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憲
唐中后期,“為使則重,為官則輕”①李肇:《唐國史補》卷下,上海: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第53頁。,使職差遣后來者居上,對唐初確立的職官制度造成了顛覆性的破壞。宋初,這種現(xiàn)象更趨嚴重,《宋史·職官一》對此有著生動的描述:“三師、三公不常置,宰相不專任三省長官,尚書、門下并列于外,又別置中書禁中,是為政事堂,與樞密對掌大政。天下財賦,內庭諸司,中外筦庫,悉隸三司。中書省但掌冊文、覆奏、考賬;門下省主乘輿八寶,朝會版位,流外考較,諸司附奏挾名而已。臺、省、寺、監(jiān),官無定員,無專職,悉皆出入分蒞庶務。故三省、六曹、二十四司,類以他官主判,雖有正官,非別敇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十亡二三。故中書令、侍中、尚書令不預朝政,侍郎、給事不領省職,諫議無言責,起居不記注,中書常闕舍人,門下罕除常侍,司諫、正言非特旨供職亦不任諫諍。至于仆射、尚書、丞郎、員外,居其官不知其職者,十常八九。其官人受授之別,則有官、有職、有差遣。官以寓祿秩、敘位著,職以待文學之選,而別為差遣以治內外之事。其次又有階、有勛、有爵。故仕人以登臺閣、升禁從為顯宦,而不以官之遲速為榮滯;以差遣要劇為貴途,而不以階、勛、爵、邑有無為輕重。時人語曰:‘寧登瀛,不為卿;寧抱槧,不為監(jiān)?!撁蛔阋皂频Z天下若此?!痹谶@種情況下,出現(xiàn)了嚴重的“名實混淆,品秩貿亂之弊”②脫脫:《宋史》卷 161《職官一》,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3768頁。。北宋前期,“官與職不相準,差遣與官職又不相準,其階、勛、爵、食邑、實封、章服、品秩、俸給、班位各為輕重后先,皆不相準”③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簡稱《長編》)卷 298,元豐二年五月己丑,北京:中華書局,第7250頁。。當時,“或有自四品入三品為黜官,丞郎入卿監(jiān)是也;從四品入五品為進秩,少卿入郎中是也;四品在三品之上,諸行侍郎于卿監(jiān)是也;七品八品在雜五品之上,殿中侍御史、補闕、拾遺、監(jiān)察于三丞五博是也”④徐松:《宋會要輯稿·儀制》7之 16,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1957年。,完全背離了唐制。但唐代官品令仍然行用,結果造成“太子中允、贊善大夫與御史中丞同品。太常博士品卑于諸寺丞,太子中舍品高于起居郎,內常侍才比內殿崇班,而在尚書諸司郎中之上”⑤《長編》卷 299,元豐二年八月甲子,第7291頁。的局面,嚴重地脫離了北宋前期現(xiàn)實政治。唐代的品階制度不可以為準繩,早在北宋初年就有明智者清醒地認識到。太祖乾德二年(964),竇儀對上述現(xiàn)象曾斷言:“若不以省臺輕重次第相準,居此官者肯以品為定乎?”宋太宗晚年,逆歷史潮流而動,“以寺監(jiān)副貳品秩素髙,舊制自郎吏遷授,頗聞?chuàng)|紳之流以臺閣自許,目為散地,欲振起之”,他任命了一批尚書諸司郎中為九寺三監(jiān)的少卿監(jiān)①《長編》卷 31,淳化元年四月乙未,第700頁。。郎中從五品上階,而少卿監(jiān)為從四品,其中太常少卿則為正四品上階。太宗欲以此維護舊的制度,但這只能是徒勞。大中祥符元年(1008)八月十四日,太子詹事慎從吉認為,詹事官品令為正三品,侍宴本合升殿,但他的這個請求遭到否決。兩制與崇文院經討論認為,“若移詹事升殿,則秘書監(jiān)而下并為三品,亦須同升。望且循近制”②《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8。,他們的意見獲得了真宗的支持。寶元二年(1039),光祿卿鄭立卒,禮官舉故事請輟朝。“議者以謂今諸司三品非要官,恩禮不稱輟朝,故罷之?!辈ⅰ傲T諸司三品官卒輟視朝”③《長編》卷 124,寶元二年十月甲子,第2934頁。。