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是一個充斥著偏激的思想與言行的時代，新文學陣營割斷與傳統(tǒng)的關聯(lián)是偏激，林紓以抱殘守缺的態(tài)度對抗新文學的西化是偏激，學衡派號稱眼光中正，其實當他們以糾偏者的姿態(tài)站到新文學的對立面，就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偏激的窠臼，其思想特色在于不激進，而非不偏激……在新文學陣營中錢玄同一向以“偏激”名世，且看他對進化思想的表述:“凡事總是前進，決無倒退之理。最粗淺的比例，如我今年三十一歲，明年便一定是三十二歲，決無倒為三十歲之理。故在一九一七年，便當干一九一七年的事情。其一九一六年以前，皆所謂‘已往種種譬如昨日死’也，研究一九一六年以前之歷史、道德、政治、文章，皆所謂‘鑒既往以察來茲’，凡以明人群之進化而已?！雹?錢玄同以偏激的姿態(tài)剪裁進化理論，而被簡化了的進化理論又助長著他偏激的思想言行，他以進化理論解釋五四新文學發(fā)生與發(fā)展，同時也把他的學術研究——比如漢字造字規(guī)律的揭示，直接建立在進化的基礎之上，其偏激姿態(tài)與進化思想可謂相生相長。與眾多五四學人接受進化觀念的情形不同，經由清末民初的無政府派，錢玄同首先受到了互助論的影響，以后又發(fā)生了向基于競爭的社會進化觀的轉移。

一、互助的進化觀

錢玄同首先接觸到的并非嚴復譯的《天演論》，而是對嚴氏學說的批判與反思。當《天演論》在社會上廣泛傳誦之時，錢玄同還是一個剛剛走出湖州舊家的懵懂少年，對新思潮所知甚少。留日期間，錢玄同通過《天義》與《新世紀》這一途徑接觸到了克魯泡特金的互助進化論。1908年2月23日，錢玄同在“社會主義講習會”聽劉師培的演講，當天的日記記載了劉師培對《天演論》的評價:“功利主義之《天演論》幾為家弦戶頌之教科書，凡編教科書者皆以富強功利等說為主干，故吾儕宜亟以無政府主義之書藥其毒云?！雹?劉師培對斯賓塞、赫胥黎等人持批判態(tài)度，認為他們歪曲了達爾文物種進化的本義，對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卻是心向往之。他說:“擾亂平和，蔑視公理，均赫胥黎諸氏‘惟爭乃存’一語有以誤之也。‘惟爭乃存’，故以能競爭為強，若明于苦氏(克魯泡特金)互助之說，則競爭者恒劣敗，互助者始生存，而強權可以漸彌矣?！雹?劉師培介紹互助進化論意在糾斯賓塞、赫胥黎之偏，從這一時期錢玄同對劉師培、章太炎的追隨來看，他對互助進化論產生興趣也并非情理之外。

克魯泡特金主張用達爾文的進化理論來觀照人類社會。他認為無政府主義與達爾文進化理論同屬科學，無政府主義更是一種建立在以現(xiàn)代機器方法解釋各種現(xiàn)象基礎之上的宇宙觀。所謂“各種現(xiàn)象”遍及整個自然界，當然也包括人類社會生活及其各種政治、經濟和道德的問題。但與社會達爾文主義者不同，他認為生物界存在生存競爭，也存在互相扶助。他不同意社會達爾文主義者過分倚重生存競爭，正相反，他認為互助才是一切生物和人類進化的真正因素。

