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中國廚師張彼得的“粉絲”，我遇到過最鐵桿的要算華盛頓的經(jīng)濟學家約翰·賓克利了。賓克利是一個名叫張彼得的中國川菜廚師的追隨者，這位張師傅游走于美國東南部各地，行蹤神秘。

所有熱愛美食的人都有這樣一個夢想，某天不經(jīng)意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卻發(fā)現(xiàn)那里藏龍臥虎，有位一流的廚師。2005年，賓克利光顧了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市一家中等價位、名叫“華星”的中國餐館，發(fā)現(xiàn)它提供的不是一般美國化了的中餐，而是非常地道的四川菜?！叭A星”掌勺的師傅叫張彼得，曾在中華全國廚藝大賽中獲獎，還在中國駐美大使館做過主廚。賓克利找到了自己夢想中的大廚。惟一的問題是，張師傅卻真的像夢一樣，總愛消失。

張師傅的粉絲可不光賓克利一人。2005年下半年，專業(yè)食評家托德·克利曼撰文盛贊張師傅烹制的美食。這時他已經(jīng)離開“華星”，在弗吉尼亞州亞歷山大市的一家叫“亞洲誘惑”的餐館工作。克利曼寫道，張師傅的幾道招牌菜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比如香蔥烤魚——一盤堆得很高的烤魚，上面灑了孜然，配上姜末、炸過的香菜和辣椒段兒，并用毛竹編的鏤空墊子裝盤上桌。

通過美食愛好者們在博客和各種美食論壇上的交流，這位有異常天賦卻又經(jīng)常消失的張廚師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迅速風靡，粉絲之間傳遞他的行蹤好像散戶之間選擇性地透露一條極有價值的股票一樣，人們對張師傅的追隨因互聯(lián)網(wǎng)而變得更加有效，也更強烈、更上癮。

詹姆士·格魯克斯曼是張師傅粉絲中另外一位重要人物。他曾在哥倫比亞大學專攻俄羅斯研究，由于喜歡中國菜他把專業(yè)改為中國研究。精通普通話的格魯克斯曼是第一個能和張師傅直接交流的粉絲。在他的發(fā)起下，粉絲們每周相約“亞洲誘惑”，發(fā)誓吃遍菜單上所有的菜。但他們最終沒能完成這個目標，按一位粉絲的話說，進展緩慢的原因是“有太多的菜我們吃過一遍還想再吃?！?/p>

另外一位每周“參戰(zhàn)”的粉絲叫斯蒂芬·班克。班克是一位華盛頓的記者，消息靈通，在張師傅忽然從“亞洲誘惑”消失、追隨者們徹底找不到他的那段時間，是班克第一個重新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原來張師傅又回到了費爾法克斯，在一家名叫“川娃兒”的新餐館坐鎮(zhèn)，兩個月之內(nèi)這家新餐館就已人滿為患?？僧敱姺劢z們得到消息趕到“川娃兒”時，張師傅已經(jīng)走人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約翰·賓克利足足用了6個月才又找到張師傅。2006年9月，賓克利在瀏覽一美食網(wǎng)站時，看到一條來自亞特蘭大的帖子，說有一個獲獎的中國廚師來到他們地區(qū)。賓克利如獲至寶，立刻和發(fā)帖人聯(lián)系，得知那位中國廚師在亞特蘭大附近瑪麗埃塔縣一家叫“美味神州”的餐館里當主廚。

當賓克利走進“美味神州”時，一眼就看到墻上掛著的那兩張裱起來的廚藝大賽獲獎證書，他在張師傅之前干過的餐館里都見到過。終于找到了!幾分鐘后，賓克利就和自己的偶像張彼得緊緊擁抱在一起。當天，賓克利在博客中宣布:“我今天在他的新東家享用午餐，再次嘗到了幾道他的看家菜和一道即興發(fā)揮——他把茄子切成薯條一樣，裹上鹽和大蔥一塊炸，再放點孜然和辣椒。能吃到這口，死也瞑目了!”賓克利的好運并沒有持續(xù)太久。2007年春天，賓克利在博客中寫道:“我最近一次在美味神州吃飯，發(fā)現(xiàn)那兒菜的味道有些走樣。墻上的照片也不在了，他肯定離開了。”