為了整頓自唐中后期以來混亂的職官制度,適應使職差遣制度出現(xiàn)后的新形勢,宋朝應用比品、序班④按:宋初,唐初制定的職事官已階官化,事實上已形成“為官則輕”的局面,其中官職的地位也有升有降。而有實職、實權的使職差遣已形成體系,卻并未確定其品秩。但宋朝前期并未重新編制本朝的官品令,一方面對唐令雖有所損益但仍沿用,一方面權宜地但又是務實地采取比照的辦法,以唐職官品秩比定各種差遣,重新確定新舊各類官職的地位,即所謂的比品、視品,或比視品秩。又規(guī)定朝會時各種官職列位的前后,即所謂的序班、敘班。比品的高低和序班的前后,并非固定不變,宋朝前期常不定期地適時調整。等手段,在百余年的不斷調整中,逐步建立起了職官制度的新秩序。下面將依照文武職事官和差遣制度中的宰執(zhí)、翰林學士、殿閣學士、正任、橫行、諸司使、三班使臣、班官等,逐類加以探討。關于本課題,上世紀 80年代,李寶柱先生在《〈宋史·職官志〉官品制度補正》⑤李寶柱:《〈宋史·職官志〉官品制度補正》,《中國史研究》1988年第3期。中,對武臣正任、橫行、諸司使、三班有所研究,本文將在此基礎上,對該問題進行再探討。
建隆三年(962)三月,有司上《合班儀》初稿:“太師、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太子太師、太傅、太保、嗣王、郡王、左右仆射、太子少師、少傅、少保、三京牧、大都督、大都護、御史大夫、六尚書、常侍、門下中書侍郎、太子賓客、太常宗正卿、御史中丞、左右諫議大夫、給事中、中書舍人、左右丞、諸行侍郎、秘書監(jiān)、光祿衛(wèi)尉太仆大理鴻臚司農太府卿、國子祭酒、殿中少府將作監(jiān)、前任(現(xiàn)任)節(jié)度使、開封河南太原尹、太子詹事、諸王傅、司天監(jiān)、五府尹、國公、郡公、中都督、上都護、下都督、太子左右庶子、五大都督府長史、中都護、下都護、太常宗正少卿、秘書少監(jiān)、光祿等七寺少卿、司業(yè)、三少監(jiān)、三少尹、少詹事、左右諭德、家令、率更令、仆、諸王府長史、司馬、司天少監(jiān)、(起居郎)、起居舍人、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左右補闕、拾遺、監(jiān)察御史、郎中、員外郎、太常博士、五府少尹、五大都督府司馬、通事舍人、國子博士、五經博士、都水使者、四赤令、太常宗正秘書丞、著作郎、殿中丞、尚食尚藥尚舍尚乘尚輦奉御、大理正、太子中允、贊善、中舍、洗馬、諸王友、咨議參軍、司天五官正,凡雜坐者以此為準。”太祖審閱后,提出修改意見,他認為“尚書中臺,萬事之本,而班位率次兩省官,節(jié)度使出總方面,古諸侯也,又其檢校兼守官多至師傅、三公,而位居九寺卿監(jiān)之下,甚無謂也。其給事、諫議、舍人宜降于六曹侍郎之下,補闕次郎中,拾遺、監(jiān)察次員外郎,節(jié)度使升于六曹侍郎之上,中書侍郎之下,余悉如故”⑥《宋史》卷 118《禮二一·朝儀班序》,第2781頁。括號內的文字據(jù)《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98頁補。。有司據(jù)此上重定合班儀制⑦《長編》卷 3,建隆三年三月壬午,第64頁。,修定后的《合班儀》排列如下表:
表1 建隆三年合班儀①本表品秩據(jù)《永泰令》及《舊唐書·職官志》、《新唐書·百官志》編制。
② 按:諫議大夫原在給事中前,顯誤。《舊五代史》卷 149《職官志·兩省》載,后周顯德五年(958)六月敕,“諫議大夫宜依舊正五品上,仍班位在給事中之下”。據(jù)改。
依據(jù)此表可知,除節(jié)度使為使職差遣外,所列其他 51類官職,均為文職事官。建隆三年的合班儀,可認為是宋朝建國之初文職事官地位的一次調整,是對長期以來各職事官實際地位變動的一次確認。除第1至 8類的職事官尚按唐朝官品令的高低排列外,余下 43類職事官則全不按唐官品令的高低排列。其中又可分為兩個層次,自第9至 31類為第1層次,自第32至 52類為第2層次。在第1層次中,御史中丞、左右丞、諸行侍郎、左右諫議大夫、給事中、中書舍人以四品、五品居于三品、四品的諸寺監(jiān)卿監(jiān)、東宮官、王府官、國子祭酒、府尹、都護、都督、都督府長史之上。在第2層次中,自起居郎、起居舍人至太常博士,以低品居于高品的寺監(jiān)、秘書省、殿中省、東宮、王府官之上,清楚地表明宋初臺省官的地位高于諸司官,唐代制定的官品令基本失去效力。