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松
(寧波大學法學院,浙江寧波 315211)
刑事訴訟中的逮捕是經(jīng)人民檢察院批準或決定,或人民法院決定,由公安機關執(zhí)行的,對有證據(jù)證明有犯罪事實,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采取取保候審、監(jiān)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社會危險性,而有逮捕必要的,暫時剝奪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逮捕作為刑事訴訟中最為嚴厲的強制措施,猶如一把“雙刃劍”,準確適用逮捕可以有力地打擊犯罪,對防止犯罪嫌疑人社會危險性,確保訴訟順利進行起著重要的保障作用;不當適用則直接涉及剝奪公民的人身自由,可能侵犯人權。
逮捕權是檢察權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20世紀 90年代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審查批捕制度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1998年 10月 2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關于完善人民檢察院偵查工作內(nèi)部制約機制的若干規(guī)定》,實行偵查工作與審查決定逮捕工作相分離,人民檢察院偵查部門在偵查中需要逮捕犯罪嫌疑人的,一律由審查逮捕部門審查。2002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偵監(jiān)廳對審查逮捕工作方式進行改革,將《逮捕案件審查報告》和《逮捕案件審批表》整合為《審查逮捕案件意見書》,進一步簡化了內(nèi)部工作程序。2006年 8月 17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又頒布了《人民檢察院審查逮捕質量標準 (試行)》等。但總體而言,審查批捕制度改革遲緩,進展不大。伴隨著司法改革進入新的階段,審查批捕制度改革應當引起高層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足夠關注。
現(xiàn)行的審查批捕程序完全是一種檢察機關單方的職權行為,是一種行政化的審批程序。這種行政化的審批程序的缺陷主要表現(xiàn)在:
(一)審查方式的書面化。1999年 1月 18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以下簡稱《規(guī)則》)第九十二條規(guī)定:“審查逮捕部門辦理審查逮捕的案件,應當指定辦案人員進行審查。辦案人員應當審閱案卷材料,制作閱卷筆錄,提出批準或者決定逮捕、不批準或者不予逮捕的意見……”檢察機關批準或決定逮捕案件,審查批捕人員唯一需要做的是審閱偵查機關的案卷材料。
(二)犯罪嫌疑人不能充分介入審查批捕程序。在審查逮捕階段,犯罪嫌疑人作為訴訟主體不僅不能主動地介入審查批捕程序,而且即便是被動地接受檢察機關的訊問都成為問題。實務界對檢察機關審查逮捕階段能否訊問犯罪嫌疑人一直存有爭議。有的認為,1998年 1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聯(lián)合頒布的《關于刑事訴訟法實施中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二十七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審查公安機關提請批準逮捕的案件,應當作出批準或者不批準逮捕的決定,對報請批準逮捕的案件不另行偵查?!倍崋柗缸锵右扇藢儆趥刹樾袨?因此,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期間不應當訊問犯罪嫌疑人?!兑?guī)則》第九十七條規(guī)定:“審查逮捕部門辦理審查逮捕案件,不另行偵查。在審查批捕中如果認為報請批準逮捕的證據(jù)存有疑問的,可以復核有關證據(jù),訊問犯罪嫌疑人、詢問證人。但訊問未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的,訊問前應當征求公安機關或者本院偵查部門的意見?!