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殿軍
(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國際政治研究所,天津300191)
黨的十七大報告明確指出:“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吸收各國優(yōu)秀文明成果,增強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隨著以經濟全球化為基礎的文化全球化的到來,發(fā)展對外文化交流,提升國家地位和國際形象,日益成為各國開展文化外交活動的重要內容。中國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社會主義國家,為了正確認識對外文化交流的發(fā)展過程和規(guī)律,我們有必要探討馬克思主義關于世界文化交流的思想論述,這對于增強我國文化的世界影響力和感染力,提高我國的文化“軟國力”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指導意義。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世界文化交流是伴隨著西方資本主義“血”與“火”的對外殖民擴張、民族歷史轉化為世界歷史而產生的一種必然現(xiàn)象。在人類社會發(fā)展史上,由于受制于自然地理環(huán)境和交通條件,各民族和國家曾長期處于彼此相對隔絕和孤立的所謂“民族歷史”狀態(tài)。作為人類實踐活動產物的文化交流也由于受地域和技術水平的限制而很難實現(xiàn)。隨著資本主義大工業(yè)的勃興,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和各民族、國家之間交往的普遍發(fā)展,以自然經濟為基礎的狹隘的封閉的民族和國家壁壘開始被打破,越來越多的民族和國家自覺或不自覺地被卷入到普遍交往的行列中來,從而形成了一個相互影響和相互作用的世界有機整體。對此,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給以透徹的分析。針對黑格爾把世界歷史看作是“絕對精神”的體現(xiàn)、是自由概念的發(fā)展的歷史唯心主義觀點,馬克思旗幟鮮明地指出,交往之所以由地域性走向普遍性,進而“造成以全人類互相依賴為基礎的普遍交往”[1]773,并不是‘自我意識’、宇宙精神或者某個形而上學怪影的某種純粹的抽象行動,“而是完全物質的可以通過經驗證明的行動”[1]89。馬克思根據(jù)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唯物史觀基本原理,認為生產力發(fā)展的不同水平決定著交往的不同范圍、形式和內容,影響著人們相互聯(lián)系和依存的程度。馬克思和恩格斯說:“各民族之間的相互關系取決于每一個民族的生產力、分工和內部交往的發(fā)展程度。不僅一個民族與其他民族的關系,而且這個民族本身的整個內部結構也取決于自己的生產以及自己內部和外部的交往的發(fā)展程度?!盵1]68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交往實踐活動之所以發(fā)生,人類歷史之所以能轉變?yōu)槭澜鐨v史,其真正動因來自于資本擴張的世界需求。資本是天生的自由派,無限制地攫取最大利潤是資本的固有本性,這就決定了資本主義生產的直接目的和動機就是要榨取盡可能多的剩余價值,決定了資本家對剩余價值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馬克思指出,對于資本來說,為了能夠進行剩余價值的生產,“任何界限都表現(xiàn)為必須克服的限制”[2]269,它既要克服“流傳下來的在一定界限內閉關自守地滿足于現(xiàn)有需要和重復舊生產方式的狀況,又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見”[2]290。為此,“資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毀交往即交換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個地球作為它的市場,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時間去消滅空間,就是說,把商品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所花費的時間縮減到最低限度”[3]33??梢哉f,資本主義經濟就是通過“時間消滅空間”的運動方式,消滅了前資本主義時代自然形成的民族國家之間的孤立和封閉狀態(tài),“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1]276。于是,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fā)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閉關自守狀態(tài)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此自發(fā)地發(fā)展起來的各民族之間的分工而消滅得愈來愈徹底,歷史也就在愈來愈大的程度上成為全世界的歷史?!耙驗樗姑總€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國的孤立狀態(tài)”[1]114。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這些論述,深刻地揭示了人類生活由分散、孤立和封閉到彼此開放、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影響,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演進和變遷的一般規(guī)律。