景祐五年(1038),門詳定合班雜座儀,在該合班之制中,又清除了嗣王、郡王、國公、郡公、諸州牧、次府尹、大都督、中都督、下都督、大都督府長史、大都護、中都護、副都護,這些唐制中的職官,在北宋前期已是“今闕”,“今皆闕”,“今皆領使,無特為者”,“今無單為者”①《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17、18。,故景祐合班雜座儀不錄,這是繼建隆三年對唐代職事官系統(tǒng)的又一次整頓。無論是建隆三年,還是景祐五年,合班儀的序位,都體現(xiàn)了北宋前期官制務實的精神。
宋沿唐制,以中書令、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宰相。中書令、侍中,唐初為正三品,大歷二年(767)升為正二品②劉昫:《舊唐書》卷 11《代宗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88頁。。同平章事,唐代為使職差遣,無品。后晉天福五年(940),定為正二品③薛居正:《舊五代史》卷 79《晉高祖紀五》,天福五年二月壬子,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1038頁。。唐前期又有同中書門下三品,即同中書令、侍中,為宰相。五代后唐長興時,欲以馮赟為同平章事,因犯其父諱,改稱同二品④薛居正:《舊五代史》卷 149《職官志·兩省》,第1990頁。。因此,三者敘位以中書令、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序。
北宋前期,“敘班以宰相為首,親王次之,使相又次之。樞密使雖檢校三師兼侍中、尚書、中書令、猶班宰相下”⑤《長編》卷 103,天圣三年十二月癸丑,第2394頁。。淳化三年(992)八月,時將畫正仗圖欲備官,于是將舊未納入合班儀的尚書令,置于三師之上⑥王應麟:《玉?!肪?70,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 ,1987年,第34頁;《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99頁;又 ,《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4系此事于二年。。所謂三師,即太師、太傅、太保。所謂三公,即太尉、司徒、司空。舊儀,太尉在太保下。宋初以來,自太傅除太尉。故政和二年(1112)前三師、三公并依此序位⑦《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87頁。。參知政事,乾德二年(964)置,班在宰相之后,樞密使之下,至道三年(997),升在宣徽使之上①《宋會要輯稿 ·儀制》3之 2、5,《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87頁。。樞密使“不兼平章事者,立參知政事前,在宣徽使下,至道三年(997)升在上”②《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99頁。。樞密副使,宋初“在節(jié)度使下”③《長編》卷 5,乾德二年十一月甲戍,第134頁。。宋初無知樞密院事、同知院事,淳化二年(991)始置。是年,以樞密副使張遜知樞密院事,溫仲舒、寇準同知院事,遜、仲舒、準仍并帶副使,秩與副使同④《長編》卷 32,淳化二年九月甲辰,第723頁。。因此,知院、同知院的資序、班位應略低于樞密使。此后,“其長為使,則其貳為副使。其長為知院,則其貳為同知院”。太平興國四年(979),又增置簽書樞密院事⑤馬端臨:《文獻通考》卷 58《職官考一二·知樞密院》,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524頁;《長編》卷 20,太平興國四年正月癸巳,第443頁。。要之,參政、樞副、同知、宣徽使、簽書的班位,“臨時取旨奏裁”。