鄙鲜鲆?guī)定盡管肯定在審查批捕環(huán)節(jié)檢察機關有權訊問犯罪嫌疑人,但這種訊問程序仍有不少缺陷,表現(xiàn)在:第一,在審查批捕中,只有在辦案人員認為報請批準逮捕的證據(jù)存有疑問時,才可以訊問犯罪嫌疑人。而且審查逮捕中的訊問限于核實案件的事實與證據(jù),沒有規(guī)定檢察機關必須去了解掌握與“逮捕必要性”相關的信息。這顯然不利于檢察機關全面評估犯罪嫌疑人的人身危險性。第二,對訊問犯罪嫌疑人的要求除部分案件規(guī)定是“應當”外,其他案件只是“可以”。第三,訊問未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訊問前應當征求偵查機關的意見。也就是說,如果偵查機關不同意訊問,審查逮捕部門則不能訊問。由于存在以上缺陷,當前審查逮捕工作中,檢察辦案人員對絕大多數(shù)案件不提訊犯罪嫌疑人,即便是提審犯罪嫌疑人,其目的也是為了復核有關證據(jù),而不是為了聽取犯罪嫌疑人對逮捕的意見。
(三)辯護律師不能充分介入審查批捕程序。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九十六條規(guī)定,在偵查階段,受委托的律師有權向偵查機關了解犯罪嫌疑人涉嫌的罪名,可以會見在押的犯罪嫌疑人,向犯罪嫌疑人了解有關案件情況,律師可以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咨詢、代理申訴、控告,犯罪嫌疑人被逮捕的,律師可以為其申請取保候審。在審查批捕階段,律師基本上不能介入審查批捕程序。律師既無閱卷權,也無調查取證權,難以從檢察機關或通過自身的調查了解掌握有關案件及犯罪嫌疑人應否逮捕的任何信息。
(四)被害人不能介入審查批捕程序。我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雖然賦予被害人以當事人的法律地位,但在進行具體權利分配時,并未賦予被害人享有與其當事人身份相應的權利保障。在審查批捕階段,被害人連基本的知情權都沒有。如現(xiàn)行法律沒有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作出的不批準逮捕決定應當告知被害人。偵查階段被害人知情權的缺失,導致其無法通過法定途徑了解案件的進展情況以及犯罪嫌疑人是否被采取逮捕強制措施。
審查逮捕案件,發(fā)現(xiàn)應當逮捕而公安機關未提請批準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應當建議公安機關提請批準逮捕。如果公安機關不提請批準逮捕的理由不能成立的,人民檢察院也可以直接作出逮捕決定,送達公安機關執(zhí)行?!备鶕?jù)這一規(guī)定,各級檢察機關在審查批捕中都可以直接自行決定逮捕犯罪嫌疑人,而且都把它作為偵查監(jiān)督部門考核加分的主要內(nèi)容。在2003年至 2007年間,全國檢察機關對應當逮捕而未提請逮捕,直接決定追加逮捕的達 63500人[1], 2008年這一數(shù)字達到 20703人[2]。這種規(guī)定和做法混淆了檢察官和警察的角色,使檢察機關集申請權、決定權于一身,喪失了其應有的中立性,也不符合權力監(jiān)督原理?!兑?guī)則》第九十二條甚至還強調規(guī)定:“審查逮捕部門辦理審查逮捕案件,不能直接提出采取取保候審、監(jiān)視居住措施的意見。”該解釋的出發(fā)點實質上是為了限制不批捕的適用。
(六)審查決定的審批化?!缎淌略V訟法》第六十七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批準逮捕犯罪嫌疑人由檢察長決定。重大案件應當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薄兑?guī)則》第九十二條規(guī)定,審查批捕案件由辦案人提出批準或者決定逮捕、不批準或者不予逮捕的意見,經(jīng)部門負責人審核后,報請檢察長批準或者決定;重大案件應當經(jīng)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這種由辦案人承辦、部門負責人審核、檢察長決定的審查逮捕辦案程序,完全是一種內(nèi)部行政式的審批程序,而不是訴訟程序。其后果是定審分離,審者不定,定者不審,辦案責任難以分清。
