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早醒來我被懸空,兩小時才找到地面。
我身上,一把遲疑的尺子睜眼
(我的眉毛哪里去了?)
完成對喜悅的決斷。
我已坦白了一切,仍不知被賦予的使命。
我醒來,只為了再次睡去?
在書本中安眠,書桌前,字,是那樣大。
我推門出去,
帶著一種神秘的祝福。
陽臺上的回憶
我決不會愛上一個不愛我的女人。
——安德烈·布勒東
他緊跟在她后面,
攀爬。
甚至不用她提出抗議,
他也能體會到她如芒在背。
路邊的樹:藏不住半人半馬半羊
低的氣味邀請深入,
而沒有果實(shí)。“秋天來了……”
一座小山,模仿
可怕的奧林匹斯山,一個劇場:
但他不會變回神,
也不需要重新變回一個動物。
但是人,有多么輕!
在天空猶豫著,一滴雨
在她轉(zhuǎn)身辯駁時落下陽臺:
他不禁渴望同時看到她的正面和反面。
而又有多么沉重!他和她都慢下來,
記得他模仿了一句尼采:
“我會在你面前變成兒童,
你在后面追趕我,就像母親……”
而他所愿不過將頭枕在她的大腿上讀書。
他們走近了,我猜測
她怨恨他,甚至鄙視。
他終于后悔:
她的嘴唇以光速送過來時已經(jīng)枯萎。
海
海,乜斜著眼,高窗外浮現(xiàn)。
留白,在高樓間:突然就
爬滿下午,恐龍一樣啃著腳趾。幾只海鳥
在天空轟響我的出走。我,
向遠(yuǎn)方走私……孔雀眼。脾胃緊貼礁石。
海風(fēng)鼓起了我的褲頭。
但我一直向左,
沿大壩;終于選好一處適于向兩邊觀望的位置,
雙手一按,跳上去,坐下。從溝里
盤旋而出的紅樹偃臥著,投影在上面——
一片痛苦的蔭蔽,
這是最高一層水泥護(hù)堤,
蟬鳴成為眾多的空殼:我左手,一個人
躺在城東路卡車下,露出半截修理的小腿。
右手,兩個小伙子坐在放蕩的崖岸上,
他們的腿在看不見的更前方搖擺,海風(fēng)
拒不吸收他們雄辯的友誼,要多么強(qiáng)悍!
……和勇氣。海永遠(yuǎn)高于海面,
高于岸,和人們的注視。
你向右走了。
而除了我,誰又能知道:你隱藏在白云窗里
看著,午后,草尖,
你被太陽烘熱的紐扣邊,在海靜止的光亮之芒上
有一個男人,站立,在遠(yuǎn)方愛著。
他,和他的走動,都逃不出你布滿高樓線條的繪畫。
八月
去年死去的人來和我相見。我的隱忍,
并不多于死者的憤懣:明亮如火,
他拿起我的筆,在對面的墻上惡意涂寫。
來自親戚的敵意?和兒時的我談國事
學(xué)術(shù),一個孩子的心靈輕松滿載的東西
卻是他從未涉足的世界。我讓他的熱望落空了!
我所能捕捉的也只是一些閑言碎語。
不止一次看到他陰沉著臉走過。
像一顆定時炸彈藏在我的電子表里。
我,考試,戀愛,考試,又長大。不!
我決非才子。多少次我推遲宣告成人,
你不再鞭策我;而他告訴我:家族受到壓迫。
我旅行。在浙江,在向東海進(jìn)發(fā)的游船上,
我突然聽到一陣內(nèi)陸集市上小販的叫賣聲,
從無邊的天空落下:你完成過多少類似小販的愿望?!
你從墳?zāi)怪芯髲?qiáng)地站起,在我面前訴說著迷信;
在一場南方午后的暴雨里,我醒來,打開窗,
哦死亡嗆人的氣息傳來,
你的臉慘淡地微笑著,似仍難以接受血脈的和解。
旅行中的家鄉(xiāng)
當(dāng)母親問我在遠(yuǎn)方做什么
他和父親捍衛(wèi)機(jī)密的所在強(qiáng)烈地吸引著我
使我難以安于眼前的事物:它們
有的蝴蝶一樣飛走了,有的變成難以認(rèn)清的蜥蜴
我的家安放在它們身上:震動翅翼
或安息不動
家并非只有一個:處處都有家,但在旅行中
家又一次喚醒我的責(zé)任
作者簡介:王東東,1983年3月生于河南杞縣,北京大學(xué)博士生在讀,有詩和評論作品發(fā)表《詩林》、《今天》、《新詩評論》、《詩探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