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奇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發(fā)表散文、隨筆多篇,出版散文集。現(xiàn)在陜西省某機關(guān)工作。
駿馬在大漠中疾飛的時候,蹄聲滾胡桃似地碎響,騰空站立時,吟出的聲音,猶如古老的吶喊。吶喊裹著歲月,演義變遷,影響著篆、隸、草三者的融通,章草便悄然面世。
人與人相識,無不受制于時空的桎梏。其實,桎梏是一種緣,它把與書法有情的人拴在了一起。十多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馬遠。那次筆會上,他和吳三大先生同桌而書,我見他的神、筆的心和墨的韻全然融于章草,書作默然不語,卻也叫人心驚目呆。從中,我看到了王世鏜的行跡、高樂三的影子和馬遠自身的個性。
馬遠出生于不大不小的馬家灣,那兒山清水秀,人杰地靈。祖輩也是個文化人,家中藏有不少線裝古書。初識字,他就與《三希堂法帖》結(jié)緣,索性把老家的大方磚磨平,打上小格,再把山里的紅砂石搗碎研末,與水調(diào)和,用毛筆蘸著一遍遍地臨摹。上小學(xué)那陣兒,他把《千字文》本臨得體無完膚,其寫的小楷、大楷時常被老師畫滿紅圈,作為范本在學(xué)校宣示。六八年冬,他戍邊衛(wèi)國,時值“文革”熱潮,一有空,就獨自一人坐著小馬扎趴在床邊把毛主席語錄一抄就是三五米。七三年夏,他去南院門古書店瀏覽,不經(jīng)意間在地下室看到一本宋刻史游《急就章》,趕忙用三毛二分錢買到手,緊緊地貼在胸口,心臟在說,我可找到你了。
八〇年秋,他在東大街青年會結(jié)識了高樂三、宮葆誠、劉自櫝老先生,他一直盯著高老寫字,說你老寫的和《急就章》一樣。先生說,不是我像人家,是我學(xué)人家的。筆會結(jié)束后,他跟屁溜似地隨先生而行,一直跟到先生家。先生見其至誠,問,小伙你也寫字?他欣然以應(yīng),寫,學(xué)章草。說著,從軍用挎包取出了自己寫的字。先生看后,笑著說,還不錯,章草不好寫,你要先寫隸,再入章草,寫字和走路一樣,要不慌不忙、循序漸進,慢慢地就有了形,神也會一點點地入駐。他聽后,如五雷灌頂,茅塞頓開。
三十年如一日,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日復(fù)一日,年又一年。他把《史晨碑》、《張騫碑》、《西峽頌》、《石門頌》臨了八九年,又把張芝的《清涼平善帖》、索靖的《出師頌》、趙孟頫的《千字文》、史游的《急就章》、陸機的《平復(fù)帖》、曹植的《賦》、王世鏜和王遽常的章草臨摹了十多年。他入帖出帖,再入帖,再出帖,帖帖往復(fù),字字錘煉。二十九年之后,他用筆、結(jié)構(gòu)、章法,一招一式,循之有根,取之有道。他筆下的章草,以隸書健基,魏碑壯筋,簡帛增趣,寓沉穩(wěn)生拙骨力于溫潤風(fēng)雅之中,有的渾拙古意,有的清淡禪味,有的瀟灑秀潤,有的豪蕩風(fēng)張,自我面目漸顯??吹镁昧?,仿佛每個字都是馬遠,馬遠就是章草的化身。
董其昌曰:“行書與詩文,同一關(guān)捩。”馬遠向來喜讀書,浸潤積漸,精氣修能,既豐富了學(xué)養(yǎng),又沐浴了書法。一次,他和愛人去人人樂購物,見門口有一對男女乞丐,男的殘疾,彈著古琴,女的瞎眼,吃力地賣唱,他頓時熱淚橫流,旋即回到畫室,揮筆疾書:“何處古琴韻不同,乞人啼號滿鳳城,誰個能解樂中味,此夜曲終驚秋風(fēng)。”我聽了經(jīng)過,看了書作,淚水奪眶。