人類歷史由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必然導致以經濟交往全球化的發(fā)展為反映基礎的文化交往的世界化發(fā)展。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人們的思想、觀念和意識的生產最初是直接與人們的物質活動、與人們的物質交往和與現(xiàn)實生活的語言交織在一起的,“人們的想象、思維和精神交往在這里還是人們物質行動的直接產物,表現(xiàn)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和形而上學等的語言中的精神生產也是這樣”[1]72。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資本不斷追逐利潤的內在需要推動著世界市場的形成,與各民族間相互往來和相互依賴的增強,隨之而來的便是精神交往和交流的世界性發(fā)展。馬克思和恩格斯說:“過去那種地方的與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1]276由此可見,世界市場的形成和發(fā)展必然使世界上各個民族和國家之間經濟交往和聯(lián)系越來越密切,在這樣的基礎上,也就必然產生世界各國之間不同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聯(lián)系與交往和交流。世界文化交流是民族歷史轉變?yōu)槭澜鐨v史的邏輯必然結果。
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過程,也是世界各國文化不斷走向世界并發(fā)揮各自獨特影響的過程。但是由于世界歷史發(fā)展不平衡規(guī)律作用的結果,因此,作為世界文化重要構成部分的各國文化對彼此的影響程度是迥異的。馬克思主義認為:“一切歷史現(xiàn)象都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說明,同樣每一歷史時期的觀念和思想也可以極其簡單地由這一時期經濟的生活條件以及由這些條件決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來說明?!盵4]335由于不同民族和國家的文化所依靠的經濟生產方式和社會經濟結構不同,因而,不同民族和國家的文化在世界歷史上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也就是說,文化上的先進與落后是生產力及其所決定的生產方式先進與落后的反映和表現(xiàn)。先進的生產力必然催生先進的文化,而先進的文化又必然推動生產力的發(fā)展。恩格斯根據(jù)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的研究成果,就曾指出:“蒙昧時代是以獲取現(xiàn)成的天然產物為主的時期;人工產品主要是用作獲取天然產物的輔助工具。野蠻時代是學會畜牧和農耕的時期,是學會靠人的活動來增加天然產物生產的方法的時期。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yè)和藝術的時期。”[5]24這充分說明,經濟與文化是緊密聯(lián)系融合在一起的。與先進生產力發(fā)展相聯(lián)系的先進文化在世界歷史交往中必然會對處于經濟發(fā)展落后階段的民族文化構成沖擊,從而引起落后民族文化的變遷和文明的更新,而世界經濟發(fā)展是絕對不平衡的。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就曾根據(jù)世界生產力發(fā)展不平衡的規(guī)律,將世界劃分為截然相對的兩部分。譬如,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就把世界分為“大工業(yè)發(fā)達的國家”和“非工業(yè)國家”兩大部分;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又把世界分為“機器生產中心區(qū)”和為中心區(qū)發(fā)展工業(yè)服務的“主要從事農業(yè)的生產地區(qū)”。而恩格斯則把世界劃分為“大工業(yè)中心”和“生產谷物和棉花的衛(wèi)星”等。由于西方國家先于非西方國家進入大工業(yè)社會,因此,盡管西方列強對非西方國家和民族的侵略和擴張,完全是出于資產階級貪婪自私的本性,但它依靠強權建立起來的文化輸入和超時空的文化影響,在某種程度上還是為殖民地帶來了先進的西方文化,推進了當?shù)匚幕瘍群呢S富和發(fā)展。
19世紀50年代,馬克思在他撰寫的一系列關于印度的論文中,就曾具體分析了英國殖民者對印度的侵略行徑及其造成的文化后果。在《不列顛在印度統(tǒng)治的未來結果》一文中,馬克思曾說過,由于印度的文明發(fā)展程度較高,“相繼侵入印度的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韃靼人和莫臥兒人,不久就被印度化了?!倍安涣蓄嵢耸堑谝慌拿鞒潭雀哂谟《榷皇苡《任拿饔绊懙恼鞣?。”馬克思指出,英國對印度的殖民侵略,盡管具有反人類理性的不道德行為,但資產階級在全世界的擴張實際上卻承擔著雙重的歷史使命:一是“破壞性使命”,即消滅舊的印度式的宗法社會;二是“建設性使命”,即在亞洲為西方式的社會奠定物質基礎[1]768。在另一篇文章中,馬克思還指出,西方工業(yè)文明和現(xiàn)代化進程向非西方社會的文化輸入和滲透,使得“工業(yè)較發(fā)達的國家向工業(yè)較不發(fā)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后者未來的景象”。東方落后國家如果不想滅亡和擺脫落后的話,就必須按照西方資本主義的樣子來發(fā)展自己。馬克思這樣寫道:“資產階級……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文明制度,即變成資產者?!盵1]255“正像它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一樣,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1]277顯然,在這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非有些學者所說的是“歐洲中心論”的表現(xiàn),而是強調的是先進國家對經濟落后國家所產生的文化影響。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西方資本主義在對東方社會的侵略和破壞過程中,不自覺地扮演了推動歷史發(fā)展的角色,為東方社會的文明進步指明了方向。正是這種建構于這種先進文化基礎的西方文明對非西方社會文化的影響,才為東方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注入了新鮮的血液,才使它們收到“資產階級在他們中間播下的新的社會因素所結的果實”[1]73,從而加快了東方文明的前進步伐。