由此可見,現(xiàn)行審查批捕程序還不具有“訴訟”的形態(tài),完全是一種超職權主義的、行政化的單方面追訴活動。檢察機關批準或決定逮捕一般只是進行書面審查,并不是必須聽取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律師的意見,更不用聽取被害人的意見。梅利曼教授指出,“訴訟權利的不平等以及書面程序的秘密性,往往容易形成專制暴虐制度的危險”[3]。這種書面化、審批化、信息來源單一化的行政式的審批程序,其后果必然是程序神秘化、控辯失衡化、責任分散化。
鑒于檢察機關的審查逮捕權存在種種弊端,不少學者認為,應將逮捕權交由審判機關行使。筆者不同意這種觀點。我國《憲法》第三十七條規(guī)定:“任何公民,非經(jīng)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決定或者人民法院決定,并由公安機關執(zhí)行,不受逮捕?!薄缎淌略V訟法》第五十九條規(guī)定:“逮捕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必須經(jīng)過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人民法院決定,由公安機關執(zhí)行。”從上述規(guī)定看,人民檢察院具有逮捕的批準權和決定權,而人民法院只享有逮捕決定權。因此,將逮捕權改由法院行使,違背憲法規(guī)定。司法改革必須遵守合法性原則。合法性是法治的基本要求,改革的各項措施要以憲法和法律為依據(jù)。認真總結過去十年司法改革的經(jīng)驗教訓,可以清楚地看到,任何制度的改革都是難以一步到位的。從長遠看,人民法院對逮捕案件享有司法審查權具有合理性和正當性。但在我國現(xiàn)實條件下,把批捕權全部歸屬于法院,既不合法,也不符合漸進性改革的思路。
《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 9條第 3款規(guī)定:“任何因刑事指控被逮捕或拘禁的人,應被迅速帶見法官或其他經(jīng)法律授權行使司法權力的官員。”公約在提及“司法權力”時采用了“jud icial power”的用語。從邏輯上看,“其他經(jīng)法律授權行使司法權力的官員”顯然是排除法官的,這就意味著在法官之外還有其他人可以行使司法權。聯(lián)合國《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 9條規(guī)定:“逮捕、拘留某人或調查該案的當局只應行使法律授予他們的權力,此項權力的行使應受司法當局或其他當局的復核?!薄稓W洲人權公約》第 5條第 3款規(guī)定:“依照本條第 1款第3項的規(guī)定而被逮捕或拘留的任何人,應立即送交法官或其他經(jīng)法律授權行使司法權的官員,并應有權在合理的時間內(nèi)受審或在審判前釋放?!薄睹乐奕藱喙s》第 7條第 5款規(guī)定:“應將被拘留的任何人迅速提交法官或其他經(jīng)法律認可的行使司法權的官員,該人有權在一段合理時間內(nèi)受到審判或予以釋放而不妨礙訴訟的繼續(xù)。對該人可予以保釋以保證該人出庭受審?!睆纳鲜鰢H人權公約規(guī)定看,“其他經(jīng)法律授權行使司法權力的官員”都有權行使逮捕權。因為這些官員獨立于實施逮捕和拘禁的機構,他們可以用不偏不倚的態(tài)度審查決定的合法性,以及以客觀的態(tài)度審查是否有充足的理由繼續(xù)進行拘禁。我國的法院和檢察院都是國家的司法機關。在目前的憲政體制下,逮捕權仍由檢察機關行使,具有合法性、合理性和正當性。但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如果檢察機關對批捕權的行使仍墨守成規(guī),采用行政化的審批程序,既不符合權力制約原則,也不符合司法改革的精神,還會遭致社會各界和學者更多的詬病。筆者建議,檢察機關應當加快推進審查批捕程序的訴訟化改造,這既是實現(xiàn)批捕程序科學化的需要,也是回應質疑,確保批捕權正當性的應對之策。
基于檢察機關對逮捕的審查應屬于司法審查的本質特點,通過訴訟程序是實現(xiàn)司法審查的基本途徑。訴訟的構成必須具備控方 (原告)、承控方 (被告)、聽訟方(審理者)等三個基本條件,檢察機關只有在聽取訴訟雙方的意見后,才能對逮捕的合法性作出判斷和決定。司法程序具有被動性、公開透明性、多方參與性和親歷性等基本特征。而在我國現(xiàn)行審查批捕程序中,只有控方(偵查機關)和承控方(犯罪嫌疑人),審查批捕部門作為嚴格意義上的聽訟方還沒有形成。這種缺乏制約的權力必然導致濫用。因此,審查批捕程序的改革必須從權力制約入手,通過司法權的介入以形成對控訴權的限制。