但一般以資序高低和任職先后為序⑥《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87頁;《長編》卷 218,熙寧三年十二月丁丑,第5307頁;《宋會要輯稿 ·儀制》3之17。。門下、中書侍郎原班左右散騎常侍之下,大中祥符元年(1008)八月,“詔升兩省侍郎在左右常侍之上,合班次六尚書”。大中祥符四年(1011),“儀制,臣僚班入三司使,在文明殿學士之前”。其后與觀文殿學士、資政殿大學士的班位先后,視資序等因素臨時取裁⑦《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9;《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88頁。。
中書舍人,“國初為所遷官,實不任職,復置知制誥”。因此,知制誥序位在給事中、諫議大夫、中書舍人之下⑧《宋史》卷 161《職官一》,第3785頁;《宋會要輯稿 ·儀制》3之 6、14。。咸平六年,定三司副使“比品同少卿監(jiān),班位在上”⑨《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6。。
太宗以后繼續(xù)調整文職事官與使職差遣的立朝班序,改革仍然遵循著重視臺省、實權的務實精神,以正二品的宰相、尚書令壓正一品的親王、三師,負責軍政的樞密使在負責宮廷內務的宣徽使之上,“兩省侍郎自唐至德以來皆宰臣兼領”(10)《長編》卷 69,大中祥符元年八月丁未,第1556頁。,故合班在常侍上,被宋人視為尚書省六曹侍郎的三司副使則在諸司四品少卿監(jiān)之上。翰林學士、樞密直學士,宋初在丞郎之上。建隆三年(962),從陶谷之言,詔班在諸行侍郎之下。淳化五年(994),詔復舊制(11)《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4;《長編》卷 3,建隆三年三月乙亥,第64頁。。玉清昭應宮、景靈宮、會靈觀副使,與三司使、翰林學士班位臨時取裁。大中祥符九年(1016)八月,明定“宮觀副使皆在學士之上”。天圣七年,撥亂反正,“罷輔臣所領諸宮觀使名”(12)《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88頁;《宋會要輯稿補編 ·儀制》3之 107;《長編》卷 108,天圣七年七月乙酉,第2520頁。,副使當亦罷去。
宋觀文殿學士的前身為端明殿學士。端明殿學士,始置于五代后唐天成元年(926),以翰林學士馮道等充,班在翰林學士上。宋初,立樞密副使之上。太平興國五年(980),改稱文明殿學士,立樞密副使下。慶歷七年(1047)改稱紫宸殿學士,八年始改稱觀文殿學士?;实v元年(1049),始置觀文殿大學士以寵待舊相?!叭?詔班在觀文殿學士之前,六尚書之上?!?13)王溥:《五代會要》卷 13,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25—226頁;《宋會要輯稿 ·儀制》3之 3;《宋史》卷162《職官二》,第3816頁。端明殿學士,明道二年(1033)復置,班翰林、資政殿學士之下,以待學士之久次者①《長編》卷 113,明道二年八月丁巳,第2633頁;《宋史》卷 162《職官二》,第3818頁。。景德二年(1005)四月,詔置資政殿學士,位翰林學士之下、侍讀學士之上。十二月,置資政殿大學士,位文明殿學士之下、翰林學士承旨之上②《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6。。但仁宗朝端明殿學士多在翰林學士之上,資政殿學士多在翰林學士承旨之上③《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112、117。。景德元年(1004),初置龍圖閣待制。大中祥符二年,升視知制誥,在其下④《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3999頁。。龍圖閣直學士,景德四年(1007)置,班在樞密直學士下。龍圖閣學士,大中祥符三年(1010)置,班在樞密直學士之上⑤《宋史》卷 162《職官二》,第3819,3819—3920頁。。要之,“翰林學士、侍讀侍講學士、龍圖閣學士、樞密直學士、龍圖閣直學士并在丞郎之上,龍圖閣待制在知制誥下”⑥《宋會要輯稿·儀制》8之 6、7。。慶歷七年(1047),置天章閣學士、直學士,并在龍圖閣學士、直學士之下。天章閣待制,天圣八年(1030)初置,在龍圖閣待制之下。寶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治平四年(1063)神宗即位時置,并在天章閣諸職之下⑦《宋史》卷 162《職官二》,第3819,3819—3920頁。。