先進的文明通過文化的交流能夠加快落后文明的文化變遷和演進進程,這只是人類社會文化流動的一條客觀規(guī)律和相互作用的主要方式之一。在人類歷史上,處于后進的民族和國家也曾征服過比它先進的民族和國家,最終導致征服者不得不采用被征服者的文化,為被征服者文化所同化。譬如,在世界文明發(fā)展史上,日耳曼人征服了古羅馬,蒙古人和滿族人征服了中原和漢族,但在文明層次上前者最終卻被后者所“同化”。馬克思觀察到了世界歷史發(fā)展的這一文化現(xiàn)象,深刻指出,由于文化發(fā)展與經濟政治發(fā)展具有不平衡性,所以并不是所有先進的文化或文明成果都集中在一種社會形態(tài)、一個國家或民族之中?!敖洕下浜蟮膰以谡軐W上仍然能夠演奏第一提琴”[6],“因為對哲學發(fā)生最大的直接影響的,是政治的、法律的和道德的反映”,而經濟的作用往往是疏遠的和間接的[1]704。所以,馬克思指出,伴隨世界不同文化之間的交往和交流,“野蠻的征服者總是被那些他們所征服的民族的較高文明所征服,這是一條永恒的歷史規(guī)律”[1]768。
世界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總是在一定的時空中展開的。人類歷史轉變?yōu)槭澜鐨v史的過程既是各國文明不斷擴大文化交往和對話的過程,也是不斷發(fā)生價值沖突和文化排斥的過程。早在19世紀中葉,馬克思在描述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和演進的進程時,就曾敏銳地觀察到與世界歷史時代到來相始而終的是不同民族、國家經濟、政治和文化觀念的對撞和沖突。他這樣說道:“我們贊成自由貿易,因為在實行自由貿易以后,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規(guī)律及其最驚人的矛盾將在更大的范圍內和在更廣的區(qū)域里,在全世界的土地上發(fā)生作用;因為所有這些矛盾一旦擰在一起,互相沖突起來,就會引起一場斗爭?!盵5]295-296
為此,就必須建構公平和合理的為文化交往主體共同認可的全球性普遍規(guī)則來規(guī)范和調節(jié)不同民族和國家之間的文化交往行為。即“努力做到使私人關系間應該遵循的那種簡單的道德和正義的準則,成為各民族之間的關系中至高無上的準則”[7]607。就文化方面而言,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主要有以下三點。
按照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文化是生存在一定時空條件下的人們?yōu)樵诒厝煌鯂鵂顟B(tài)下,擺脫外在的、盲目的和異己的必然性的奴役和束縛,實現(xiàn)自身生存、發(fā)展和享受需要而在社會實踐中創(chuàng)造的財富的總和。因此,作為各民族和國家與自己所生存的對象化世界的交互作用而形成的精神文化,歷史雖然有長短,但沒有高低、優(yōu)劣之別和貴賤之分,它們都是人類社會的寶貴財富。作為世界整體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每一種文化都在世界文化體系中發(fā)揮著獨特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世界上無論民族大小、無論其社會處于何種發(fā)展階段,都一律平等。各民族應該相互尊重各自的文化,并以平等的身份與其他民族和國家的文化進行交流對話。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古往今來每個民族都在某些方面優(yōu)越于其他民族。如果批判的預言正確無誤,那末任何一個民族都永遠不會優(yōu)越于其他民族,因為所有的歐洲文明民族——英國人、德國人、法國人——現(xiàn)在都在‘批判自己和其他民族’?!盵8]因此,只有實行文化民主和文化平等,才能保證各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生存和發(fā)展權利,促進世界文化的共同繁榮發(fā)展。
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各民族和國家經濟、政治和文化交往的日益增加,增進了相互之間的溝通和理解,加速了世界文化的最終形成。但也不可否認,伴隨不同文化交流的廣泛開展,一些經濟發(fā)達和科技領先的民族和國家在以其文化影響世界其他國家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滋生文化優(yōu)越感和對其他民族的文化偏見和歧視,產生一種“文化中心主義”傾向,妄圖用自己的文明模式和發(fā)展道路包辦天下,實現(xiàn)世界多元文化歸于一統(tǒng)。對于這種文化傲慢主義和中心主義,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經給予了嚴厲的批判。針對“布魯諾·鮑威爾及其伙伴”給自己脫離現(xiàn)實的純思辨的學說賦予了世界歷史意義,炫耀自己的學說在精神上是超越民族狹隘性的“普遍主義和世界主義”的觀點,馬克思和恩格斯一針見血地指出:“德國中心論”是建立在“凌駕于任何民族偏見之上,……帶有更多的民族局限性。他們不承認其他民族的事件是歷史的?!盵9]46-47把“德國中心論”推廣為“普遍主義”是以狹隘的民族世界觀為基礎的。馬克思和恩格斯說:“德國人的虛假的普遍主義和世界主義是以多么狹隘的民族世界觀為基礎的?!钡聡苏J為自己有著對“人的本質”王國的領導權,他們把“這個虛無縹緲的王國、‘人的本質’的王國同其他民族對立起來……他們在一切領域都把自己的幻想看成是他們對其他民族的活動所下的最后判決……這種傲慢的和無限的民族妄自尊大是同極卑賤的、商人的和小手工業(yè)者的活動相符合的。