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讀易中天教授的博文《弱肉弱食——〈致楚天都市報〉》,是一篇時事雜感。說四川省雷波縣一些村民,將那些騙來或買來,被他們稱為“娃子”的智障者,在“圈養(yǎng)”和“訓練”之后,帶到全國各地去打工,然后伺機推下建筑工地,或在礦井下殺死,以騙取老板的賠償金。確證事實后,易教授感慨:“這又讓我能說什么呢?”“嗚呼”后,便是詩樣的文字:“昔聞弱肉強食,今聞弱肉弱食。如此人相競食,來年我被誰食?”
讀易“詩”,我納悶。難道易教授真的只聽說“弱肉強食”,而未聽過“弱肉弱食”?倘若此話只是表達一種悲痛可以理解,但若廣聞博見、長期從事文學、藝術、美學、心理學、人類學、歷史學等研究的易教授真是如此認為,也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眾所周知的典故“易子而食”,出自《公羊傳·宣公十五年》:“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闭f的是春秋時,宋國被圍,城內糧盡,百姓交換子女以當食物。戰(zhàn)禍之下,困圍之中,百姓生活凄慘至極,這不正是“弱肉弱食”嗎?這典故在《春秋》《史記》《水經注》《淮南子》等經典中有記載,并收錄當今諸多詞典中,后來多形容災民極其悲慘的生活情境。雖與雷波村民所為有異,深知歷史的易教授,“昔聞”此類事應不難。
“弱肉弱食”現(xiàn)象在戰(zhàn)爭、饑荒年代更是平常,為了活命或生存,弱者欺壓弱者,弱者陷害弱者,司空見慣。和平年代要少得多,但還是會出現(xiàn)。文學作品中關于“弱肉弱食”的文字也不少,描寫社會底層生活的作品,魯迅、茅盾、老舍等作家的文字里,這方面的人物就不少;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和其他逃難者,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史有載之,文有寫之,易教授還要寫“昔聞弱肉強食,今聞弱肉弱食”,讓人費解。
不涉文史,易教授的悲憫也缺乏起碼的生活常識。要知道弱者與弱者在一起,馬上就又分出強弱來,民諺云:“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子”,蝦該無所吃了吧?它可吃稀泥巴啊。倘若從法律的角度講,不管人之強弱,觸犯法律一律要受懲處,這與人之強弱本無關系。違法行為應不在人們同情的范疇之內,弱者謀害更弱者,是不必引生悲憫的,觸犯了法律就該受懲處,過度的悲憫反而與法制社會有所不諧調。
突然之間,易教授又將此事與自己聯(lián)系起來:“如此人相競食,來年我被誰食?”這才是易教授最終想表達的意思嗎?!拔摇北究煞褐柑煜律n生,但要看說話者為誰,此處不像泛指,那誰會是要“食”易教授的那個或那群“弱肉”?同行,批評者,媒體,或者其他人和機構?恕本人俗氣,竊以為以易教授之名氣之地位之財力,遠不會成為“弱肉”。在法制健全的情勢下,倘若易教授也認為自己“弱肉”,普通百姓還有什么活頭,豈不讓人誠惶誠恐,不得安生?
易教授的傷感,實在的過敏。前兩句感慨是酸文人的“偽悲憫”, 后兩句易教授則是“裝可憐”了,以蕓蕓眾生為參照,有幾個學問比他大、財富比他多、地位比他高?易教授是強者無疑了。
先是“偽悲憫”,繼而“裝可憐”,那就不厚道了。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