如今,社會進步了,喜愛書畫是人們享受生活的高尚選擇。但,誰人都知道,章草難識,出手不熱,偏偏餓鬼道上有馬遠。他認準(zhǔn)了章草,章草也纏住了他,死死活活在一搭。
歷練是痛苦的,結(jié)果是幸福的。
我每見馬遠一次,都有變化,字在變,人亦在變。字變得渾厚溫潤,味道在細品中悠長。人變得清瘦性靈,藝術(shù)在沉潛中升華。
我相信,純樸、善良、率真、倔強的馬遠會與章草同福,因為,存世的生靈都是有良知的,章草永遠感恩他。
心 臟
一次,新疆軍區(qū)療養(yǎng)院李政委帶我去看一家奇石館,我連著在里面轉(zhuǎn)了三圈,眼珠最終落在場地中央一塊奇石上。這塊奇石狀如虎頭,上面爬滿了彎彎曲曲的石瑕紋脈,我用手一摸,神安氣暢,感覺是一顆心臟。我手不離石地摸呀摸,直摸得心潮澎湃、口里發(fā)渴。
人渴了要喝水,人熱了要出汗,這是水在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身上最樸素的外在。水是人的心臟里的承載物,誰離了心臟行?機器人也有心臟。人常說,血濃于水,是說紅白血球經(jīng)過水的氧化就變成了誰人也須臾不可離開的血液了。血液被人的心臟泵出后,通過藏匿或顯露在人的肌體中的大管、小管和毛細管流遍全身,于是,人就變得活靈活現(xiàn)起來。
壺口是上天賜給中華大地的一顆心臟,這顆心臟安放在哪兒好,是巍巍昆侖,還是延綿不斷的大興安嶺,是茫茫內(nèi)蒙古草原,還是熱潮奔襲的沿海,選來選去,還是選在了祖國的腹地宜川,選在了能夠承載養(yǎng)育中華兒女、繁衍中華文明重任的母親河——黃河。
黃河之水起源于青海巴顏喀拉山的瑪曲,經(jīng)過沱沱河的交匯和諧,朝著既定的方向流呀流,流過九曲十八彎,把大地的神脈、山川的靈氣和草木的精華一古腦兒地裹進了自己的懷抱,抱著抱著,越抱越沉,越沉越抱,一不小心失了手,就形成了反映中華民族雄渾、大氣、磅礴和不屈精神的壺口勝景,帶之而來的是宜川因壺口而聞名,壺口因宜川而擁有。說壺口是人間勝景,倒不如說是千古絕唱。不信,你可以踩碎時間,踏破空間,走到天的盡頭,邁到地的邊兒,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再也尋覓不出這樣一個酷似人的心臟的壺口來。
黃河水呀生生不息,千古流淌,白天流到黑,黑又流到明,直流得天接著水,水連著天,滿眼是水。說也奇,當(dāng)這大水流經(jīng)壺口時,漫無邊際的水面突然收束,騰空而下,形成肌理分明、脊梁挺立、天下罕見的馬蹄狀瀑布群,其落差之疾,流勢之險,氣量之大,觀者無不在驚嘆中木然。瀑布濤聲如雷,水霧沖天,氣浪在水槽中聚合、翻滾、升騰,水的雄氣和母愛的磁力勾魂動魄,聞?wù)邿o不在震撼中卻步。
木然和卻步之余,是來者和觀者在宜川縣舉辦的“中國文藝名家壺口論壇”中飽嘗著黃河文化的甘甜。游“蟒頭”(森林公園),觀斗鼓,看民俗,饞小吃,眼過了癮,嘴享了福,腦烙了印。就連老天爺也是高高興興綻笑臉,壺口水帳懸彩虹。
其實,幸福如同壺口中的一杯水,平凡得再不能平凡了,但人的生命中卻不能沒有它。平凡的擁有,才是幸福的永恒。
鏡頭里的世界
相是怎么從鏡頭里鉆出來的,一個謎。謎是我的心頭喜,迷得久了,會逼著我的腦子慢慢地開竅。
一
第一次見照相,是在六十年代初。一次,我去舅家跟古會,在王村鎮(zhèn)見有一家,主人姓郭,河南人,人長得瘦馬咕咚,黑臉白牙,眼睛像指甲掐的,滿口的方言土語,興致來了,會哼上一段豫劇,唱什么,沒聽懂,不過蠻有味兒。當(dāng)時的相機是木箱體,用三角架撐著,鏡頭后端帶有伸縮箱,箱體上蓋有一塊里黑外紅的大布,相機旁吊著一個黑皮管,皮管的頂端安著一個小皮囊,老郭左手劃拉著照相的人,右手握著小皮囊,撲哧,這就成了。那年父親大病一場,母親聽人說,照一張相,會吸走身上的病魔,于是,母親和我陪著父親去找老郭。老郭人好,見父親可憐,還少收了兩毛錢。不久,父親的病居然好了起來,父親逢人便說,吃藥打針錢花了一河灘,不如照一張相干脆。
