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清鼎革之際。公觀念發(fā)生了具有轉(zhuǎn)折意義的發(fā)展。王船山以其人性論為基礎(chǔ)探討了理欲之辯與公私的關(guān)系,并進(jìn)一步把人欲分為“公欲”和“私欲”。提出天理與人欲可并行的主張。他還以義利論公私,提出不可以一人之義廢天下之公義。
關(guān)鍵詞:王船山;會觀念;公天下
中圖分類號:B249.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2-0020-05
明清鼎革之際,社會劇烈動蕩。思想領(lǐng)域也異?;钴S,公觀念在這一時期也發(fā)生了具有轉(zhuǎn)折意義的發(fā)展。如劉暢先生所說:“明末清初之際為公私觀念發(fā)展史上的一大關(guān)鍵,其標(biāo)志是出現(xiàn)了一大批以‘私’為本位的思想家?!薄八健钡耐怀鰪?qiáng)調(diào)以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最具代表性。這是明代以來資本主義萌芽在思想領(lǐng)域的反映。雖然他們強(qiáng)調(diào)“私”,但是并未放棄“公”的道德理想,王夫之從人性論出發(fā)以理欲、義利論述公私關(guān)系。
一、理欲之辯中的公與私
在王船山看來,“天理”與“人欲”的關(guān)系實(shí)則“公”與“私”的關(guān)系。他說:“天理、人欲。只爭公私誠偽。如兵農(nóng)禮樂,亦可天理,亦可人欲。春風(fēng)沂水,亦可天理,亦可人欲。才落機(jī)處即偽。夫人伺樂乎為偽。則亦為己私計(jì)而已矣。”
王夫之反對把天理與人欲對立的觀點(diǎn),認(rèn)為“天理與人欲同行”,“合二者而互為體”。王夫之認(rèn)為人性是天生的,人欲是人性的組成部分,也是天生的。它們都是不可廢不可滅的,《詩廣傳·陳風(fēng)四》說:“飲食男女之欲。人之大共也?!比擞热皇翘焐模杂写嬖诘暮侠硇?。因而與天理也并非是非此即彼不可調(diào)和的:“天理充周。原不與人欲相為對壘。”不僅如此,天理和人欲還是不可分割的:“故終不離人而別有天,終不離欲而別有理也?!睕]有脫離人欲的天理,“隨處見人欲,即隨處見天理”。所以希望通過滅人欲存天理的說法是極其荒謬的。更何況人欲中不僅有聲色臭味之欲,還包括仁義禮智等美好的道德分子呢?
其實(shí),理和欲都是人性的不可或缺的有機(jī)組成部分,不可偏廢:“蓋性者,生之理也。均是人也,則此與生俱有此理,未嘗或異;故仁義理智之禮,下愚所不能滅。而聲色臭味之欲,上智所不能廢。俱可謂之性?!砼c欲皆自然而非由人為?!痹谕醴蛑磥?,人性中包括聲色臭味之人欲,還包括仁義禮智等天理。所以說二者是可以共生共存的,二者是“合二者而互為體”的關(guān)系:“天以其陰陽五行之氣生人,理即寓焉,而凝之為性。故有聲色臭味以厚其生,有仁義理智以正其德,莫非理之所宜。聲色臭味順其道,則與仁義理智不相悖害,合二者而互為體也?!蹦刻炖砭图脑⒂谌擞校叩暮象w就是“性”。因而滿足合理的人欲是合乎天理的:“人欲之各得,即天理之大同?!?/p>
王夫之繼承并發(fā)揮了南宋初著名理學(xué)家胡宏“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的思想,他說:“陽主性而陰主形,理自性生,欲以形開。其或冀夫欲盡而理乃孤行’,亦似矣。然天理人欲同行而異情,異情者異以變化之機(jī),同行者同于形色之實(shí)。王夫之認(rèn)為理欲生于陰陽,理生于陽所主之性,欲生于陰所主之形。二者同于形色,也就是說二者的源頭相同,都是人性的組成部分。但是二者的變化不同,隨著外界條件的改變。人們的欲望也會變化,而且天理的標(biāo)準(zhǔn)也會改變。因而今日之人欲或許就是明日之天理,反之,今日之天理或許有朝一日會變?yōu)槿擞?/p>