乾德二年(964),宋朝“重定內外官儀制。有司請令上將軍在中書侍郎之下⑧上將軍,據(jù)《宋史》卷 168《建隆以后合班之制》,不含左右金吾衛(wèi)、左右衛(wèi)。,大將軍在[卿監(jiān)之下,將軍在]少卿監(jiān)之下,諸衛(wèi)率副率在東宮五品之下,內客省使視大卿,客省使視大監(jiān),引進使視庶子,判四方館事視少卿,門使視少監(jiān),諸司使視郎中,客省引進門副使視員外郎,諸司副使視太常博士,通事舍人從本品,供奉官視諸衛(wèi)率,殿直視副率,樞密承旨視四品朝官,兼南班官、諸司使者從本品⑨《宋史》卷 168《建隆以后合班之制》,為樞密院副承旨、諸房副承旨,較此詳明。,副承旨視寺監(jiān)丞,諸房副承旨視南省都事。凡視朝官者本品下,視京官在其上”(10)《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2;又,括號內文字據(jù)《宋會要輯稿·儀制》5之 2補,“副率”,《宋會要輯稿·儀制》5之 2作“率 ”,似是。。這次重定文武官員儀制,調整了武臣環(huán)衛(wèi)諸官與文職事官的序班,以三品的中書侍郎(11)《舊唐書》卷 43,大歷二年,門下、中書侍郎升為正三品。壓從二品的諸衛(wèi)上將軍,以從三品的卿監(jiān)壓正三品的大將軍,以從四品上階的少卿監(jiān)壓從三品的將軍,以東宮太子洗馬等五品官壓正四品上階的率府率。并確定了武臣橫行以下使職差遣的視品,從而明確了他們的地位。淳化二年(991),為解決供奉官、殿直 40年不升遷的矛盾,始增設使臣的層級?!爸脙鹊畛绨嘣诠┓罟僦?左右侍禁在殿直之上”,并改殿前承旨為三班奉職,借職承旨為三班借職(12)《長編》卷 32,淳化二年正月乙酉,第710頁。。如加上大中祥符二年(1009)增設的內殿承制(13)《長編》巻 71,大中祥符二年正月乙丑,“置內殿承制,在崇班上,秩視殿中丞”,第1587頁。,這就形成了自借職至內殿承制低級武臣使臣的 10階。
淳化四年(993)六月,尚書省重定內外官參集儀制及比視品秩。這次將左右金吾衛(wèi)、左右衛(wèi)上將軍與其他十二衛(wèi)上將軍及六統(tǒng)軍作了區(qū)分?!霸t金吾、左右衛(wèi)上將軍在尚書下,六統(tǒng)軍、諸衛(wèi)上將軍在中書侍郎下。”并進一步補充、完善了使臣的視品,規(guī)定內殿崇班及門祗候視贊善大夫,供奉官在諸衛(wèi)率之下,侍禁視副率在其下,殿直視著作佐郎,奉職、借職在幕職官上。又規(guī)定了節(jié)度使至刺史諸正任的視品,“節(jié)度使在常侍之上,觀察使在秘書監(jiān)之上,防御、團練使在庶子之下,刺史在太子仆之下”。如加上至道三年(997)確定“節(jié)度觀察留后在給事中之上”的規(guī)定,武臣正任的視品也完備了。這次還調整了樞密院官員的視品,“樞密承旨視少卿監(jiān),副承旨視洗馬,余如舊制。有帶南班官及領郡者,從品高序”。不久,“又升金吾上將軍于節(jié)度使之上,引進使于防御使之上,門使于諸衛(wèi)將軍之上,諸衛(wèi)率副率、樞密副承旨并在洗馬之上”①《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4、5。。
同年,置專授予宦官的使職昭宣使,重定比視品秩時,規(guī)定昭宣使在皇城使之上,“視品同門使”。次年,又置宣政使,詔在昭宣使之上②《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4、5。。大中祥符元年(1008),又置宣慶使在宣政使之上,立班在四方館使之上。五年,置景福殿使,在班客省使之上。明道元年(1032),置延福宮使,在景福殿使之上③《長編》卷 70,大中祥符元年十二月甲辰,第1581頁;《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9;《事物紀原》卷 6,北京:中華書局 ,1989年,第207頁。。明道二年(1033)九月,詔升(閣)[]門使位昭宣使之上。景祐五年(1038)八月,門詳定合班雜座儀,昭宣使在東西上門使之下④《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15、16。。至此,專授予宦官的階官系列形成,史謂之班官。
