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到無窮大”——借一部科學著作的書名來形容2009上海國際當代戲劇季中的肢體劇演出,顯得格外貼切。若把“一”比作舞臺,“無窮大”比作一切可能,那么舞臺的假定性就是創(chuàng)造舞臺上一切可能——“從一到無窮大”的魔術?!痘咎m》和《漂流紅樓》,就是兩出把這個魔術玩到了淋漓盡致的戲。
花木蘭的故事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舞臺和銀幕,這回肢體劇《花木蘭》的創(chuàng)作者們——上海師范大學謝晉影視藝術學院的同學們又要帶給觀眾什么感覺呢?通過一個“好奇—驚喜—滿足”的流程,他們帶給觀眾的自己的想象力的同時,更讓觀眾參與了想象的過程。
全劇從觀眾們好奇地看著舞臺上擺放著的孤伶伶的木臺階開始。莘莘學子們齊刷刷地坐上臺階,朗朗地念起《木蘭辭》。眨眼間,他們已然成了花木蘭、花老伯、村民、將軍……一人分飾多角,這并不算什么稀奇,但由一位形體優(yōu)美的女演員扮演花木蘭的織布機,卻著實讓人忍俊不禁。不僅如此,戲中的雞、鴨、狗、森林以及四季的輪替都由演員的摹仿表現出來。口技代替了音效、形體代替了道具、造型代替了布景,一切能夠用肢體表現的都由表演來完成,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肢體表演讓舞臺空間充滿詩意——一條長長的白色綢布就是河流,把它支起來就成了懸崖峭壁;“慢鏡頭”撐起了塵土飛揚的戰(zhàn)爭場面,“定格”讓戰(zhàn)士們壯烈就義的瞬間在空氣中凝結。在導演豐富嫻熟的舞臺假定性手段下,整臺演出就像行云流水似地展現出來。
不錯,《花木蘭》的特點就是“零舞美”,它能讓舞臺空間變得開闊,讓人感受到豪邁的英雄氣概。
而肢體劇《漂流紅樓》則是狹小的,它的舞臺空間幾乎令人窒息。然而,這種“狹小”是導演對舞臺空間的有意味的擠壓,就是為了讓人得到被束縛、被囚禁甚至被奴役的感覺,因為這出戲講述的是生活在倫敦底層的三位女性使出渾身解數卻還是無法在社會中生存、被迫流亡澳大利亞的辛酸故事。
舞臺中的舞臺,大約只有三平方米,是一個簡陋的、空心的長方形木臺。但就是在這小小的三平方米內,空間由五人同租的小屋一會兒轉變到一戶接一戶招聘面試的公司,一會兒又由定罪判刑的法庭轉變到流亡向澳大利亞的小船。一場六十分鐘的演出,五個角色從未走出過這個長方形木臺,就仿佛他們的人生被動蕩、混亂的社會擠壓在這區(qū)區(qū)空間之內。人性的光輝與丑陋,生活的甜蜜與苦澀,被狹小的空間擠壓得如此生動鮮活,所有演員都直面觀眾表演,將含而不露的殘酷不動聲色地呈現到觀眾眼前。只有當頑皮的木偶出現,輕輕甩動褲管代表海風猛烈,在兩人背后舉起白布代表他們同枕共眠,此時的觀眾才會從窒息中稍稍解脫,感受到舞臺上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所帶來的美妙和愉悅。這出來自美國的肢體劇《漂流紅樓》,竟在極有限的空間內展現出比原本電影更為豐富的內容,讓人不由感嘆舞臺不僅無所不能,甚至要比電影更靈活,更寬泛。
《花木蘭》故事的起承轉合乃至大團圓的結局,如同一出充滿情感的中國戲曲。那相當于一桌二椅的舞臺布置,也讓人聯(lián)想起千軍萬馬、千山萬水場面的寫意表演,無不體現著戲曲的內在精神?!镀骷t樓》則像一部展現人性批判現實的社會問題劇,舞臺上的假定與逼真都令觀眾不由自主地與當下的現實進行對接。
兩出同樣的敘事體肢體劇,用同樣極為簡潔的舞臺、同樣豐富的肢體表演向觀眾展現了兩個迥然不同精彩的世界。一個假定性,的確讓舞臺凸顯出“從一到無窮大”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