錢玄同屬意于互助論，其目的卻不在于那種純思辨的思想建構，而在于借助理論開辟實踐的路徑，我們從他的學術活動中尋找一些互助論的思想線索并不困難，只是互助論已經被具體化為其學術研究準則的一部分。世界文化本來不隔膜，既然同為一家，互幫互助就是很便利、很正當的辦法。錢玄同反復表達過這一思想:一般人所謂“西洋文化”，實在是現(xiàn)代的世界文化，并非西洋人的私產，不過西洋人作了先知先覺罷了。中國人要是不甘于“自外生成”，則應該急起直追，研究現(xiàn)代的科學、哲學等等?！覀円怪袊硕际墁F(xiàn)代世界文化的洗禮，要使現(xiàn)代世界文化之光普照于中國，要使中國人都可以看現(xiàn)代的科學、哲學、文學書籍，則非將它們用國語編譯或編述不可。

“新世紀派”對于克魯泡特金與法國無政府主義者邵可侶的進化論有全面的介紹與發(fā)揮。“新世紀派”認為，進化者，前進而不止，更化而無窮之謂也。他們承認進化對于社會發(fā)展的必然性，也不否認革命為進化的一個必不可少的階段，但是他們似乎并不認可革命的暴力色彩，在一些成員的論述中，革命與改良更接近。吳稚暉說:“革命者，非‘殺你’之謂也……原義命為天命，天即理也。即謂更改道理上所應當布置之條件。此與西文Revolution‘改良’之義密合……此乃進化之自然?！雹?在吳稚暉的理論視野中革命與改良有太多牽連。對于“新世紀派”來說，競爭固然是天則，秩序也是不可或缺的，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缺少了互助則更談不上進步;社會發(fā)展未必依賴競爭，事實上競爭也未必一定能促進人類進化。只有競爭與互助并重，社會才能自然地進化發(fā)展;而要做到競爭與互助并重，就必須徹底消除國家、政府、權威等等使差異存在的東西⑤。

查這一時期的錢玄同日記，1908年2月28日錢玄同參加早稻田大學倫理學考試，試題共三道，在日記中他記下了答案要點:“(一)自我者，對人而生，自有此心，而后乃有自私自利心，而帝國主義乃興。(二)對于身體之義務無他，即求學以改良社會，使人道進化，非為祖國，功名利祿，一己之私等。(三)今之倫理學皆偏重個人(自私自利)國家(強權功利)倫理，此極不然(反于進化)。二十世紀之時代，宜求社會的平民教育，如孔孟之徒應排斥務盡，以絕忠君愛國之念?！卞X玄同承認以上“所言皆拾《新世紀》之唾余”⑥。當年閱讀《新世紀》周刊的記憶一直存留到日后的學術活動中是完全可能的，從他反反復復地述說中國應該和世界文化不隔膜，應該設法補救國語貧乏的缺陷，應該無限制地采納外國的詞兒并且直寫原字到國語中來，應該將國語改用羅馬字母式字母拼音來看，確有濃重的互助進化觀影響的痕跡。

在他看來，中國文字是不得不進化的，進化的目標是世界化，而西方化則是世界化的一條有效途徑。他說:“中國現(xiàn)在的新文化，就是‘現(xiàn)代的世界文化’(有人稱為‘歐化’，有人稱為‘西方化’，都是不妥當的名稱)?！雹?不過在錢玄同的內心深處對于互助進化觀也有一些無法排解的矛盾。他對革命與改良的混同并不認可，他曾在日記中寫道:“見《國民新聞報》上忽著一論，痛言我國不可革命，滿漢之不可分畋域，噫，隔岸觀火，因有此等不知內情，隔靴搔癢之言耶。”⑧ 在“天義派”與“新世紀派”的論爭中，錢玄同顯然更傾向于“天義派”，他在日記中寫道:“至太炎處，見太炎正為《四破論》一篇，破(一)進化;(二)公理;(三)自然;(四)□□(原文空缺——引者)。此文若出，足鉗《新世紀》諸撩之口矣?！雹?排滿熱情的強力驅動，容易走上極端的個性必然會促使他重新思考進化與革命、革命與改良的關系，他從互助論向基于競爭的社會進化論的轉移是必然要發(fā)生的。