人欲的組成也是比較復(fù)雜的,王夫之說:“孔子曰:·吾其為東周呼?’豈不有大欲存焉?為天下須他作君師,則欲即是志。人所不可有者,私欲爾。若志欲如此,則從此作去以底于成功,圣人亦不廢也。”叨王夫之把人欲分為“私欲”和“公欲”兩種。他認(rèn)為??鬃訛樘煜碌暮陚ケж?fù)也是一種人欲,但這種人欲是合理的是合乎人性的,王夫之把它定為“公欲”。這種人欲是人們與生俱來的,人人皆有的普遍性的欲望,如饑則食,寒則衣,以及孟子所說的“食色性也”之性欲:所謂“私欲”是超乎人性自然需求的過度的欲望。是“同我者從之異我者違之”的欲求,是一種為“我”所獨(dú)有的不具有普遍性的欲望。而且這種欲望的本質(zhì)是利己主義的?!肮笔峭醴蛑隙ǖ?,他甚至十分推崇其中的某些部分。他認(rèn)為人們追求這樣的人欲的過程也是實(shí)現(xiàn)天理的過程,“人欲之大公,即天理之至正”,人欲得到滿足也就實(shí)現(xiàn)了天理之大同,沒有了“公欲”,天理或許會走樣:“圣人有欲。其欲即天之理。天無欲,其理即人之欲?!诖丝梢姡擞鞯?,即天理之大同:天理之大同。無人欲之或異?!睂τ谒接?,王夫之則是否定的,他的“以理制欲”的主張就是針對“私欲”而提出的。
既然人欲中還存在著“私欲”,那么為了防止私欲的泛濫,必須采取措施進(jìn)行預(yù)防。王夫之反對理學(xué)家“窒欲”“滅欲”的主張:“若遏欲閉邪之道,天理原不舍人欲而別為體,則其始而逮為禁抑,則且絕人情而未得天理之正,必有非所止而強(qiáng)止之患?!编释醴蛑J(rèn)為只有通過“以理制欲”和“養(yǎng)性導(dǎo)欲”來進(jìn)行疏導(dǎo):“以理制欲者,天理即寓于人情之中。天理流行,而聲色貨利皆從之而正?!彼岢觥奥市浴?、“尊性”“養(yǎng)性”的主張,因?yàn)槿瞬豢赡軟]有任何的私欲,堵塞的辦法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滅欲是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唯有將這種私欲引導(dǎo)到“公欲”的路子上去,讓人們把個人之“欲”與天下之公義相結(jié)合,培養(yǎng)人們“心懸天上,憂滿人間”的情懷和“以身任天下”的宏偉志向。
二、以義利論公私
王夫之不僅以理欲論公私,而且還以義利論公私:“公私之別,義利而己矣”、“公私之辨,辨于義利”。王夫之還把公私義利提高到事關(guān)國家、天下之生死存亡的高度,他說:“然則義利公私之別。存亡得失之機(jī),施之一家,而一家之成敗在焉,施之一國,而一國之成毀在焉,施之于天下,夭下之安危在焉,豈有二哉?”舊,“道之所在,義而已矣;道之所否,利而已矣。是非者,義之衡也;福禍者,利之歸也?!蓖醴蛑貏e重視以義立人:“立人之道日義,生人之用日利。出義人利,人道不立;出利人害,人用不生。智者知此者也,智如禹而亦知此者也?!币粤x立人。首先需要弄清楚“義“的含義。
所謂“義”,是指:“處事得宜日義”,“焉而各適其宜之謂義”,“事之所宜然者日義”。王夫之以中庸思想為指導(dǎo)來界定“義”,他的解釋也堅(jiān)持了儒家的一貫立場。王夫之還指出:“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焙且姡傲x”就是天理,就是“公”。其核心是“宜”,即公正無私。