如果民族的狹隘性一般是令人厭惡的,那末在德國,這種狹隘性就更加令人作嘔,因為在這里它同認為德國人超越民族狹隘性和一切現(xiàn)實利益之上的幻想結合在一起,反對那些公開承認自己的民族狹隘性和承認以現(xiàn)實利益為基礎的民族”[9]555。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文化“中心主義”就是文化專制主義,它的存在不但會使本民族文化的生命力枯竭,而且也將使人類文明發(fā)展失去多姿多彩的自由選擇空間,從而扼殺世界歷史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如上所述,文化多樣性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特征,也是人類文化發(fā)展繁榮的基礎。因此,保護文化的多樣性,是現(xiàn)實世界的客觀要求。馬克思認為,西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起源運動的歷史必然性并不是一把打開所有民族資本主義起源道路的萬能鑰匙,即使極為相似的事件,在不同的歷史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就會引起不同的結果。馬克思說:“相同的經濟基礎——按主要條件來說相同——可以由于無數(shù)不同的經驗的事實、自然條件、種族關系和各種從外部發(fā)生作用的歷史影響等,而在現(xiàn)象上顯示出無窮無盡的變異和程度差別,這些變異和程度差別只有通過對這些經驗所提供的事實進行分析才可以理解?!盵10]他還曾以浪漫主義的詩句生動和形象地論述了人類精神世界的多樣性:“你們贊美大自然悅人心目的千變萬化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羅蘭散發(fā)出同樣的芳香,但你們?yōu)槭裁磪s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11]由此可見,堅持文化的多樣性同反對文化中心主義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二者相輔相成,統(tǒng)一于世界文明發(fā)展的客觀歷史進程中。
當然,強調文化發(fā)展的多樣性存在,并不否認文化的統(tǒng)一性。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統(tǒng)一性存在于多樣性之中,統(tǒng)一性和多樣性是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依存的,統(tǒng)一性以多樣性為基礎并通過多樣性來表現(xiàn),沒有多樣性就沒有統(tǒng)一性,沒有統(tǒng)一性的多樣性也是不存在的。世界歷史既是多樣的,又是統(tǒng)一的,是“多樣性的統(tǒng)一”。馬克思在1857年寫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一書中就稱“多樣性的統(tǒng)一”是研究政治經濟學的“科學上正確的方法”[7]103。恩格斯在論述統(tǒng)一性和多樣性的關系時也指出,強調多樣性“絲毫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歷史進程是受內在的一般的規(guī)律支配的”[12]。
文化交流是推動人類社會前進的主要動力之一。任何民族文化的發(fā)展都離不開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沒有各種不同文化的相互交流、融合和創(chuàng)新,世界文明的進步和發(fā)展就無從談起。
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各民族和國家進行的文化交往是促使社會生產力得以保存、傳播和擴散的基本條件。世界各地的不同民族和國家在為改善自己的生存發(fā)展境遇而“戰(zhàn)天斗地”的過程中,曾有過許許多多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但是,這些發(fā)明創(chuàng)造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那樣:“在歷史發(fā)展的最初階段,每天都在重新發(fā)明,而且每個地域都是獨立進行的?!盵1]107-108因此,分散的、封閉的和隔絕的文明發(fā)展帶來的不可避免的是文化上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重復性。而這些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一旦遇到一些純粹偶然的突發(fā)性事件,例如,蠻族的入侵甚至是通常的戰(zhàn)爭,都足以使一個具有發(fā)達生產力和有高度需求的國家處于一切都必須重新開始的境地。
因此,馬克思強調指出:“某一地域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產力,特別是發(fā)明,在往后的發(fā)展中是否會失傳,完全取決于交往擴展的情況。當交往只限于毗鄰地區(qū)的時候,每一種發(fā)明在每一個地域都必須單另進行……只有當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yè)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斗爭的時候,保持已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盵1]61換言之,世界性文化交往的普遍建立,完全能夠使不同民族和國家通過橫向的文化交流和積累而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的生產(人們的創(chuàng)造)的能力,從而避免發(fā)明創(chuàng)造上的“重復”和時間、金錢的大量“浪費”,繞過一切“從頭再來”的階段,加快生產力和社會文明發(fā)展進步的步伐。
