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才子”李調(diào)元上京會試，高中榜眼后，名滿京華。不久，出任兩江主考(清初江南、江西兩省合稱“兩江”。包括今天的江蘇、安徽和江西)。消息傳出，兩江士林議論紛紛，頗為不服。有個道屬府官徐廣義，原籍三江，很有才名，會試時曾中探花。他想，論官位，李調(diào)元是正四品道臺，自己是從四品黃堂，雖有正從之分，只是略低半格;論功名，自己是探花，李調(diào)元是榜眼，也只低他一等。但令人氣惱的是，居然有如此多的人把這個榜眼吹得神乎其神。便有心等李調(diào)元來任職時，要挫挫他的銳氣，也出口心中的悶氣。

李調(diào)元到任那天，轎過鬧市，正行間，突然有一轎前來闖道。下人不明就里，喝令通名。徐廣義在轎內(nèi)朗聲答道:“春芍藥，夏芙蓉，秋菊冬梅，吾乃探花郎，三江徐廣義。請問貴人何人?”李調(diào)元在轎內(nèi)聽得清楚，只等徐廣義話音剛落，便接口對上:“東紫微，西長庚，南箕北斗，我本謫仙子，四川李調(diào)元?！毙鞆V義一聽，驚其才高敏捷，知道江湖所傳不虛，趕忙下轎賠禮。李調(diào)元雖然覺得他前倨后恭，但很有誠意，也忙下轎相迎。二人相視大笑，遂結為好友。

李調(diào)元在兩江任主考期間，當?shù)匾恍┪娜藢W士，對他又羨慕又嫉妒，總想找他的難堪。這天，知府衙門有幾個清客，慫恿知府宴請李調(diào)元，想在酒宴上羞辱李調(diào)元一番。這位進士出身的知府很有文才，詩聯(lián)造詣頗高，心里也不服李調(diào)元，所以就爽朗地答應了。

宴會設在當?shù)赜忻木茦恰皡羌覙恰鄙?，席間找來不少名人作陪。酒過三巡，一位幕賓站起來，從下人手中接過銀壺，恭恭敬敬地給李調(diào)元斟滿一杯酒，說:“久聞主考大人才思敏捷，今日高朋滿座，恭請大人口占七言一首，以為榮幸耳!”他平時聽到關于李調(diào)元的傳奇都與聯(lián)語、笑話、謎語有關，今天想讓他做首詩，出出他的丑。他的話音剛落，席間立即響起一陣掌聲。

李調(diào)元聽到這酸溜溜的話和掌聲，知道又遇上對手了。他稍稍沉吟，拿起一支筷子，一邊敲擊，一邊閉目吟唱起來:“一登吳家樓上頭?！痹捳Z一出，四座嘩然，好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這也叫詩?”“這也配做主考?”有人甚至喊起來:“別上樓了，請李主考快下樓吧，免得敗了我等的雅興。”李調(diào)元也不做任何解釋，等到四座嚷得差不多了，又敲起筷子念道:“目空四海氣橫秋。不是巫山云隔斷，看破江南十二州!”詩一念完，在座之人驚得目瞪口呆。

過了一會兒，又一幕賓站起來，說道:“在下聽說學臺大人善對，今日欲請大人對上一聯(lián)，不知愿賞臉否?”李調(diào)元微微一笑:“那都是兒時文字游戲，現(xiàn)已荒疏，恐貽笑大方。”眾人一聽，異口同聲地說:“李主考不必過謙。”幕賓轉(zhuǎn)身給知府滿斟一杯酒，說:“我等才疏學淺，還是請知府大人出聯(lián)。”知府將酒一飲而盡，指著花架上的一盆景:“就以此為題吧?！崩钫{(diào)元一看，原來是一盆山棕樹，此物兩江少有，但在四川隨處可見。

只聽知府一字一頓地念道:“蜀西老棕，枝長葉大根基淺?！崩钫{(diào)元一聽，你用對聯(lián)罵我川人，那好，我要叫你嘗嘗四川辣子的味道。他環(huán)視一周，目光停在了對面的一盤“金鉤玉蘭片”上，一下子有了主意。他站起來，欠了欠身，伸長筷子，夾了一大夾塞進嘴里，邊嚼邊說:“好菜!好菜!”并問知府:“大人，此肴何物所做?”

知府答道:“此乃鮮筍所做。”

李調(diào)元點點頭:“如此脆嫩，少見，少見?！?/p>

知府問道:“李主考仙鄉(xiāng)遍地皆竹，怎會無筍呢?”

李調(diào)元說:“有筍，但太老，不能吃，敝地男女老少都夸江南筍嫩呢?！?/p>

“怎么個夸法?”

李調(diào)元也是一字一頓地說:“江南嫩筍，嘴尖皮厚腹中空。就以此為下聯(lián)如何?”

知府聽后，臉紅筋脹，知道又被李調(diào)元奚落了，只好一陣苦笑。

李調(diào)元起身拱拱手，道聲失陪，慢悠悠地步下樓去。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