小時候,我最早上的一張相,是小學(xué)畢業(yè)集體照,母親寶貝似地懸掛在家中,一天擦幾次,生怕染上灰。母親信神,說我的身體好,多虧了這張相。從那時起,我就以為相機是一個魔。
工作以后,我由被人照變成了我照人,一時還熱得涼不下了。但大多是三點一線走過程,只要把眼睛、相機、景物對端了,就咔嚓一聲,至于什么光圈、光速、順光、逆光、程式,統(tǒng)統(tǒng)的,我的不懂。照著照著,我對自己有了不滿足感,換相機,翻資料,拜老師,暗琢磨,照相技術(shù)還真有一點兒提高。
如今,我知道了相機的來歷。早在公元前四百多年,我國的《墨經(jīng)》一書就記載了直線前進、光的反射、平面鏡、凹面鏡、凸面鏡的成像奧秘。到了宋代,沈括的《夢溪筆談》一書中敘述了“小孔成像匣”的原理。16世紀(jì)文藝復(fù)興時期,歐洲出現(xiàn)了供繪畫用的“成像暗箱”。1839年8月9日,法國畫家達蓋爾公布了他發(fā)明的“達蓋爾銀版攝影術(shù)”,世界上便誕生了第一臺可攜式木箱照相機。
二
照相機從誕生、存活到興盛,169年了。有歷史就有故事,故事的神奇、神奇的故事縱橫成了鏡頭里的世界。
九寨溝原本偏山遠水,罕有人知,委屈得再不能了。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是鏡頭發(fā)現(xiàn)了這個神奇。這個鏡頭,就是美國的“空中天眼”。美國人認死理,又派地面探險家前去探秘,“不明物”的面紗一經(jīng)揭開,就成了久演不衰的電視連續(xù)劇。
從此后,九寨溝神奇天下,神奇在水,水又多彩,多彩中裹著驚艷,驚艷得人美不勝收,驚艷得人浮想聯(lián)翩,去一次忘不了,忘不了還想去。
云南省有個元陽,過去地圖上沒有標(biāo)識,不知多少代、多少人,在這貧瘠的山地上勾勒,勾勒呀勾勒,把多年積聚下的痛楚、迷茫和企盼,勾勒成了梯田的海,在陽光雨露下紛燦,在風(fēng)沙雪霧中裂變,聚集成一幅幅繪畫大師的情感圖。是德國記者的鏡頭發(fā)現(xiàn)了這塊“新大陸”,一時間,國內(nèi)、境外的游客風(fēng)一樣地奔襲,奔襲得這個窮山溝舊貌變新顏,山民們的錢袋子鼓得圓圓的。
普利策新聞獎是美國新聞界的最高獎,1994年4月,南非“自由記者”凱文·卡特拍攝的一張《饑餓的小女孩》獲此殊榮。3個月之后,卡特在一輛小貨車內(nèi)自殺身亡,年僅32歲。
一年前,卡特來到戰(zhàn)亂、貧窮、饑餓的蘇丹采訪,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幅令人震撼的場景: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在求救的路上怎么也走不動了,索性趴在了地上,她的身后不遠處,蹲著一只碩大的禿鷹,禿鷹貪婪地盯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伺機暴然。職業(yè)的敏感像火一樣燃燒著他的心,說時遲,那時快,咔嚓一聲,卡特搶拍了這一鏡頭。1993年3月26日,美國權(quán)威大報《紐約時報》首家刊登了這幅照片,一時引起軒然大波。不少人紛紛質(zhì)問,卡特為什么不去救小女孩?事實上,他在拍攝之后,憤怒地趕走了禿鷹,又看著小女孩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一步步地向前挪動……當(dāng)時,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矛盾、愧疚和痛苦,在一棵樹旁癱坐了下來,淚流滿面。
