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加宏
(安慶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安慶 246011)
框架轉換與幽默言語意義的識解
江加宏
(安慶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安慶 246011)
幽默言語是人類日常話語中經常出現(xiàn)的一種語言交際形式。Fillmore的框架理論提出百科知識和生活經驗同語言知識緊密聯(lián)系,它們共同促使對意義的理解。本文試以框架理論中的框架轉換為視角,探討幽默言語解讀過程中如何通過框架轉換來識解言語中的幽默效果。
框架理論;框架轉換;幽默言語;意義識解
幽默言語是人類日常話語中經常出現(xiàn)的一種語言交際形式,是一個古老的研究課題。近年來,無論是幽默言語的理論還是語用研究,都方興未艾。國內有學者或以Grice(1975)的合作原則為視角,或以Sperber&Wilson(1995)的關聯(lián)理論為指導,或以Faulkner&Turner(1998)的概念整合為理論支持,或就幽默在言語交際中的效果等方面,對此進行了研究。國外也有一些學者對幽默言語進行過語用分析。他們研究了幽默言語的策略,幽默言語行為的參與角色,幽默言語的幽默度,以及幽默言語所反映的社會特性等。這些研究在深化我們對日常會話中幽默言語的理解上均起到了重要作用。本文擬以Fillmore(1994)提出的框架理論為視角,嘗試性地探究幽默言語意義識解過程中如何通過框架轉換來理解言語的幽默效果。
框架這一概念起始于心理學家對記憶的研究。Filmore將框架概念引入語言學研究,把框架定義為能與典型情景相聯(lián)系的“語言選擇的任何系統(tǒng)”,包括詞匯的組合、語法規(guī)則。每個框架都帶有多種信息,有些是關于如何使用框架的信息,有的是關于所期待發(fā)生的事件的信息,有的是關于當期待無法得到證實時的解決方法。
Fillmore(1994)認為框架由一系列相關的范疇組成,它的結構根植于生成語言的語境,因此除了詞匯和話語的客觀意義之外,說話者的腳本經驗,話語預設的社會機制,百科知識,信仰等也對詞匯和話語意義的生成起著十分關鍵的作用,它們和語言知識密不可分。某些特定的詞匯和結構激活語用者頭腦中對應的框架,不參照詞匯和話語所在的框架,意義無法實現(xiàn)。例如,要想理解breakfast的含義,首先要有一日三餐這一概念,該單詞的基本意義為“睡眠之后在一天較早的時候吃的,吃的內容相對固定?!痹诿绹杂⒄Z為母語的人可能用breakfast表示以下三種情況中的一種:如果整個早晨都在睡覺,breakfast在下午兩點吃,主要食物為雞蛋,吐司,咖啡和橙汁;如果整個晚上熬夜,breakfast指早晨七點享用的雞蛋和吐司等;如果是睡了整個晚上,breakfast則指早晨七點的花生黃油,果凍布丁和三明治等。
Fillmore(1994)還認為框架是一個概念系統(tǒng),語言本身所承載的信息可能有限,因此語用者在交際過程中會借助話語信息建構一個能表征句子意義的框架,激活頭腦中預設的網(wǎng)絡,建立起無數(shù)聯(lián)系,協(xié)調各種信息,創(chuàng)建各種映射,從而構建一個可以表征當前話語信息的新框架。被激活的新框架有一系列槽(slot)(空位)和填充項(filler)組成,這些槽和填充項形成了語用者的解釋和心理期待,影響著受眾對話語的理解??蚣艿淖饔弥饕w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1)在合適的框架內,語用者更加容易理解框架內成分之間的各種關系;(2)框架有助于語用者推導出話語中缺損的信息。