王夫之還區(qū)別了三種不同的“義”,并指出“義”有其相對性,在一定情況下可能為“公”,但在另一種情況下可能為“私”。因而不能以一人之“公”來衡量天下之“公”:“有一人之正義,有一時之大義。有古今之通義;輕重之衡,公私之辨,三者不可不察。以一人之義,視一時之大義,而一人之義又私矣,以一時之義,視古今之通義,而一時之義私矣。公者重,私者輕矣。權(quán)衡之所自定也?!哂袝r而合,合則亙千古,通天下、而協(xié)于一人之正,則以一人之義裁之。而古今天下不能越。有時而不能交全也,則不可以一時廢千古,不可以一人廢天下。執(zhí)其一義以求伸。其義雖伸。而非萬世不易之公理,是非愈嚴(yán),而義愈病?!庇袀€人的正義。有一時的正義,也有古今通用的道義。對這三種“義”輕與重的權(quán)衡、公與私的辨析,不能不認(rèn)真省察。把個人之“義”與時代大義相比較,那么個人之“義”為“私”:把一時之“義”與古今之通義相比較,那么一時之義又成了“私”。仔細(xì)權(quán)衡就可以明白:“公”為重,“私”為輕。王夫之還進(jìn)一步指出不可以一人之義廢天下之公義:“事是君而為是君死,食焉不避其難,義之正也。然有為其主者,非天下所共奉以宜為主者也,則一人之私也。子路死于衛(wèi)輒,而不得為義,衛(wèi)輒者。一時之亂人也。推此,則事偏方割據(jù)之主不足以為天下君者,守之以死,而抗大公至正之主,許以為義而義亂;去之以就道。而譏其不義,而義愈亂。何也?君臣者,義之正者也,然而君非天下之君,一時之人心不屬焉,則義徙矣;此一人之義,不可廢天下之公也。為天下所共奉之君,君令而臣共,義也。”
所謂“一人之義”乃是對自己所奉之主的“義”:“一時之義”是對天下所奉君主的忠;“古今之通義”則是嚴(yán)守夷夏之別。效忠君主是符合“義之正”,但是,如果所奉之主不是天下人所共奉之主。那么這種“一人之義”就成了“一人之私”了。如果為了“偏方割據(jù)之主”而就私,更是以“一人之私”對抗“大公至正”了。在天下大義面前,以死事主的行為也算不得“義”了。子路的事跡就是很好的說明。所以,切不可以一人之義非天下之公。只有為天下所共奉之主之“事”,才算得上“義”,才符合“公”之標(biāo)準(zhǔn)。既不能以一人之義衡量天下之事,同時也不能以一時之義廢古今夷夏之辯的通義:“不以一時之君臣,廢古今夷夏之通義也?!碑?dāng)“一時之義”與“古今通義”發(fā)生沖突時。應(yīng)該以“古今之通義”為先。王夫之舉出南朝劉宋時期的史實(shí)來說明這一問題,當(dāng)時,劉或殺了本應(yīng)繼承皇位的劉子勛即位為明帝,劉子勛的謀臣殷琰“畏明帝之誅己,欲降于拓拔氏”,被夏侯詳所勸止,王夫之稱贊夏侯詳?shù)男袨檎f:“為先君爭嗣子之廢興。義也;為□□(中國)爭人禽之存去,亦義也;兩者以義相衡而并行不悖。如其不可兩全矣,則先君之義猶私也,□□(中國)之義。人禽之界。天下古今之公義也。不以私害公。不以小害大,則恥臣明帝而歸拓拔,奚可哉?”在王夫之看來,殷琰為自己的主子爭嗣子之位是“義”,但是如果因此而投奔異族就破壞了夷夏之別的大義,是“以私害公”的行為。
義是相對的,“一人之義”未必是天下公義:“一時之義”未必是古今通義。同樣的道理。“利于一事”未必利于他人,利于一時未必利于后世。至于利于一己的就更不會利于天下了:“乃義或有不利,而利未有能利者也。利于一事則他之不利者多矣,利于一時則后之不利者多矣,不可勝言矣。利于一己而天下之不利于己者至矣?!?/p>
為了防止這以利害義,以私害公的行為,王夫之認(rèn)為必須提高修養(yǎng),克除私欲,要做到這點(diǎn)。必須從“心”開始。因?yàn)橥醴蛑J(rèn)為“心”是“義”的主宰。他說:“義不義,決于心而即征于外”、“吾心所以宰制手下者謂之義……以吾心之制,裁度以求道之中者,義也”。王夫之認(rèn)為真正的君主應(yīng)該“儲天下之用”,也就是以己為天下用,而不是一味的向天下索取:“君子之道,儲天下之用,而不求用于天下。知者知之,不知者以為無用而已矣。故日其愚不可及也?!鞘ト酥?,其孰與歸?”王夫之還強(qiáng)調(diào)要修身必須由此始:“欲修其身者為吾身之言,行動立主宰之學(xué)?!?/p>