天禧三年(1019),又一次確定武臣的序班及視品之制,除“令節(jié)度使班中書侍郎之下”外,還規(guī)定“內客省使視七寺大卿,景福殿使、客省使視將作監(jiān),引進使視庶子,宣慶使、四方館使視少卿,宣政、昭宣門使視少監(jiān)??褪〉雀笔挂晢T外郎。皇城使以下諸司使視郎中,副使視太常博士,內殿承制視殿中丞,崇班及門祗候視贊善大夫,供奉官視諸衛(wèi)率,侍禁視副率,殿直視著作佐郎,奉職、借職在諸州幕官上”⑤《宋史》卷 168《職官八》,第4000頁。??刀ǘ?1041),又規(guī)定“以入內內侍省都都知、內侍省左右班〔都〕都知比景福殿使;入內內侍省都知、內侍省左右班都知比宣慶使;入內內侍省副都知、內侍省左右班副都知比宣政使。入內內侍省、內侍省押班如帶諸司使以上,比昭宣使;如帶諸司副使以上,并在皇城使上”。進一步明確了宦官主要差遣的視品⑥《宋會要輯稿·儀制》3之 19、20。。
李寶柱文引《宋會要輯稿·刑法》1之 2,咸平元年(998)所定諸司使至三班有罪當續(xù)(贖)條例,“諸司使以上領遙郡者從本品,諸司使同六品,副使至內殿崇班同七品,門祗候、供奉(言)[官]、侍禁同八品,殿直、內品同九品,奉職、借職同九品下”⑦李寶柱:《〈宋史·職官志〉官品制度補正》,《中國史研究》1988年第3期。,認為這就是武臣諸司使、使臣職的視品,是一個誤解。所載條例,應僅限于武臣犯法贖罪的比定依據(jù),而非確定其地位的視品。如此是武臣的視品,那么,大中祥符元年(1008),審刑院言,“準端拱二年詔,軍事判官、節(jié)度推廵并依七品例犯罪減等,正言、監(jiān)察皆臺省清資,而品第八,律不該減,望自今同雜五品例”,獲準⑧《長編》卷 68,大中祥符元年三月庚辰,第1530頁。。這又如何看待?照李寶柱先生的看法,雜五品應是正言、監(jiān)察御史的視品。如是,則不僅武臣的使職差遣有視品,即便文臣職事官也有視品了。這恐不合北宋前期的史實。因此,天禧三年之制,無疑方是諸司使副、使臣的視品。天禧三年晚于咸平元年21年,若咸平元年的規(guī)定是諸司使副、使臣的視品的話,后條沖替前條,也當以天禧之制為準。
胡宿《文恭集》卷 13、卷 17有三道制命,即《鄭可度可內殿承制》、《陳文壽可內殿承制》、《李保信可供備庫副使制》,制中言,“用升近陛之聯(lián),且視外朝之品”;“超承中制之聯(lián),對視外朝之品”;“預秘寢之聯(lián),視外朝之品”。三聯(lián)中的上句講的是三人晉升的武階即內殿承制、供備庫副使及其近侍性質。下句“視外朝之品”,則明言二職是視品官。胡宿皇祐初(1049)至四年為知制誥。蔡襄,自皇祐四年至至和元年為知制誥。其文集《端明集》卷 10《東頭供奉官薛讓可內殿崇班制》亦有“升聯(lián)殿陛,視秩朝閨”之語。所謂“朝閨”即“外朝之品”,亦即唐初制定的文武職事官。此四制印證了直至仁宗末年,諸司使副、使臣仍未定品秩。
天禧三年,定武臣的“序班及視品之制”,據(jù)上引,就是指的以文臣的職事官比定武臣的使職差遣,并非如李寶柱所言有品秩方稱為視品官。李寶柱強分視秩、視品官為武臣官品制度的兩個階段,是對史實的誤解。因此,他的武臣官品制度發(fā)展的三個階段說也是不能成立的。
李寶柱認為正任節(jié)度使至刺史,在北宋前期已確有品秩。其中,節(jié)度使三品、觀察使四品。他援引《宋會要輯稿·禮》所載“準禮令,三品以上輟朝”,以及天圣十年皇從兄建寧軍節(jié)度使惟正“本官三品”,仁宗不應為其成服,及耀州觀察使周美的事例,予以證明①《宋會要輯稿·禮》41之 58、8。。節(jié)度使卒輟朝,自唐世已有之。太和元年(827)太常寺奏定:“伏以近日文武三品以上官薨卒,皆為輟朝,其間有未經親重之官,今任是列散者,為之變禮,誠恐非宜。自今以后,文武三品以上,非曾任將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禮者,余請不在輟朝例。”