框架理論(Fillmore 1994)認為,在意義的識解過程中,背景知識和話語語境信息至關重要,它們參與信息的表征和意義的構建。對同一情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識解路徑,不同的讀者因為個人經歷和興趣的不同,有時會對同一語篇產生不同的識解。Anderson等人曾對兩組被試就同一語篇的理解做過測試,他們發(fā)現(xiàn)認知框架的確與讀者的興趣和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這兩組被試對同一語篇的理解有著天壤之別??梢?,話語的意義不是取決于話語的詞匯內容,而是取決于語用者的認知框架的激活。Bartlett同樣認為,我們對話語的理解和記憶不是依賴于對話語的直接復制 (straight reproduction),而是依賴建構。語用者會在建構過程中利用話語的信息,喚起大腦中與之相關的知識,共同建立起一個與當時情境和話語意圖一致的心理表征(mental representation)。
20世紀興起的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能力是認知能力的一部份,語言結構的理解與認知過程(如感知,注意,記憶等)密切相關,語言運用的過程同其他的認知機制的工作過程是一致的,語言使用的規(guī)則蘊含一般的認知原則。語言的意義不是在于語言本身,而是在于由許多認知活動構成的框架(frame)之中?!白匀徽Z言中的意義是一種信息結構,編碼于人類的心智之中。”在實際語言運用中,框架不是恒定不變的,它會隨著話語的展開而相應地發(fā)生變化,即框架轉換(frame shifting).框架轉換理論為語言的認知層面與社會和文化層面的關聯(lián)提供了有效途徑,為我們研究語言意義的識解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語言信息激活框架,但認知的復雜性為詮釋同一事件提供了多個視角。事件與事件的聯(lián)系是復雜和微妙的,我們用已有的知識預測新的事件,當語項中的填充項與我們的預測相一致時,原先構建的框架成立,框架中的語義就是預測的意義。當填充項與預計相反時,就應該建立新的框架,語項的關系要重新建立,語項也就隨之改變。例如:
(1)Interviewer:Were Romeo and Juliet sleeping together?
Barrymore:They certainly were in the Chicago Company.
從上面記者和Barrymore(莎劇的一位名演員)展開的對話可以看出,記者的話語建構了一個以劇本《羅密歐和朱麗葉》為背景知識的認知框架。在此框架中,羅密歐和朱麗葉是意大利的一對青年戀人,兩家有世仇。記者是想要Barrymore證實劇本內的兩位青年是否同居了??墒牵珺arrymore的回答卻建構了另一個認知框架,它是根據(jù)美國的一家演出公司的劇本為基礎的。這里的“他們”已不再是劇本里的人物,而可能指稱的是演員自己了。由于演員與劇中的人物已經建立了一種比較穩(wěn)固的認知關系,人們往往可以用角色來轉喻指代演員名。這樣Barrymore說的sleeping可能是美國改編后的劇本內加入了床第鏡頭,也可能指的是兩位美國演員在劇外是情侶關系。故對該話語意義的識解需進行框架轉換。
句子意義是一種概念結構,句子的語法不是指定上下文傳達的意義,而是給語言使用者提供線索建構信息表征,框架可被視為語言結構的基礎。框架不是一種靜態(tài)的知識結構,而是出于知識網(wǎng)絡中的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每個框架有一個或多個槽,每個槽對填充項都有限制。人們利用長期記憶中的信息構建認知框架,但是語言信息中出現(xiàn)的轉折詞(disjunctor)會打破空位填補的限制條件,這將促進讀者進行框架轉換,從而對意義進行重新識解。請看下面例句:
(2)Bythe time Maryhad had her fourteenth child,she’d finallyrun out ofnames tocall her husband.
(3)I let my accountant do my taxes because it saves times;last springit saved me ten years.
