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什么時候，媽媽變得嘮叨起來?李娜想，對，那次進省城后。

媽媽的嘮叨，不同于其他的媽媽。

媽媽在她的筆記本上寫著嘮叨的內容，幾乎一天一次，有時，甚至一天幾次。

那天回來，在自己桌前，李娜發(fā)現了那個藍色筆記本。翻開，扉頁上，是一行娟秀的鋼筆字：給我的女兒，祝你永遠幸福。

字是媽媽寫的，媽媽有一手令她驕傲的鋼筆字。

再翻，就是一行叮囑：“娜，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重點中學?！彼男睦?，有一絲奇怪。她是一個很聽話的女孩，一直以來，媽媽從不在她耳邊叮囑，或者嘮叨。

二

隨著時間推移，媽媽在日記上的叮囑，也越來越細致：“娜兒，要注意適當地加減衣服?！保弧澳葍?，要增加營養(yǎng)，多吃蛋類?！?/p>

李娜對媽媽的叮囑，由最初的好奇、新鮮，漸漸變成厭煩。李娜想不通，媽媽怎么了?一直以來，她都很注意教育方法啊。

媽媽是個小學教師，深受學生喜愛。李娜經常向同學們談起自己的媽媽，一臉自豪。

媽媽不像楊思的媽媽，翻看她的筆記本；也不像王婭的媽媽，站在旁邊偷聽她講電話。

一次，李娜撒嬌，攀著媽媽的肩問：“你怎么不擔心我在外面變壞啊?你不愛我嗎?”媽媽滿臉疼愛道：“我女兒我放心，才不會那樣呢?！崩钅嚷犃耍睦锾鹱套痰?。

可現在，媽媽不相信自己了。

一次，吃飯時，她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媽媽，別再在筆記本上那樣寫了好嗎?我長大了?！?/p>

媽媽停下筷子，走進了房間，過一會兒走出來，李娜抬起頭，發(fā)現媽媽眼睛有些紅。

三

媽媽還暗暗跟蹤自己。

一天夏夜，天氣悶熱，隱隱有雷聲。剛出校門不遠，天上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這時，后面?zhèn)鱽砗奥暎骸澳葍海葍?。”李娜回頭，媽媽在后面，打著傘跑過來。

當時，她以為，媽媽一定是看到要下雨了，才特意拿傘來接她的。

可后來一次，是一個月光潔白的晚上，她和一群同學走著，發(fā)現后面一個人影，一回頭，是媽媽。

她停下，等媽媽到了跟前，埋怨道：“我不是告訴你，晚上和同學結伴回家，你別來接。咋來了啊?”

媽媽微笑，但又仿佛做錯了事似的說：“媽媽不放心啊?！?/p>

當時，李娜很下不來臺，她覺得，媽媽這樣做。無疑告訴同學們，她不信任自己的孩子。

越想，李娜越氣，在前面加快了腳步。

媽媽在后面跟著，氣喘吁吁的，突然被什么一絆，摔倒在地上。李娜心里一抖，忙又跑回來，扶起媽媽。

“娜兒，媽，媽只是想看看你走路的樣子?！眿寢屨f。李娜為媽媽的想法感到奇怪。同時，她感覺到，媽媽的淚落在自己手背上，熱熱的。

四

媽媽是在講臺上倒下的，送到醫(yī)院，醫(yī)生一檢查，搖頭，晚了，太晚了。是肝癌晚期，已沒有多長時間了。

仿佛天塌地陷，李娜感到眼前一片金星亂冒，一把拉住媽媽的手，邊哭邊喊：“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媽媽，為什么?”

她后悔，媽媽從省城回來后，突然交得如此嘮叨，自己當時只是想，一定是初三了，媽媽不放心自己，可怎么就沒想到媽媽是在叮囑后事啊。

媽媽慈愛地望著李娜：“娜兒，媽知道你懂事，可媽不放心。我走后，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爸操心啊?！?/p>

李娜趴在媽媽懷中，號啕大哭。

五

媽媽離開時，是一個雨天。

看著媽媽靜靜睡在那兒，臉上蓋著白床單。李娜的心里，被一片巨大的痛苦包圍著。

她掙脫爸爸的懷抱，撲過去，揭開床單。

媽媽的眼睛微閉著，眼角，還有淚痕：媽媽不放心自己啊。在日記里，媽媽把自己的關心，一條一條寫下來，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感到輕松一些，走得心安一點。

媽媽的床頭，仍放著那個筆記本，最后一頁寫道：“娜兒，媽媽多愛你啊!好好地走自己的路，媽在天堂，為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而微笑。”

責編 李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