三、公天下的思想:天下為公,君為私
與黃宗羲、顧炎武相似,王夫之也對封建、郡縣制度的探討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認(rèn)為較之于封建制,郡縣制有其進(jìn)步意義,他從人性論和歷史論的角度論述了郡縣制取代封建制的必然性。指出郡縣制更能體現(xiàn)天下之大公,但是王夫之也意識到了郡縣制容易導(dǎo)致專制,所以他又提出了環(huán)相而治和分統(tǒng)而治的制衡方略以矯正皇權(quán)專制的弊端。王夫之認(rèn)為“天下非一姓之私”,所以不管封建還是郡縣都應(yīng)“以公天下為心”。
(一)封建、郡縣論所體現(xiàn)的公私觀
王夫之首先從人性論的角度論述封建制衰落、郡縣制興起的原因。王夫之認(rèn)為郡縣制取代封建制是人性之必然。他在《詩廣傳·大雅》中說:“禽獸終其身以用天而自無功,人則有人之道矣。禽獸終其身以用其初命,人則有日新之命矣?!庇捎诒灸艿闹萍s,禽獸只是被動地“用其初命”,但是人則不同,他們不會滿足于本能狀態(tài),他們有著強(qiáng)烈的主觀能動性,因而可以不斷革新進(jìn)取。在王夫之看來,人性就是一個日新月異、不斷發(fā)展的過程:“夫性者生理也,日生則日成也?!币蚨?dāng)舊的制度不適應(yīng)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時,人們就會除舊布新。君主制度的產(chǎn)生有其歷史必然性,更有其人性基礎(chǔ),源于人們的人性需要:“天之使人必有君也,莫之為而為之。故其始也,各推其德之長人、功之及人者而奉之,因而尤有所推以為天子。人非不欲自貴,而必有奉以為尊。人之公也?!鄙咸煸O(shè)立君主之職并非有意為之,而是不得不所以然。最初的時候,推舉品德高尚,功勞顯著的人來尊奉之,后來逐漸推舉出天子。人人都有私心,所以人人都想自貴,但是只有受到眾人尊奉的人才能獲得這種榮譽(yù),這不也是“公”嗎?因而,君主制度從產(chǎn)生之日起就是建立在“公”的基礎(chǔ)之上的。在此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君主,退一步講,“雖愚且暴。猶賢于草野之罔據(jù)者”。當(dāng)一種制度不能為“公”之時,也就得不到天下人的尊奉了,那么它必然會被歷史所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大程度上為“公”的、為人們所推崇的制度。正因此人之本性如此,封建制被郡縣制取代也是人性之必然。正鑒于此,王夫之呼吁君主:“安于其位者習(xí)于其道,因而有世及之理?!?/p>
郡縣制取代封建制不僅有人性的基礎(chǔ),而且是歷史的必然。他說:“兩端爭勝,而徒為無益之論者,辨封建者是也。郡縣之制,垂二千年而弗能改矣,合古今上下皆安之,勢之所趨,豈非理而能然哉?”郡縣制能盛行兩千余年必然有其勝于封建制的優(yōu)長。封建制將權(quán)力分與諸侯,結(jié)果時日一長,諸侯權(quán)力膨脹,以其“小宗”威脅到國之“大宗”,這其實(shí)是一種以私犯公的行為,這種行為的結(jié)果是王命不行:“如是者數(shù)千年而安之矣。疆弱相噬而盡失其故。至于戰(zhàn)國。僅存者無幾,豈能役九州島而聽命于此數(shù)諸侯王哉?”