規(guī)范審查批捕行為,當務之急就是要建立健全審查逮捕權的監(jiān)督制約機制,推進審查批捕方式的訴訟化改造,形成控(偵查部門,包括公安機關的偵查部門和檢察機關的自偵部門)、辯 (犯罪嫌疑人及其律師)、審(檢察機關的偵查監(jiān)督部門)三方組合的訴訟格局,以確保行使審查逮捕權的檢察官保持中立,依法獨立、公正行使這項司法審查權。改革逮捕制度,必須建立抗辯式的審查批捕模式,要讓逮捕的決定者獲取更多更全面的信息,以便更好地判斷是否具有逮捕的必要性,是否有必要羈押,可否可以采取取保候審、監(jiān)視居住等非羈押性措施,做到兼聽則明、居中裁決。
《規(guī)則》第一百零三條賦予了審查批捕檢察官直接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權力。這一規(guī)定混淆了檢察官和警察的角色,不符合權力監(jiān)督原理,應予修改。審查批捕人員要遵循告訴受理原則,對逮捕的司法審查程序仍由偵查機關提請而啟動。偵查機關認為需要逮捕被控人的,應提出申請連同偵查收集的證據(jù)材料,移送檢察機關審查。對于公安機關應當提請逮捕犯罪嫌疑人而沒有提請逮捕的,或逮捕后沒有及時執(zhí)行的,檢察機關應當通過“說明不報捕(執(zhí)行)理由通知書”等形式,進行程序上的監(jiān)督,而不能自行決定逮捕后直接通知公安機關執(zhí)行。
聯(lián)合國《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 11條規(guī)定:“任何人如未及時得到司法當局或其他當局審問的有效機會,不應予以拘留。被拘留人應有權為自己辯護或依法由律師協(xié)助辯護?!辟x予犯罪嫌疑人申辯權有利于改變審查結構上的單向性,有利于形成犯罪嫌疑人與檢察機關之間的訴訟制衡關系,從而增強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護。訊問犯罪嫌疑人的目的,一是為了核實證據(jù);二是為了聽取犯罪嫌疑人的申辯意見,進而審查犯罪嫌疑人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采取取保候審、監(jiān)視居住措施是否可以防止發(fā)生社會危險性;三是為了審查偵查機關在偵查過程中是否存在刑訊逼供、誘供等違法行為。為此,在相關的司法解釋中應當明確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在審查逮捕時必須訊問犯罪嫌疑人。同時,在《規(guī)則》中應增加規(guī)定:公安機關在提請批捕或檢察機關自偵部門在移送審查逮捕意見時,應當告知犯罪嫌疑人有權向審查逮捕部門提出不予逮捕的意見;犯罪嫌疑人有權在審查決定、批準逮捕中口頭陳述不受逮捕的理由,檢察機關應當記錄或者保存在卷。
2008年 6月 1日新的《律師法》開始實施。這部曾被視為著力解決律師“會見難”、“閱卷難”、“調查取證難”痼疾,充分體現(xiàn)人權保護等先進司法理念的新法,由于與《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不一,導致司法機關和律師在實際工作中認識不一,難以執(zhí)行,律師們所期盼的會見、閱卷、調查取證三大權利,仍然行使艱難。筆者認為,保障律師審查批捕階段的介入權必須著力解決以下問題:1.切實落實律師的會見交流權。新《律師法》第三十三條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受委托的律師憑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律師事務所證明和委托書或者法律援助公函,有權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了解有關案件情況。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被監(jiān)聽。”根據(jù)這一規(guī)定,受聘律師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只要憑“三證”(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律師事務所證明和委托書或者法律援助公函)即可,無需經(jīng)過偵查機關批準;而且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偵查機關不得以任何方式(包括派人在場、使用監(jiān)聽設備等)進行監(jiān)聽。