②王溥:《唐會要》卷 25《輟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550頁。由此可知,唐中期以后輟朝的條件有所變化,除品秩須三品以上外,還要兼顧事任,“曾任將相及曾在密近”者,皇帝才可為之輟朝。宋制亦然,前引寶元二年(1039)光祿卿鄭立卒不為其輟朝之事,即證明了這一點。唐、宋節(jié)度使卒,享有輟朝的禮遇,正因為它是“將相”中的“將”。北宋前期節(jié)度使的品秩,史無明文。但其往往與六部尚書相提并論,皇祐二年,班三品以上家廟之制,分為四廟、三廟兩等,“官正一品、平章事以上立四廟。樞密使、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樞密副使、同知樞密事、簽書院事,見任、前任同,宣徽使、尚書、節(jié)度使、東宮少保以上,皆立三廟”③《長編》卷 169,皇祐二年十二月甲申朔,第4072頁。。北宋前期,尚書正三品,節(jié)度使雜壓又與其相鄰,或以此故,視為三品。解州團練使郭崇仁落起復授金紫光祿大夫,夏竦在制書中說:“俾進階于三品,仍視秩于六官。益隆團結之榮,更勵夙宵之節(jié)?!奔匆越鹱瞎獾摯蠓虮纫曂冯A的六部尚書,似可為旁證。節(jié)度使品第三,也非自天圣始。大中祥符九年(1016),夏竦草《李遵可洮州刺史充保順軍節(jié)度使制》,制中即有“茅土疏封,峻三品之榮寵”之語④夏竦:《文莊集》卷 1《起復云麾將軍解州刺史充本州團練使郭崇仁可落起復授金紫光祿大夫余依舊制》、卷 2,文淵閣四庫全書景印本,第1087冊,第54、68頁。。北宋前期觀察使四品,除周美一例外,還有宋初曹翰一例。潁州團練使曹翰以平江南功為桂州觀察使仍判潁州,宋敏求說“是以四品臨五品州”⑤《長編》卷 17,開寶九年六月己亥,第372頁;宋敏求:《春明退朝錄》卷中,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4頁。。觀察使疑同節(jié)度使,也為視品。觀察使的地位與給舍、諫議大夫、待制、太中大夫相若,為侍從官之初階,文獻中常與后者相提并論。文臣換右職之制,止于秘書監(jiān)換防御使。但文獻中數(shù)度出現(xiàn)侍郎換觀察使的實例,如雷有終、錢若水、王嗣宗。也有尚書左丞換觀察使的實例,如李士衡。左丞、侍郎、太中大夫均四品官,其差別僅在于正從、上下之間,給舍、諫議,同為正五品上階,或以此故,視為四品。
李寶柱又引《宋會要輯稿·禮》41之 53所載節(jié)度觀察覺留后卒輟朝之例,推斷“凡節(jié)度觀察留后亦應為三品”?!端螘嫺濉ざY》41之 53所載,有郭廷謂、安守忠、孔守正、劉知信、馬知節(jié)、郝榮、李端懿7人。加上《宋會要輯稿·禮》41之 51的管軍、留后曹琮共 8人。但北宋前期官至留后者卻決不止于此。檢《長編》,這一時期卒于留后的,尚有錢惟濟、劉平、劉興、王信、王凱、王守忠、宋守約,此 7人并未獲得輟朝的禮遇。而今本《長編》只是輯逸本,有遺漏的可能。如是這樣,宋代任留后者,應不止于此。因此,僅據(jù)《宋會要輯稿·禮》所載而得出結論,未免不可靠。留后輟朝或另有原因,郭廷謂注明的是“特輟一日”,而劉知信注明的是外戚。宋代節(jié)度使地位崇高,留后不可與之比肩。若留后有品秩,我意也應與觀察使相去不遠。
李寶柱又引《事文類聚·遺集》卷 9所載觀察使歷代沿革條,“宋沿唐制,置諸州觀察使。凡諸衛(wèi)將軍及使遙領者,其資品并止本官敘,防御、團練使、刺史亦同”。證明防御、團練使也有品級,只是難以確考。此條亦見于《文獻通考·職官考一三》,全同。《宋史·職官六》則少“防御”以下文字。但李寶柱理解有誤。所謂本官,毫無疑問,指的是“諸衛(wèi)將軍及使”,即諸衛(wèi)將軍與諸司使,敘遷時資品以此為據(jù)。觀察使、防御使、團練使、刺史只是遙郡,因此,據(jù)此并不能得出防御使、團練使也有品級的結論。北宋前期防御使、團練使、刺史的地位,除淳化四年規(guī)定的視品外,似可從文臣換右職中得以窺見。熙寧五年(1072),宋頒布換官法:“自今秘書監(jiān)換防御使,大卿監(jiān)換團練使,秘書少監(jiān)、太常光祿少卿換刺史?!雹佟堕L編》卷 231,熙寧五年三月丁酉,第5616頁。