后來,人們在他的貨車座位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邊寫著:“真的對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遠遠地超過了歡樂的程度?!?/p>
看到這里,我的心緊縮了起來。
三
我對照相沒有奢望,只是愛好而已。既然愛上了這個魔,好也罷,賴也罷,得一個勁兒務(wù)弄。
我認識的朋友中,有三個人的執(zhí)著影響著我。一個是鄉(xiāng)黨范德元,由農(nóng)村照到城市,由地方照到中央,陳舊的120海鷗照相機,拍出的照片竟然連獲世界大獎,后來居然成了新華社的名記、中國十大杰出攝影記者。另一個是華商報掌門張富漢,對照相宗教般地崇拜和虔誠,照起相來,找不到自己在哪兒,全身心地融入了自然,難怪拍出的大片一批又一批,叫好聲一浪高一浪。第三個是摯友王仰才,其它不說,誰能把彩蜘蛛照得稚稚可愛,溫溫善良,燦燦生命,他做到了,且一組又一組,組組精美,組組耀眼,從而填充了攝影界的一個空白。
我雖然照相不咋的,卻也悟出了一些道道。
我以為,照相不是照對方,而是照自己。攝影者有什么樣的素養(yǎng),照片中就有什么樣的因子。
一是變復(fù)雜為簡單。大千世界,蒼蒼茫茫,渺渺無邊,鏡頭是在紛繁復(fù)雜的自然中尋找主題鮮明的簡單構(gòu)圖,所謂“畫龍點睛”就有其中之意。難怪臺北隔山畫館的著名收藏家石蘭女士,在長安畫派中慧眼識珠,發(fā)現(xiàn)了已故畫家陳忠志的偉大,是他掌握了繪畫的簡約,結(jié)果陳的繪畫在臺灣未展先轟動,生前,一幅畫作拍賣四百多萬。
二是變單一為多元。一朵白云,一只鳥,一棵樹,一條小溪,一塊石頭,一個小孩,單一的再不能單一了,如若你在鏡頭中捕捉到了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的可貴元素,畫面就會顯得多元生動,生命感、親和力會撲面而來。
三是變平淡為情感。有情無感非君子。小伙子找對象,若是一副“挺平社”的臉,姑娘見了,誰愛?同樣,你帶著感情照相,鏡頭里就有了回應(yīng)的氣息,平平淡淡的一塊石頭,頓時就有了生命感,你會照出它的滄桑,照出它的淚痕,有時還會照出它的隱情。
四是變情感為神奇。情感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種神奇。為什么汶川地震中,遇難者得到救援者的鼓勵、親人的呼喚,會奇跡般與死神抗?fàn)幰话俣鄠€小時,雖然有的腿斷了,有的臂折了,但生命不息,精神不垮。是什么在起作用?情感。為什么有的照片,你看了想哭?有的照片,你看了想笑?有的照片,你看了震撼?有的照片,你看了頹廢?是攝影者的情感通過鏡頭對心中的物在瞬間永恒。
四
對象一詞有意思,男女有緣還是無緣,第一眼很重要,帥男靚女瞬間相視,實際上是鐘情與不鐘情的定格。
照相如同找對象,是攝影者通過鏡頭與自然進行心靈與心靈碰撞的情感對話。這里我揀起一些自己與鏡頭里景物對話的碎片,想與你他回味一些不曾有過的收獲。
花兒與少年
少女——青海有一首民歌叫花兒與少年,如今少年不在,花兒孤寂。
裸體小男孩——看什么看,你們小時候還不如我呢!
