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歷時一百多年的中國近代史,基本上就是一部中華民族的恥辱史。對于這段血淚斑斑的歷史,一般人大概都以為禍起于鴉片煙土。即,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鴉片貿易利益在中國受到抑制,導致了1840年中英之間的大沖突,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鴉片戰(zhàn)爭。而實際上,西方列強用以敲開中國大門的敲門磚,除了鴉片,還另有他物——一種名叫“龍涎香”的藥物。
嘉靖皇帝的“不死藥”
所謂龍涎香,就是抹香鯨腸內分泌物(糞便)的干燥品,是抹香鯨吞食墨魚之后,腸胃道分泌出的灰黑色蠟狀排泄物。龍涎香味甘、氣腥、性澀,具有行氣活血、散結止痛、利水通淋、理氣化痰等藥用功效,因此被當做藥材使用;由于干燥后具有持久的香氣,也被作為香料、熏香使用。龍涎香在歷史上的各個時期、東西方各地,使用方法不盡一致。
明朝嘉靖(1522-1566)年間,因為幾位方術之士的蠱惑,龍涎香被當成制作“不死藥”“萬歲香餅”的主要材料。所謂“不死藥”,實際上也就是春藥。于是,朝廷下令在全國范圍內搜集此物。
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如此重視這味春藥的配制,事出有因:為了鞏固自己偶然得來(明武宗朱厚照31歲時猝死,因為沒有子嗣,根據(jù)“兄終弟及”的規(guī)定,年僅13歲的興獻王長子朱厚熜就成了皇帝)的至尊寶座,他要盡早生個兒子立嗣。但是,事與愿違,盡管他先后冊立過三位皇后,10年之間,仍然沒能生下一兒半女。情急之下,這位朱厚熜皇帝一面皈依道教,一面下令尋訪各種奇效藥物,希望出現(xiàn)奇跡。
葡萄牙是龍涎香的集散地
皇帝尊口一開,當然是大數(shù)目。嘉靖三十四年(1555),下令讓戶部“取香百斤”。龍涎香雖然是中國最早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的時間據(jù)說可以上溯至殷商時期。但是,這是一種稀罕之物,國內數(shù)量十分有限?!氨槭芯煵坏谩敝?,又下令由龍涎香主要產地廣東藩司負責采買。盡管朝廷為了采買龍涎香,開出了每斤一千二百兩銀子的天價。但是,收效甚微,東拼西湊,不過十幾兩。距離百斤之數(shù),遙不可及。
中國難得覓見的龍涎香,葡萄牙人手中卻有不少。葡萄牙人對龍涎香很早就有認識和應用,1265年已經出現(xiàn)了ambre的定冠詞形式,(ambre是龍涎香的葡語名稱),大航海期間,葡萄牙有關東方的書籍中就有多處提到龍涎香。龍涎香在葡萄牙的用途主要有兩個,香料和藥物。葡萄牙人十分重視龍涎香,將其與黃金、象牙、犀角、海馬牙等一同列為貴重貨物。16至18世紀,葡萄牙人一度壟斷了印度洋和大西洋的龍涎香貿易,葡京里斯本成為龍涎香的歐洲集散中心。
尚方寶劍讓龍涎香成為敲門磚
中國皇帝急需大量龍涎香,葡萄牙人手中擁有大量龍涎香。產需關系,促成了這樣一個事實:葡萄牙人得以在澳門居住下來。比起鴉片,龍涎香是西方強盜使用得更早的敲門磚。
關于葡人入居澳門的原因,中葡史學界有過“受賄說”、“霸占說”、“驅盜說”等不同理論,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這些理論都暴露出了各自的局限性,皆有捍格難通之處。相比之下,“龍涎香說”顯得頗有道理。最早提出“龍涎香說”的是臺灣學者梁嘉彬(1910-1995),早在1968年,他就在《明史稿佛郎機傳考證》一文中發(fā)表過如下一番感慨:
葡人始通中國時,布政使吳廷舉以缺上供香故,破例準其貢市;至是以缺香物故,準其入居濠鏡;至于清代以鴉片煙稅故,又準其永管澳門。余謂:“澳門之失,一失于龍涎(香),二失于鴉片(煙)!”
梁嘉彬之后,澳門學者金國平、吳志良繼續(xù)闡發(fā)其觀點,寫成多篇論文。其要點是:廣東官員之所以膽敢、愿意把澳門租借給葡萄牙人居住,并非因為明著能夠替朝廷收取“夷餉二萬”和地租500兩,暗著自己能夠得到葡萄牙人的若干賄賂,而是要向葡萄牙人采購世宗皇帝亟需的春藥配料龍涎香。有這把尚方寶劍在手,當時的廣東官員海道副使汪柏、布政使吳廷舉等人才敢于頂撞上司,允許葡萄牙人居住澳門之地。當然,他們在指出龍涎香為葡萄牙人得以居住澳門的“決定性因素之一”或“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的同時,也認為背后還有制度上的淵源(見金國平、吳志良《早期澳門史論》,廣東省出版集團、廣東人民出版社2007年)。
假設歷史沒有意義,但是,感慨一下也并無妨礙:倘若世上沒有“對同婦女交歡具有特效,可健腦補胃”(見于葡萄牙人1563年4月刊文章《天堂及印度香藥談》第三談)的龍涎香這種東西,或許,中國近代史會是另外一番模樣吧!
(據(jù)《鳳凰歷史》)編輯/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