neue Ans?tze in der Geschlechtertheorie.Berlin/Hamburg:Argument-Verlag, 1996.S.6.
FromFeministCriticismtoGenderStudies
Liu Ying
Gender studies, as an integrated research mode, is both discard and development of feminist criticism. The development of gender criticism has enabled literary studies to extend to the phenomena of gender in the society and thereby to analyze the gender structure of male and female characters in the context of social culture.
feminist criticism;gender;gender studies
ClassNo.:I206DocumentMark:A
趙潔婷 蔡雪嵐)
劉穎,在讀博士,副教授,遼寧師范大學,遼寧·大連。郵政編碼:116029
1672-6758(2010)06-00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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