世界經濟政治發(fā)展是不平衡的。在世界歷史條件下,通過實行對外開放,積極參與世界交往實踐已成為世界各國謀求生存和發(fā)展的必然選擇。落后國家完全可以通過借鑒和吸納發(fā)達國家已有的先進經驗和科學技術,實現(xiàn)后來者居上,達到跨越式發(fā)展的現(xiàn)代化目的。恩格斯就曾以德國為例作過這樣的描述:“在1848年以前,德國實際上是沒有大工業(yè)的。手工勞動占優(yōu)勢;蒸汽和機器很少見……,1849年以后沒有到過萊茵普魯士和威斯特法利亞的人,在1864年以后就認不出這些地方了。蒸汽和機器到處被采用。大工廠代替了大部分小作坊。輪船先是在沿海航行,后來又在橫渡大西洋的通商中逐漸排擠了帆船。鐵路增多了;在建筑工地、煤礦和鐵礦上,到處都非?;钴S?!盵13]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通過開展對外文化交流,吸取資本主義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趕超世界先進國家,這并非是德國一國的成功做法,而是19世紀歐美國家工業(yè)化過程中帶有規(guī)律性的普遍現(xiàn)象。
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世界文化交流思想對我們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經濟落后的社會主義國家,要創(chuàng)造出高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生產率,展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僅僅指望“單獨開始”和從頭做起顯然是徒勞無益的,社會主義的文化不可能在“空地”上進行。社會主義國家如果要跨越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實現(xiàn)社會生產力的跳越性發(fā)展,就“必須取得資本主義遺留下來的全部文化,并且用它來建設社會主義。必須取得全部科學、技術知識和藝術,否則,我們就不可能建設共產主義社會的生活”[14]。
從發(fā)生學的意義上講,文化是特定民族和國家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為改變生存環(huán)境,滿足自身生存、發(fā)展和享受需要的過程中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具有鮮明的民族個性和特色。作為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成果,文化既是人作為主體區(qū)別于動物的自我確證的需要,同時也是人的自由發(fā)展程度的價值標識。“最初的從動物界分離出來的人,在一切本質方面是與動物本身一樣不自由的;但是文化上的每一個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4]456。但文化一旦創(chuàng)造出來便作為一種文化主體不可抗拒的因素以外在的客觀力量制約著人的自由和全面發(fā)展,從而使人成為特定時空的以特定文化為載體的“文化人”。人要不斷突破現(xiàn)有文化規(guī)范和文化制度對他的控制與制約,邁向新的更高一級的自由,除了要不斷地根據(jù)時代發(fā)展進行本民族的文化創(chuàng)新,提高主體內在的文化水平之外,還要兼收并蓄和廣為吸納其他先進文化,不斷地建構有利于充分開發(fā)文化主體的潛能、有利于全面提高人的文化素質的社會交往活動。這是因為在馬克思看來:“每一個單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yōu)槭澜鐨v史的程度一致的?!盵4]89“個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設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現(xiàn)實關系和觀念關系的全面性。”[3]34在這里,馬克思實際上揭示出,人的全面自由發(fā)展既與世界歷史的發(fā)展程度密切相關,又取決于一個民族和國家與其他文明交往、交流機會的多寡和對其他文化的吸收程度。不同文化之間交流的不斷增多和彼此吸納,不僅能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本民族和國家原有文化內涵,同時也能提升整個民族文化品格和精神境界,克服本民族和國家現(xiàn)存文化地域性和民族性的某些局限性,拓展個人自由與發(fā)展的空間,從而為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創(chuàng)造條件。
[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馬克思.資本論: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4]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6]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05.
[7]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216.
[9]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0]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892.
[1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7.
[12]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341.
[13]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192.
[14] 列寧.列寧全集:第3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