不僅如此,以宗法血緣為基礎(chǔ)建立的封建制還有著從娘胎里帶來的不足?!蹲x通鑒論·秦始皇》說:“古者諸侯世國,而后大夫緣之以世官,勢所必濫也。士之子恒為士,農(nóng)之子恒為農(nóng)而天之生才也無擇,則士有頑而農(nóng)有秀;秀不能終屈于頑。而相乘以興,又勢所必激也。封建毀而選舉行守令席諸侯之權(quán),刺史牧督司方伯之任,雖有元德顯功,而無所庇其不令之子孫。勢相激而理隨以易,意者其天乎!封建制下,諸侯的分封,官員的任用都是建立在血緣宗法基礎(chǔ)之上的,結(jié)果富貴者恒富貴,貧賤者也沒有翻身的機(jī)會。日久天長必然會激化矛盾??たh制興起后,廢除了血緣宗法為基礎(chǔ)的官員選拔制度,代之以賢良選士,使有才者皆得居郡縣之職:“世其位者習(xí)其道,法所便也;習(xí)其道者任其事,理所宜也。法備于三王,道著于孔子,人得而習(xí)之。賢而秀者,皆可以獎之以君子之位而長民?!庇胁胖扛鞯闷渎?。人盡其才,如此則天下之民得治,也算得上是天下之“公”了:“則分之為郡,分之為縣,俾才可長民者皆居民上以盡其才。而治民之紀(jì),亦何為而非天下之公乎?……郡縣者,非天子之利也,國祚所以不長也;而為天下計(jì),則害不如封建之滋也多矣。”郡縣制不是為天子之利而是為天下計(jì)而設(shè)置,所以其害要比封建少得多。
但是如同封建制弊端很多一樣,郡縣制也并非完美無缺的,一旦用人不當(dāng),就會出現(xiàn)一些害民之吏,更嚴(yán)重的是郡縣制大大強(qiáng)化了皇權(quán)專制,致使君王以天下為己私。肆意妄為,秦朝就是因此而滅亡的。有人據(jù)此得出郡縣制亦不可行的結(jié)論。王夫之反駁說:“圣人之心,于今為烈。選舉不慎,而賊民之吏代作,天地不能任咎,而況圣人!未可為郡縣咎也。若夫國祚之不長,為一姓言也,非公義也。秦之所以獲罪于萬世者。私己而已矣。斥秦之私,而欲私其子孫以長存,又豈天下之大公哉!”出現(xiàn)一些不當(dāng),之處,并非是因?yàn)榭たh制有問題,而是因?yàn)榍厥蓟视幸蕴煜滤揭患乙恍罩?。有鑒于此,王夫之提出了“天下非一姓之私”,“王者以公天下為心”的思想以矯正皇權(quán)專制的弊端。
(二)王者以公天下為心
天下不是一姓之私,因而王夫之否定了“私天下”的做法,認(rèn)為以天下私一人一姓“豈天下之大公”。但是歷史上鮮有不以天下為私者:“有天下者而有私財(cái),業(yè)業(yè)然守之以為固。而官天地、府萬物之大用,皆若與己不相親,而任其盈虛……禍切剝床,而求民不已,以自保其私,垂至其亡而為盜資?!编室蕴煜聻橐蝗?,求之無度的結(jié)果是亡國破家淪為盜賊,后世之君不可不引以為戒?!熬煜抡?,勿任意見之私”。王夫之還從“理”、“勢”的角度論述了“公天下”的必然性:“理有屈伸以順乎天,勢有輕重以順乎人,則非有德者不與。仁莫切于篤其類,義莫大于扶其紀(jì)。篤其類者,必公天下而無疑;扶其紀(jì)者,必利天下而不吝。”
在王夫之看來設(shè)郡立縣是為天下謀公利而不是為天子謀私利的:“郡縣者,非天子之利也,國祚所以不長也;而為天下計(jì)?!比绻?yàn)椤皣裰婚L”而歸咎于郡縣制,那只能是為一姓言,是不符合公義的:“圣人之心,于今為烈。選舉不慎,而賊民之吏代作,天地不能任咎,而況圣人!未可為郡縣咎也。若夫國祚之不長,為一姓言也,非公義也?!痹谕醴蛑磥??!疤煜抡?,非一姓之私也”,一姓的興亡是“私”,為天下萬民謀公利才應(yīng)該是郡縣制設(shè)立的最高目標(biāo):“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北M管秦始皇實(shí)行郡縣制的主觀出發(fā)點(diǎn)是為一己之私,但是客觀上卻無意中被上天假之以行其大公:“嗚呼!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罷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測,有如是夫!”
王夫之認(rèn)為只有按照“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的原則,才能達(dá)到“循天下之公”的崇高境界。所以心懷天下者必棄一姓之私,以天下為公:“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一姓之私也?!币龅教煜轮凉€必須明是非:“天下有大公至正之是非為,匹夫匹婦之與知,圣人莫能違也。然而君子之是非,終不與匹夫匹婦爭鳴,以口說為名教,故其是非一出而天下莫敢不服?!?綜上所述,王夫之封建、郡縣之論與公私有著密切關(guān)系,因而也具有新的歷史高度。正如馮天瑜先生所說的那樣:“王夫之將秦廢封建提升到歷史哲學(xué)的高度……較之柳宗元以‘勢’論封建,王夫之則作了深度開拓:于‘勢’后探‘理’……從而在更高層次上揭示‘封建——郡縣,之辯背后的歷史規(guī)律性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