醉——誰造了這么個字,害苦了不少物,你看這朵花醉如白癡,傻傻地在等。
相依——你看我倆常相依,慢慢地勾起回憶。
罌粟花——花兒一白一紅,性兒一公一母,蠻可愛的,就是結(jié)的果子害人。
山妮兒——孩子,我的童年不如你,你的路就像你的眼睛一樣在閃亮。
白蓮——我愛水,不是一般的水,也不是二般的水,而是那漩漩的漣漪,那是我的忘情水。
兩枝樹葉——有的人遇事總愛說長論短,你看咱哥倆,你長你的,我短我的。
雨后小草——我沒有喝酒,卻醉了,全然不知我是誰。
水珠——你們要珍愛我呀,等到地球上剩下最后一滴水,哭也沒有眼淚。
小花——你美,還是我美,誰說了也不算,美在別人的眼睛里。
山與水
黃河說——有的詩人張口妄言,竟然把我說成“天下黃河一壺收”。你們看看,壺在哪兒,我在哪兒,在你思索的當(dāng)下,我已經(jīng)走遠了。
牧人心里話——我在放牧,也在放自己。既給牛的胃增添了營養(yǎng),也給我的眼改善了伙食。
西藏的早晨——雪山、河谷、荒原、牦牛,你冰冷你的,我干涸我的,你荒你的,我吃我的。
喀納斯湖——傳說這是個神湖,你看湖邊亭亭玉立的那個靚妮兒,是她入了神,還是湖著了迷。
水中倒影——倒影,其實是把上字顛倒過來看,其妙無窮。
找奶——人大,胸懷就大。草原大的沒邊兒,草原母親的胸懷大的沒畝兒。這不,草原兒女都在母親的懷里找,找什么,找奶。這兒的奶,沒有三聚氰胺。
陽光——駱駝是草原的陽光,耐饑、耐渴,耐忍,耐勞。它也是我心頭的陽光。
黑河水庫——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我不知道黑河有幾道彎。有了這泓彎彎曲曲的清水,西安人福得再不能了。
水晶宮——請問:水中宮,陸上宮,哪個美?答:水晶宮。耶,加十分。
傣族潑水節(jié)——潑水節(jié),我第一次見。哇——男女沒有了性別,無有了老少,一鏟兒狂,一勁兒野,潑出了一個嘩啦啦的情,潑出了一個濕漉漉的天。
五彩池——五彩的水呀,五彩的人,只愿不是五彩的心。
秋色——秋色的九寨,九寨的秋色,林醉了,水醉了,對面圍攏的那一幫兒,正在搶救一對醉而不醒的情人。
似曾相見——這一簾兒水,我在哪兒見過,噢——西游記。唐僧師徒由此路過,便取回了真經(jīng)。
水波——水波是歷史的年輪,是父母和我們的抬頭紋。水波呀水波,你慢慢地走呀慢慢地行,我們永遠不想知道你的年齡。
男與女
相思樹——這棵樹長得奇,長在了中越邊界上,孤孤地相思著為國捐軀的英烈,他們大多是未婚男兒,不知有多少癡情女還在等。
宜川斗鼓——斗鼓,我第一次看,男的女的,張狂到了極點。老家的百姓說,給你一點顏色,不知道是染夾夾呀還是染褂褂……
幸福媽媽——我不認識她,卻知道她是媽媽,她過去有花兒一樣的年齡,如今有花兒一樣的女兒,我期盼這位不知名的媽媽心理如花兒一樣永遠年輕。
太極拳老師——我在院子里的小廣場見過他,在悠揚的樂曲伴奏下,他的楊式二十四式打得出神入化,驚得花兒頻頻點頭,草兒也跟著比畫。
養(yǎng)鷺鷥的老漢——我老漢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和布什、何厚鏵握過手、照過相,你呢?