顯然,這一規(guī)定是對《刑事訴訟法》“批準”及“在場”制度的突破,它意味著律師在偵查階段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不再受偵查機關的任何限制,也不受時間、次數(shù)的限制。這對于保障律師在偵查階段及時與在押犯罪嫌疑人進行會見交流,保護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無疑具有深遠的意義。2.賦予律師享有申請收集、調取、保全證據(jù)的權利。新《律師法》第三十五條規(guī)定:“受委托的律師根據(jù)案情的需要,可以申請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收集、調取證據(jù)或者申請人民法院通知證人出庭作證。律師自行調查取證的,憑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和律師事務所證明,可以向有關單位或者個人調查與承辦法律事務有關的情況。”這一規(guī)定“取消”了《刑事訴訟法》第三十七條關于辯護律師調查取證要經(jīng)過檢察院、法院“許可”以及被害人、證人“同意”的規(guī)定。據(jù)此,不少同志認為,律師在偵查階段取得了調查取證權[4]。筆者認為,從本條前后兩款的關系來看,并沒有明確授權律師在偵查階段調查取證,甚至沒有授權律師申請偵查機關調查取證權,就此而言,它與《刑事訴訟法》第三十七條并沒有本質區(qū)別。為了保證受委托的律師在審查批捕階段的介入權,筆者建議賦予律師在偵查階段享有申請收集、調取、保全證據(jù)的權利。同時,基于代理申訴、控告的需要,還可以對犯罪嫌疑人不構成犯罪的事實及遭受刑訊逼供的事實進行必要的調查取證。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的主要任務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并代理申訴、控告。既然代理申訴、控告,就須有一定的事實和法律根據(jù)。因此,在代理申訴、控告過程中,律師可以對犯罪嫌疑人不構成犯罪的理由(諸如不在犯罪現(xiàn)場、不夠刑事責任年齡、患有精神病或屬于正當防衛(wèi)、緊急避險等)進行調查取證。3.賦予律師偵查階段的閱卷權。新《律師法》在《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六條規(guī)定的基礎上,增加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有權查閱、摘抄和復制“案卷材料”,這是法律賦予律師案件知情權的一個重要突破。這一規(guī)定基本上使公訴人和辯護人在審查起訴階段有了同等的閱卷權。但新《律師法》仍沒有規(guī)定在審查批捕階段享有閱卷權。為了較好地發(fā)揮律師在審查批捕階段的應有作用,建議賦予律師享有一定的閱卷權,即受委托的律師享有查閱訊問犯罪嫌疑人的筆錄、訴訟文書和鑒定意見的權利。
檢察機關的不批準逮捕決定與被害人的權益保護息息相關。在被害人的權益受到侵害的情況下,一旦檢察機關認定沒有證據(jù)證明有犯罪事實或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不能認定構成犯罪,不僅不能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而且被害人也難以獲得民事賠償。而在無逮捕必要的案件中,作出無逮捕必要的決定也會對被害人權益產(chǎn)生影響。因此,在作出不批準逮捕決定時,應當給予被害人以充分的表達意見的程序參與權。筆者建議:1.被害人在審查批捕階段有聘請律師的權利。刑事案件中的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或者近親屬,自案件立案偵查之日起,可以聘請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咨詢、代理申訴和控告,即將現(xiàn)行的被害人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的時間由審查階段提前到偵查階段。2.在審查批捕階段賦予被害人陳述和發(fā)表意見的權利。