二、競爭的緊迫感

《天演論》的刊行無疑是進化思潮大規(guī)模進入中國的標志。關于《天演論》驚人的影響力，胡適描述道:“1898年有個嚴復譯了一部赫胥黎的《天演論》，出版之后，真是不翼而飛，有許多人自己出書刻版送人。一二十年中，‘天演’‘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敗’都成了文人常用的話頭?！雹?錢玄同生活在這樣一種以演述進化思想為時尚的社會之中，受到《天演論》思想的影響自然在情理之中。1918年，他在為《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十周年紀念錄》撰寫的序文中說道:“世界從古代到現(xiàn)在，從現(xiàn)在到將來，總是在進化的軌道上走的?！焙竺嬗终f:“希望本校同人從今以后，對于過去的，決然舍棄，不要顧戀，對于未來的，要努力前進，不可遲疑。進!進!前進!”⑾ 從這一表述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處于進化之途的緊迫感。

嚴復認為天道變化不主故常，“物競”與“天擇”是自然演進，也是社會進化的關鍵。他對這兩個關鍵詞有明確界定:“物競者，物爭自存也?！薄疤鞊裾?，物爭焉而獨存。”關于二者的關系，他說:“則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于天之分，自致一己之能，與其所遭值之時與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謀相劑者焉。”⑿ 嚴復對于達爾文的進化論有介紹，更多的是發(fā)揮，他承認生物進化的確定性，也承認進化的原因在于生存競爭和自然選擇。但他同時又認為，人類社會的進化不能等同于自然之天演，其區(qū)別在于人類社會要接受道德準則與倫理規(guī)范的約束，而自然界則不關心進化的發(fā)生是否與道義相悖，自然界只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嚴復對于斯賓塞以生存競爭來解釋人類社會是認可的，這與他自強保種的強烈愿望有關，但是他對于斯賓塞社會進化論的態(tài)度相當矛盾也是事實，主要表現(xiàn)在他心存疑懼于弱肉強食的自然生存法則，所以他必須借助赫胥黎的倫理進化論來為之糾偏。赫胥黎認為人類并非處于一個弱肉強食、無序競爭的社會，事實恰恰相反，在人類社會中，“不是讓生存競爭自由進行，而是要排除這種斗爭”?輥?輱?訛。嚴復試圖在生存競爭與道德倫理之間進行調和，但在二者的具體取舍上卻頗有一些難為之處。嚴復首先強調生存競爭對于國家民族存續(xù)的意義，存亡之間不能自強則必不能自保。其次，盡管在赫胥黎的倫理進化論中加入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思想元素，但他仍然注重社會內部的和諧與穩(wěn)定?；蛘哒f，對內要“任人為治”，注重倫理道德，對外要“任天為治”，不懼任何強權。恕道用之民與民，霸道用之國與國。在有強權無公理的國際之間，競爭是萬不得已，必須要做的事情⒁。

如果說嚴復結合中國的國情闡釋了赫胥黎的進化論，國人接受《天演論》則更是各取所需，其中梁啟超對進化思想的重新詮釋尤其值得注意。有研究者指出:自然淘汰、優(yōu)勝劣敗、適者生存，都是嚴復《天演論》中沒有的成語，這些成語之在中國盛傳，主要是梁啟超從日本傳過來的⒂。梁啟超對進化思潮在中國的傳播趨勢相當了解且多有推波助瀾的闡發(fā)，他把達爾文的進化思想歸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八個大字。錢玄同對于梁啟超的進化思想有所關注，在談到秦代文字由篆變隸之必然性時，即直接轉引了梁啟超的話來加強自我的論述:“其實日趨簡易者，人群進化之公例，積之者已非一日，而必非秦所能驟創(chuàng)也。”并認為此說極精核⒃。