這也可以看作北宋立國百年以來正任武臣地位調整的一個結果。李寶柱引《春明退朝錄》卷中:“凡節(jié)度州為三品,刺史州為五品。國初,曹翰以觀察使判潁州,是以四品臨五品州也。”來證明北宋前期刺史的品秩為五品。但《春明退朝錄》所記有誤,據(jù)《元豐九域志》所載,北宋的潁州,在元豐二年(1079)前是防御州而非刺史州。如果宋敏求所記“刺史州為五品”不誤,那么,可能北宋時防御、團練、刺史州均為五品州。但是,宋州六等,即都督、節(jié)度、觀察、防御、團練、刺史州,無留后州,如依李寶柱立論,那么留后的品秩就落無實處。因此,我以為不能以州格來論官品。作為使職差遣,武臣正任在北宋前期還是以視品序班來確定其地位。文獻中見到的節(jié)度、觀察使的品秩,可能是為了確定其非實權性的禮遇,如謚、贈官、輟朝、贖罪、家廟等而比定的。
言至此,文獻中還有“學士四品官”需說明。嘉祐四年(1059)四月二十四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龍圖閣學士、戶部侍郎、集賢殿修撰李淑卒于河中府?!肮适?學士四品官無贈典”,詔特贈官②《宋會要輯稿·儀制》13之 9。。對此,我認為學士雜壓在丞郎之上,而丞郎唐令正四品,或以此比定。因此,此處的“學士四品官”,我認為也應屬視品的性質。學士的內涵有寬有窄,就寬而言,凡侍從,即館閣??倍?均可稱為學士,就窄而言,僅指翰林學士、殿閣學士?!皩W士四品官”,這里的“學士”當然指的是后者。既然學士有品秩,那么直學士、待制、直閣、校理、??钡纫矐衅分?在品階制度不可以為準繩、官員不肯以品為定的北宋前期,這似乎不可能。定了也是削足適履,徒滋紛擾。
李寶柱引《長編》卷 218,根據(jù)熙寧三年一條討論官員退休制度的史料,認為編修中書條例所指“供奉官、侍禁本八品,除率府副率并同六品。諸司副使、承制、崇班七品,除將軍乃三品”不合理。認為諸司使副、使臣已有品級,但這條史料有說不通之處。諸衛(wèi)將軍,唐令從三品。諸司副使、承制、崇班因退休而除將軍,為三品官,與唐令吻合。但是供奉官、侍禁除率府副率,同六品,則費解。副率,唐令從四品上,元祐令從八品,元豐令應同此。那么,副率六品,既不同于唐令,又不同于元祐令,就無法解釋了。是否在元豐改制前已變動了呢?但是,諸衛(wèi)將軍的品秩未動,整個職事官的品階也未變動,因此,獨變品秩不高的閑散之職副率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疑所載六品有誤。李寶柱又引《宋史·王安禮傳》,斷言熙寧時著作佐郎已為八品。王安禮,五年為著作佐郎③《長編》卷 229,熙寧五年正月己酉,第5582頁。。小著,唐令從六品上,元豐令正八品。同理,此處的八品應為六品之訛。
再檢《四庫全書》宋人文集,自《騎省集》而下,凡元豐改制前的制誥,所載職事官的品級也無一不與唐令吻合(見表 2)。這就有力地說明了元豐改制前行用的職事官品秩仍是唐制。宋天圣七年頒布的《天圣官品令》④《玉?!肪?66《天圣新修令》,第27頁。也是沿用唐令而有所增損,但增損的應不是職事官的品階,而應是入宋后廢而不用的唐代若干職事官(詳見拙作《北宋前期官品令研究》)。宋庠在起草《太常丞直集賢院判三司都理呂公綽可太常博士制》中說:“敕:具官呂公綽,唐典博士隸奉常者,為六品清官,曩制相沿,今選尤重?!彼吴跃暗v元年(1034)至寶元元年(1038)任知制誥,距天圣七年(1029)僅數(shù)年,但制文明言“唐典”,而不言“今制”、“圣朝之制”、“天圣之制”,可見《天圣令》因襲的成分甚大,缺乏獨立的品格,仍屬于唐令體系。
表2 宋人文集中北宋前期官職的品階①本表據(jù)文淵閣《四庫全書》制定。
② 按:唐令,太常博士從七品上階,太學博士正六品上階,此詔有誤。
總之,在品階制度不可以為準繩、官員不肯以品為定的北宋前期,制定使職差遣的品級,無益于事,只能是徒滋紛擾,也不合宋朝因仍自然之理的基本治國理念和務實的傳統(tǒng)風格。因此,筆者認為在元豐改制前,官、階、爵、勛基本仍沿用唐制。另外,無論是唐朝初年制定的官、階,還是后起的使職差遣,除不入雜壓者外,其實際政治地位則以比品、雜壓來確定,其詳則見于《宋史·職官八》的《建隆以后合班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