當前對批捕階段設置聽證程序存在不同看法。一種觀點認為,建立批捕聽證程序,是保障人權的需要[5]。另一種觀點認為,聽證式審查逮捕方式在當前不具有可行性,理由是:1.資源的限制,尤其是警察資源的限制。按照聽證式審查的制度設計,提請逮捕的一方必須出席由審查方主持的聽證會,闡述逮捕的理由與證據(jù)條件,這在目前的司法資源狀況下將遇到極大的困境,并不具有現(xiàn)實的可能性。2.我國法定逮捕條件不適合聽證式審查短時間內(nèi)作出決定的制度慣例。3.從現(xiàn)階段犯罪嫌疑人的素質、接受律師幫助狀況以及公安機關與犯罪嫌疑人實際掌握的案件信息量來看,我國并不具備聽證式審查逮捕的實質性條件[6]。筆者認為,增設批捕聽證程序能給予各方充分表達意見的機會,形成各方對逮捕過程的更為有效的參與和監(jiān)督,實現(xiàn)對檢察機關逮捕決定權的監(jiān)督和公民權利的保護,有利于維護司法機關公正、民主的形象。其意義表現(xiàn)在:1.有利于檢察機關聽取各方意見,保證逮捕決定的合理性。聽證制度中的公開、辯論原則有助于幫助檢察人員聽取多方面的意見,對證據(jù)材料進行詳細甄別,可以幫助檢察機關做出合理的決定,防止少數(shù)司法人員因個人主觀上的原因和自身對案件理解上的偏差而做出錯誤決定的情況。2.有利于對檢察機關逮捕決定權進行有效監(jiān)督,防止權力濫用。在聽證的基礎上做出決定,是聽證制度的重要內(nèi)涵。通過公開聽證的形式,讓決定機關公開自己的事實認定、決定理由和根據(jù),讓當事人進行“面對面”的質證和辯論,這是一種有效的監(jiān)督制約形式。
根據(jù)批捕程序應當具有訴訟形態(tài)的程序要求,批捕聽證程序應當體現(xiàn)訴訟中的三方主體參與,即控辯雙方加上居中裁決的中立機構。控方是提請批捕的偵查人員,辯方是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中立的裁決者是檢察機關的偵查監(jiān)督部門人員。被害人及其委托的代理人可以參與批捕聽證程序。筆者把批捕聽證程序具體設計如下:1.批捕聽證程序的主體。批捕聽證程序應當體現(xiàn)訴訟中的三方構造,即控辯雙方加上居中裁判的中立機構??胤绞翘嵴埐扇〈稄娭拼胧┑膫刹槿藛T或檢察人員;辯方是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中立的裁判方由檢察機關的偵查監(jiān)督部門人員擔任。在必要時雙方還可以傳喚證人、鑒定人到場。對于有被害人的,允許被害人及其委托的訴訟代理人參加。2.批捕聽證程序的階段設計。公開聽證程序舉行時,由檢察機關的偵查監(jiān)督部門主持召開,聽證雙方當事人到場參加。首先是由決定采取強制措施的控方陳述其作出決定的理由。其次,由控方承擔舉證責任,提交證據(jù)證明采取逮捕措施的必要性與合理性。然后,由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就控方提出的證據(jù)同控方展開質證,雙方可以就逮捕措施的適用及相關證據(jù)發(fā)表意見,并可以相互辯論。再次,由中立的裁判方在聽取雙方意見的基礎上,結合有關證據(jù)進行評議。最后,根據(jù)評議的結果作出適用逮捕程序是否合法與必要的決定。對于控方證據(jù)足以證明有必要采取逮捕措施的予以支持,對于不足以證明其必要性的作出解除拘留或逮捕的決定。
聯(lián)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規(guī)定:“對被逮捕和羈押的人必須告知逮捕、羈押的理由以及不利于他的任何控告?!狈缸锵右扇藨斚碛斜桓嬷丁⒘b押理由的權利。我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八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對于公安機關提請批準逮捕的案件進行審查后,應當根據(jù)情況分別作出批準逮捕或者不批準逮捕的決定。對于批準逮捕的決定,公安機關應當立即執(zhí)行,并且將執(zhí)行情況及時通知人民檢察院。對于不批準逮捕的,人民檢察院應當說明理由;需要補充偵查的,應當同時通知公安機關。”上述規(guī)定強調對于不批準逮捕的,檢察機關要說明理由。近年不少檢察機關推行“法律監(jiān)督說理”機制探索。其中不捕說理是其中的重要內(nèi)容。如浙江省余姚市人民檢察院從 2004年就開展了以不捕說理為重要內(nèi)容的偵查監(jiān)督工作機制改革。從 2005年 1月至 2006年 6月,該院審查作出不予逮捕決定共 111件 143人,其中無罪不批準逮捕的 30人,因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不批準逮捕的 74人,構成犯罪無逮捕必要的 39人。對于該院作出的不予逮捕決定,公安機關提請復議、復核僅 1件(該件經(jīng)寧波市人民檢察院復核維持了原不予逮捕決定)[7]。這說明不捕說理制度有效保證了案件質量。既然不捕要向公安機關說明理由,那么相應地建立逮捕理由書面說明制度更有必要性和緊迫性。
