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管子》不僅在法的功能性方面闡述了來源,而且從形名關(guān)系角度討論了法的正當性來源。形名之學是法令系統(tǒng)形成的邏輯基礎(chǔ),圣人立足于道,并憑借形名把虛無的道轉(zhuǎn)化為實有的法。《管子》在形名關(guān)系上論法的來源,體現(xiàn)了先秦道法家的共性,這與中商韓非論法之來源有很大的差別。
關(guān)鍵詞:《管子》;形名;道;法的來源
中圖分類號:B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7740(2010)03—0222—02
《管子》包含的法律思想十分豐富,在法律來源方面也有深入的討論?!肮耪撸从芯忌舷轮畡e,未有夫婦妃匹之合。獸處群居,以力相征。于是智者詐愚,強者凌弱,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故智者假眾力以禁強虐,而暴人止?!狈ㄊ请S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而逐步形成的,并具有一定的功能性和目的性。最初的法是由“智者”制定,“假眾人之力”來保證貫徹實施,效果是“暴人止”,社會治安得到了保障。商鞅,韓非子等人均從實用的角度來揭示法的起源,從經(jīng)濟、社會分工等方面描述法的產(chǎn)生,但是《管子》關(guān)于法的來源的討論不僅限于此。《管子》用大量而明確的內(nèi)容,從形名關(guān)系角度討論了法的正當性來源——道。
一、形名之學是法律的邏輯基礎(chǔ)
“名”是什么?“名非天造,必從其實”,名就是對事物外形的描畫。漢字是一個圖象的世界,一個“魚”字指代的就是魚這種對象,名和實之間存在特定聯(lián)系。而“名”這個字是會意字,“名,自命也。從口,從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見,故以口自名”,它的本意是在某一對象不在眼前的時候,用一個特定稱謂能夠指代該對象?!懊?,圣人之所以紀萬物也”,萬物正其名,則萬物各得其所。
何謂形名關(guān)系?“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當謂之圣人。姑形以形,以形務(wù)名,督言正名?!笔挛锉緛碛型庑?,而其外形就有對應的名稱,圣人憑借事物的外形來確定恰當?shù)拿Q,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所以“形名”就是“名生于實”、“按實而定名”,形名問題也就是先秦名實關(guān)系的一部分。
那么形名之學與法律有何聯(lián)系?《尸子》有言:“是非隨名實,賞罰隨是非”,意思是法律的應用是按照名實是否相符來展開的。胡適先生舉了一個生動的例子:兒子沒有盡到孝敬父母的義務(wù),就是“不孝”,就是一種“非”,如何找到“非”的標準?就是法律中對于“孝”的描述?!兑淖印酚醒裕骸懊?,名形者也。形者,應名者也……故亦有名以檢形,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檢名?!边@就使“名”成為是非、貴賤的客觀標準,它會引起統(tǒng)治者的賞罰行為以及民眾趨利避害的反應。在此可以引用李增先生的解釋:法家之刑名較注重在法律之條文與法律被應用與事物內(nèi)容之對應關(guān)系是否符合之程序,尤為重要者,在法律之制定(立法)與法律之審判(司法),以及法律之引據(jù)于管理人事(行政)之間之關(guān)系是否符合而加以審查人事之得失功過以執(zhí)行賞罰。此者為法家所謂“刑名學”。
其實不僅限于法家思想,對于所有國家來說,“名”都是社會管理的重要工具,“制斷五刑,各當其名”,這句話揭示了形名關(guān)系對于法律的基礎(chǔ)性和決定性作用。與《管子》代表的齊法家對比,儒家也有正名說??鬃诱f“必也正名乎!”若不正名,其后果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這說明了形名關(guān)系對于國家的重要性,而這個形名關(guān)系也正是法治的邏輯前提。因此,《管子》中一句簡單的“名正法備”,揭示了法律完備的前提——名正。
二、形名之學是道生法的途徑
“凡道,無根無莖,無葉無榮,萬物以生,萬物以成,命之日道。”道在《管子》里是終極范疇,是萬物產(chǎn)生的基礎(chǔ)?!氨娢锸沟蒙鹘K其性命者也。故或以治鄉(xiāng),或以治國,或以治天下?!卑创诉壿?,《管子》之法也由道產(chǎn)生:“故事督乎法,法出乎權(quán),權(quán)出乎道……萬物皆以得,然莫知其極?!?
但是道是虛無縹緲的,“道也者,動不見其形,施不見其德”,虛無的道如何能夠生成有形的法?答案只能是:法并非由道直接產(chǎn)生。正如《管子》所說:“圣人若天然,無私覆也;若地然,無私載也。私者,亂天下者也。凡物載名而柬,圣人因而裁之,而天下治,實不傷不亂天下而天下治?!狈ㄊ怯墒ト吮小暗馈边@一根據(jù),通過形名的方式而顯現(xiàn)的。在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中有更為明確的說法:“是故天下有事,無不自為刑名聲號矣。形名已立,聲號已建,則無所逃匿正矣。”
在此,“物固有形,形固有名……以其形,因為之名,此因之術(shù)也。名者,圣人之所以紀萬物也?!边@里的“物”就不能僅僅立即為自然界的物,而應該更是人類的社會生活和行為;這里的“名”就不僅僅是名稱,而更應該是“法令系統(tǒng)”。法律是根據(jù)社會生活的變化而制定的,更進一步講,名就是一系列法律條文和符號?!?道)虛無有,秋毫成之,必有形名。形名立,則黑白之分已?!?/p>
這里可以用一段文字表明道、圣人、形名、法的關(guān)系:“故執(zhí)道者之觀于天下也,必審觀事之所始起,審其形名。形名已定,逆順有位,生死有分,存亡興壞有處,然后參之于天地之道,乃定禍福死生存亡興壞之所在。是故萬物不失理,論天下無遺策。故能立天子、置三公、而天下化之,之謂有道”簡而言之,圣人觀察事物,確立萬物的形名,借此把虛無的道轉(zhuǎn)化為有形的法,而形名之學正是道生法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由形名之學而來的法,一定會具靜因、時變等特征?!耙云湫?,因為之名,此因之術(shù)也”;“因也者,舍己而以物為法者也。感而后應,非所設(shè)也,緣理而動,非所取也?!边@講的是靜因之道。“不可常居也,不可廢舍也,隨變斷事也,知時以為度?!边@講的是時變。誠如司馬談所言“圣人不朽,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指綱。”
三、小結(jié)
討論法的正當性來源是先秦道法家共同特征,如帛書《黃帝四經(jīng)》的“道生法”、《鵑冠子》的“賢生圣,圣生道,道生法”、《慎子》的“以道變法者君長也”、《文子》的“故圣人立法,以導民之心,各使自然,故生者無德,死者無怨”。與之相比,申商韓非之言僅在功能上討論法的正當性,并且關(guān)于法的來源的內(nèi)容很少,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管子》是十分重要的法家文獻。這是否說明關(guān)于法的來源的討論在地域上有分別?韓非子等法家代表人物沒有討論法的正當性來源,是否由于到韓非的時代,法令政治已經(jīng)成立一兩百年。一兩百年在歷史上看很短,但是從生活經(jīng)驗中知道,一種制度經(jīng)歷幾代人,就會變成天經(jīng)地義。今天距離推翻帝制剛到一百年,大家早已認為不能有皇帝是天經(jīng)地義的。所以法的合理性問題在韓非時代可能已經(jīng)不是問題,問題是種種因素使法制不能徹底。因此,韓非子的目標不是使法令政治成立,而是使法令政治徹底,因此韓非子并不討論法的正當性來源?仍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