例(2)絕大部分語言信息呈現(xiàn)的框架與生孩子有關。當瑪麗第14個孩子出生時,她都不知道如何給孩子起名了,這符合我們的生活經驗。對一個家庭來說,14個小孩確實是太多了點,給孩子起名困難很容易理解。Names在框架中指嬰兒的名字。但是話語中的轉折詞husband不符合所在槽的填充項的特征,與讀者的預測不一致,與“取名”框架相沖突。這樣我們就不得不對names重新識解,重新確立一個能理解話語意義的新框架,得出names為“責備、謾罵”的意義。
例(3)的前半部分創(chuàng)建的框架是一位忙碌的商人聘請會計處理他的交稅事務,times作為紐帶,連接著前后兩部分。然而轉折詞years在我們大腦中激活的是另一個框架。一位不誠實的商人聘請會計掩蓋不正當?shù)慕灰祝谛驴蚣苤?,years指獄中的事件,因此也勾勒出商人和會計之間的不正當?shù)年P系。
由此可以看出,框架轉換是聽話者對已有信息進行重組,使之進入新的認知框架并進行語義再分析,是舊信息所激活的框架與新信息的內容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舊信息讓位于新信息或與新信息整合確立新的認知框架的過程。
熊學亮教授從認知語境著手,探究了認知框架對話語的宏觀意義。他認為,人對不同場合使用的語言在內容和結構方面的知識或經驗,構成話語的認知語境。話語的認知語境可以反過來控制語言的使用和生成。話語的生成和意義識解,在宏觀結構和語義上依賴于認知框架。
正如上文論述,話語的生成和意義識解并不局限于一個固定的框架,是交際雙方共同參與的過程;交際雙方的知識結構、文化背景等因素都會參與對話語的認知。因而,有時因為交際雙方對某一事件的認知框架不同,交際者會適時地根據(jù)語境調整框架,正確地理解話語的真實意圖。受眾對幽默言語意義的識解則更需要進行框架轉換,從而體會到話語的幽默。試看下面例子:
(4)A stranger on horseback came to a river with which he was unfamiliar.The traveler asked a youngster ifit was deep.
“No,”replied the boy, and the rider started to cross,but soon found that he and his horse had swim for their lives.
When the traveler reached the other side he turned and shouted:“I thought you said it wasn’t deep?”
“It isn’t,”was the reply;“it only takes my grandfather’s ducks up totheir middles.”
在例(4)中,受眾建立了這樣一個認知框架:那條河并不像小孩所說的那樣淺,實際上比較深,因為那位旅行者和他的馬并不能涉水過河。當旅行者抵達彼岸回過頭對著那小孩喊叫“我原以為如你所說這條河并不深”時,受眾因受概念連貫缺損性期望值的牽引,一定會認為小孩的回答應是承認自己剛才說了謊話,可小孩的回答卻出人意料,說河的確不深,因為河水只到他爺爺鴨子的腰部。受眾從小孩的回答所獲得的認知框架顯然與剛才建立的框架發(fā)生沖突,也就是說,小孩的回答“河水不深”顯然是打破了原先形成的框架“河水不淺”的空位填補的限制條件,與受眾的預測不一致,因為“河水不深”不是這個框架內的一個成分。在這種情況下,受眾只得將“河水不深”這一框架轉換到另一個新的框架:小孩沒有撒謊,在他眼中,小河的確不深,因為爺爺?shù)镍喿舆^河時河水沒過鴨子的腰部,旅行者自己過于天真,輕信了小孩的話,以致過河時險些喪命。這樣的框架轉換為我們建立起一個實時的映射(on-line mapping):小孩不知道鴨子是天生的游水好手,他的回答是依據(jù)自己稚拙的判斷:鴨子過河時水僅淹沒其腰部,這說明河水是很淺的,而人和馬在體形上無疑大于鴨子,既然鴨子能過河,人和馬當然也能過河,因此小孩并沒有故意撒謊。這一轉換的框架自然成為新的框架,話語中的幽默很自然地在新框架中得以體現(xiàn):小孩稚拙的判斷和旅行者的過于輕信。再試看例(5):
(5)王淑芬:(看李三的辮子礙事)三爺,咱們的茶館改了良,你的小辮兒也該剪了吧?
李三:改良!改良!越改越涼,冰涼!