甜——一個妮兒說,我那情哥哥的嘴巴可甜啦,話中裹著蜜。另一個說,那可要小心呀,蜜蜂也有掉進蜜罐里的時候。
尋找平衡——兩個綏德漢子的眼睛都在尋找。胖臉胸前的鼓小,瘦臉胸前的鼓莽。我說,不用找了,平衡就在你們身上。
蹩鼓——女人敲什么鼓都雅,蹩鼓不然,掛的不是地方。
迷惑與不解
魔鬼城——我找了大半天,連個魔鬼毛也沒見一根,倒是看到了不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供魔鬼顯擺的土丘。
落日——顏色太厲害了,染紅了天,染紅了地,染紅了水,染紅了樹,染紅了橋,把我也染得不知所以。
早霧——聽說新疆神仙灣的霧好看,我緊趕慢趕,霧已上了樹,變成了冰掛。
貪色——小蜜蜂到了大千世界,只知道勤勞不息,而這只不然,爬在花上紋絲不動。
殘荷——人老了難看,花敗了少色,誰讓我成了這般模樣。
鴿子——這只鴿子大清早的,發(fā)什么呆,一定是昨晚沒睡好,不是壘城墻了,就是去了KTV。
一分為二——哲學(xué)。橋也知道一分為二,它是人的心路。
橘柑——同樣一個果子,怎么在人們的眼目中黃燦燦的富、明朗朗的貴。
心與靈
寺——這個寺,倚山而居,雄而偉,神而密,享有天,享有地,享有一朵潔白的云,還享有藍格盈盈的一泓水,寺里一定安著大神。
老外——在你倆眼里,我是老外。
預(yù)備——預(yù)備的動作溫文而雅,指令一旦發(fā)出,就是另一個世界。
吸吮——蜂在蕊中,蕊在花中,花在我的心中。
哪兒好——洋妮兒,這會兒在想什么,美國好還是中國好,你現(xiàn)坐在九寨溝,你說哪兒好?
無名草——我是一枝無名草,路人不知曉,從不寂寞,也不煩惱。
照鏡子——看你倆笑得瓜的,我在鏡子里找到了自己。
歇——歇一會兒,攢點勁,等領(lǐng)導(dǎo)來了再顯擺,不就圖幾個錢么。
深思的眼睛——一個嗜文學(xué)如命的人,他叫王宗仁,中國散文學(xué)會副會長。他在西藏當(dāng)過兵,《藏羚羊跪拜》、《藏地兵書》看得人淚水濕襟,浮想聯(lián)聯(lián)。幾十年來,他魂牽夢繞地一年兩次去西藏,因為他的文學(xué)命根深深地扎在可可西里,他的文學(xué)期待聳立在唐古拉山,他的文學(xué)話語隱藏在老阿爸、老阿媽和戰(zhàn)友們的肚子里,我從他的背景中看到了文學(xué)的神圣。
不知年齡的學(xué)者——第一次見到周明老師,誤認為他大不了我?guī)讱q,一問,上輩人。接觸多了,我從文學(xué)的靈與肉中,找到了他常青的基因。
五
相機挾著即逝的時空,任我癡迷地擺弄,擺弄出鏡頭里的這個和那個。照片裹著歲月的塵,一天天地發(fā)黃,慢慢地老去,但情感與記憶永生。
責(zé)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