聯(lián)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 9條第 4項規(guī)定:“被羈押者,無論是因受到刑事指控被拘禁,或者是受到行政性拘留,皆有權啟動法律程序,即向司法機關對羈押的合法性提出異議,如果該羈押被認為非法,則被羈押者應被釋放。”《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 32條規(guī)定:“被羈押者隨時都可以提起對拘禁的異議,還應允許律師或家庭成員代表被拘禁者啟動這一程序,司法機關不僅應審查羈押程序的合法性,尤應審查拘禁的原因及必要性,這一程序應盡可能簡單并迅速地進行,應只需極少的花費或者根本不須任何費用來啟動這一程序?!睂αb押提出異議有利于防止不必要的羈押。我國《刑事訟訴法》第七十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認為人民檢察院不批準逮捕的決定有錯誤的,可以要求復議。如果意見不被接受,可以向上一級人民檢察院提請復核。該條確認了不批準逮捕決定存在錯誤的可能,那么,批準逮捕決定同樣存在錯誤的可能,且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處于明顯的弱勢地位,其合法權利更應當予以有效保護。因此,要求復議、復核的權利不應成為公安機關的特權。筆者建議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檢察機關采取的逮捕決定不服時,有權向作出決定的機關申請復議,檢察機關應當及時 (可考慮在其接到復議申請 5日以內(nèi))作出復議決定并書面答復申請人;如對復議決定仍不服,有權向作出決定機關的上一級檢察機關提請復核,上一級檢察機關應當立即復核,并及時作出是否變更的決定,復核決定為終局決定。
為了保護被害人的合法知情權,檢察機關應當將不批準逮捕決定通知被害人,同時,應明確賦予被害人對不批準逮捕決定的申訴權。在刑事案件中,被害人作為訴訟當事人一方,與案件的最終處理結果有著直接的利害關系。法律雖然規(guī)定檢察機關作出不批捕決定后,公安機關可依法復議和復核,但在司法實務中,公檢兩部門多為內(nèi)部相互協(xié)調處理,復議和復核案件的比率極低。如果明確規(guī)定檢察機關應告知被害人不批準逮捕理由,作為關心案件處理結果的被害人,認為案件不批捕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就會行使自己的申訴權來啟動監(jiān)督程序,以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這樣,不僅使檢察機關的執(zhí)法活動置于被害人的監(jiān)督之下,而且也有利于提高辦案的社會效果,維護社會穩(wěn)定。
逮捕是剝奪犯罪嫌疑人人身自由的最嚴厲的一種強制措施。從本質上看,審查逮捕是具有裁斷性質的事項,應當由司法人員在認真審查偵查機關的逮捕請求后作出。通過審查批捕程序的訴訟化改造,實現(xiàn)批捕程序的法治化,有利于防止暗箱操作,減少司法腐敗,督促辦案人員正確行使職權,有效地防止逮捕措施的不當適用,保證司法公正。根據(jù)我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檢察機關在審查批捕環(huán)節(jié)履行著司法審查職能。審查批捕程序的訴訟化,可以在審查批捕階段形成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為兩翼,檢察機關居中裁判的“等腰三角形結構”,這種訴訟結構可以克服目前的“強職權主義”色彩,保證審查批捕檢察官地位的中立性和獨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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