這是《茶館》中,王利發(fā)的妻子王淑芬和茶館李三的一次對話。王的話既是詢問又是建議,受眾期待的應答語應是對王的建議的回應“同意與否”,這才符合受話人的認知框架。但李三的回答卻完全與之無關,不說剪也不說不剪,對王的建議不置可否。當然,至此交際者原先的認知框架被打破了。但如果只是到此為止,受眾的識解也隨之停止且不再有進一步的識解,幽默是不會產生的。顯然,言者、作者的意圖在這種情況下并沒有被識別,交際的任務也就沒有完成。對于交際者來說,這無疑應是一次失敗的交際。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因為李三的應答語雖然出乎受話人的期待,與原先的認知框架發(fā)生沖突,但同時隨著受話人認知語境中新信息(當時的社會每況愈下,社會改良沒有什么作用,人們已經不抱希望,可稱是人心冰涼)的被激活,一個新的框架同時被激活。這樣作者的意圖最終被識別,交際完成且幽默產生。王話語中的“改良”指的是大茶館的改良,“干凈了”,“體面了”,“專接待文明人”。因而李三的辮子實在是礙事了,所以王勸李三把辮子剪掉??墒抢钊齾s覺得什么改良都是騙人的、沒用的:“皇上沒有啦,總算大改良吧?可是改來改去,袁世凱還是要作皇上。袁世凱死后,天下大亂,今兒個打炮,明兒個關城,改良?哼!”改良沒給社會帶來什么進步,生活沒有一天天變好,反而越來越糟了。改良有什么用呢?小辮兒也還是留著好,“萬一把皇上改回來呢!”由“茶館的改良”引發(fā)“社會的改良”,再引發(fā)“社會改良的結果使人們對改良不抱希望,已經心涼了”。進而重新回到“茶館的改良,剪小辮兒”上來,通過新的信息的加入,受眾將新信息同舊信息進行整合,最終意識到李三或者作者對王的話語的態(tài)度:(學時)改良無用,辮子不剪。從而建立了新的框架,交際意圖被識別,交際完成。在這一系列的信息重組過程中,交際完成的關鍵在于新信息的加入轉換形成了新框架。同時,這也是幽默產生的關鍵。
從以上例證分析看出,Harris關于語言能力和交際能力之分,實際就是語用者是否擁有當時語境和話語意圖相一致的認知框架,如果有,則理解成功,如果沒有,受話者則要根據(jù)語境通過框架轉換進行意義識解,如果轉換失敗,那么交際失敗,就幽默言語來說,其幽默效果也就不能顯現(xiàn)。
框架理論(Fillmore 1994)認為,語言交際過程是語用雙方動態(tài)地使用語言傳遞交際意圖的過程,話語的生成和識解必須有語用者的認知參與。語用者認知框架的激活是理解話語的關鍵,只有擁有與語境一致的框架,受話者才能建構起與發(fā)話者意圖相符的意義。在會話中,受眾根據(jù)幽默言語的語言和非語言的信息激活框架,并根據(jù)語境適時對原有框架進行調整,將各種新、舊信息進行協(xié)調并創(chuàng)建各種映射,構成一個意義完整、邏輯合理的新框架,轉換的新框架突顯了幽默言語的意義,保證了交際的成功和幽默效果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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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me-Shiftingin the MeaningConstrual ofVerbal Humor
JiangJiahong
(School ofForeign Languages,AnqingTeachers College,Anqing,Anhui 246011)
Verbal humor is a genre of linguistic interactions that often emerges in daily conversations.Frame Theory proposed by Fillmore holds that encyclopedia knowledge and world experience are closely related to linguistic knowledge,the combination of which is conducive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meaning.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rame Theory,this paper aims to probe into the frame shifting involv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meaning construal of verbal humor.
Frame Theory;Frame-Shifting;Verbal Humor;MeaningConstrual
H136
A
1674-1102(2010)01-0087-04
2009-04-09
江加宏(1972—),男,安徽安慶人,安慶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學和外語教學。
[責任編輯:余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