張師傅又去哪兒了呢?有人說他去了里士滿的一間叫“香港坊”的餐廳，有人說他在弗吉尼亞海灘上的某家餐廳，還有人說張師傅可能回到華盛頓特區(qū)。粉絲們在美食論壇搜索遍了，飯館也挨家找遍了。一年多以后，2008年6月，有人在網(wǎng)上爆料，在“香港坊”找到了張師傅，但不是在里士滿，而是在田納西州諾克斯維爾。

賓克利是最快一撥趕到田納西州的粉絲中的一員。賓克利得知，張師傅和“香港坊”簽了5年合約，他剛做了1年，所以粉絲們可以安心一陣。不過好景不長，2009年秋天，賓克利突然接到張?zhí)騺淼碾娫挘@一次他們終于使用了賓克利留給他們的名片，可能被他的忠實追隨打動，告訴賓克利他們又到了弗吉尼亞州的夏洛茨維爾。

粉絲們對他們的偶像為什么從不在一個地方長待有過各種猜測。有人說張彼得難以招架自己的成功，似乎每次餐館開始興盛、他的名聲鵲起、人們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時，他就要走了。也有人認為，他招架不住的倒不是成功，而是如潮水般、無知的、看了評論盲目來嘗鮮的人們，這些人只知道點美國化了的中餐，要求在本應多放辣椒的菜里少放辣椒，這讓張師傅心煩意亂，痛恨做不了地道中餐而走人。

還有粉絲猜測，他是否在逃避什么，比如他的身份出了什么問題?在張師傅消失的那段期間，網(wǎng)上有這樣的帖子——“尋找張彼得還在繼續(xù)。問題是我們是否能先于移民局找到他。如果是的話，我們就收養(yǎng)他、嫁給他、使他皈依上帝，不惜一切代價。”這種逃跑的假說不大站得住腳，不然他為什么不躲起來，而是每到一家新餐館，就把他的獲獎證書掛出來呢。更有務實派的粉絲推斷，張師傅每次走人，可能是新東家許諾他的股份更大。

不久前，我隨粉絲團趕到了張師傅在夏洛茨維爾北郊的新東家“中國味道”。斯蒂芬·班克是召集人，約翰·賓克利說好會從北卡羅來納州趕去，那可是7個半小時的車程，但對這位追隨張師傅上了癮的鐵桿粉絲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中國味道”的墻壁被精心裝飾過，張師傅裱過的證書就掛在那里。班克代表大家把要點的菜逐一告訴張師傅，眾粉絲一邊聽一邊不斷點頭，那情景像極了高中同學聚會上，大家聆聽班上口才最好的人回憶當年的趣聞軼事。上菜之前大家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隨著主菜一道道端上，閑話漸漸淡去，大家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眼前的佳肴。當我吃到托德·克利曼在他的食評里特別提到的“香蔥烤魚”時，我終于能夠想象，為什么克利曼為了就近吃到這口，去弗吉尼亞大學申請一個教員職位;當我吃到“辣茄子”那道菜時，我同樣被震撼了，各種香料的運用和烤魚的不相上下;當賓克利稱張師傅是“孜然大師”時，由于滿口食物，我只有點頭的份兒了。張師傅終于從廚房現(xiàn)身，我們?nèi)w鼓掌，他體型偏瘦，面帶微笑，有幾個粉絲馬上拿出相機拍照。

交談中，張師傅的一些生平細節(jié)得到了澄清。他來自中國湖北省，并非四川，父親行過中醫(yī)，中醫(yī)講究食療，所以食物在中醫(yī)中有很重要的作用。在回答為什么老是從一家餐館跳到另一家餐館時，他的答案比粉絲們的猜想還多，比如對工作環(huán)境不滿意，需要找到更有效的合作伙伴，甚至是渴望給更多不同地方的美國人嘗到正宗川菜的機會等等。

我問張師傅是否知道他每次消失后，約翰·賓克利這一伙兒就開始瘋狂地找他，張師傅神秘地笑了笑，點點頭，說他早就知道了。

附:此文一經(jīng)在今年3月的《紐約客》上刊出，立刻引起了廣泛關注，更多的人慕名前往弗吉尼亞夏洛茨維爾，但張師傅卻再次消失，不知這次他能逃離他的追隨者們多久。[譯自美國《紐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