被時間之矢追逐的緊張與匆忙錢玄同肯定感覺到了，五四時期他在致陳獨秀的信中說:“語錄以白話說理，詞曲以白話為美文，此為文章之進化，實今后言文一致之起點。此等白話文章，其價值遠在所謂‘桐城派之文’、‘江西派之詩’之上，此蒙所深信而不疑者也。至于小說為近代文學之正宗，此亦至確不易之論。”⒄此時他贊倡文學革命已經沒有了與舊文學的堅守者你來我往，相互辯難的閑暇心情，話語的武斷已是十分鮮明，而話語之所以武斷則顯然緣于對文章進化趨勢的堅信。

錢玄同的《國文之進化》是從語言角度對五四文學革命運動的回顧與總結。關于五四時期為什么要主張文學革命，為什么要對古文取而代之，他認為不是因為古文太精深，而是因其太粗疏;此時應該去做的不是如晚清文學改良那樣只謀初級教育和通俗教育的方便，而是中國文學亟須根本上的改良;白話不僅僅要來做初級教育和通俗教育的教科書，尤其要用它來著學理深邃的書籍。錢玄同明確地把文學革命置于進化的軌道之上:如果文學不能置身于日新月異的社會進步之外，那它必須隨著社會的變遷而變遷，既然“文章是跟著思想事物變遷的。所以文學革命只是順著進化的路走去，絕對不是因為白話文學淺近易懂，專為知識幼稚的人們開方便之路!我希望諸君今后研究國文，不要再去崇拜古文!尤其不要再去學做古文!做現(xiàn)在的人，就應該做現(xiàn)代的文章——比古文進化的現(xiàn)代的白話的文章!”⒅

競爭的緊迫感也滲透在錢玄同的語言文字研究中。與胡適“歷史的文學革命論”相似，錢玄同提出過歷史的漢字改革論，其漢字改革的可能性就建基于對漢字進化的歷史判斷之上，在他看來，“六書”是漢字由衍形到衍聲之進化的鐵證，漢字從單音到復音的進化也是不容更易的。在談到為什么要推動漢字改革時，那種處于進化軌道之上的焦慮感則展露無遺，他說:“西洋人比咱們努力上進，一切學術都超邁到咱們前面去了，咱們應該恥于落后，不甘‘自外生成’，急起直追，趕上前去，跟上他們，才是有出息的民族，有希望的國家?！?輥?輷?訛 漢字改革要抓緊，否則不唯學術無法超越西方，甚至民族會失去出路，國家會失去希望。

三、時間軌道上的迷失

錢玄同曾明確表示反對“在時間的軌道上開倒車”。按照他的設想，進化的車輪將在時間的軌道上永無停息的向前奔馳。他對進化論的簡單化理解與嚴復對“天演”的解讀以及國人對《天演論》再解讀有莫大關系。嚴復出于自強保種的愿望對“天演”做出了比較樂觀的展望，并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世道必進，后勝于今”的觀念帶給中國社會，以發(fā)展和競爭的思想更新了國人的頭腦，使其對于國家民族所處的困境有了鮮明的認識。問題不在嚴復，而在于梁啟超借闡釋史學觀念對進化思想進行的發(fā)揮。對梁啟超來說，所謂歷史不過是敘人種之發(fā)達與其競爭而已，在這一觀念的指導下，得出下述結論就再正常不過了?！斑M化者，往而不返者也，進而無極者也?！雹?進化即進步，即從低級向高級永無窮期的變化發(fā)展?！斑M化者天地之公例也”而“競爭為進化之母”，“夫列國并立，不競爭則無以自存。其所競者，非徒在國家也，而兼在個人，非徒在強力也，而猶在道德，分途并趨，人自為戰(zhàn)，而進化遂沛然莫之能御”。如果人類社會的演化規(guī)律為永不停息的進步，新與舊的關系就需要不斷重新審視，梁啟超認為新生事物生生不已，破壞與建設將不斷發(fā)生，基于對破壞的這種認識，他提出:“破壞亦破壞，不破壞亦破壞。破壞既終不可免，早一日則受一日之福，遲一日則重一日之害?！?21) 不破不立，建設必寓于破壞之中。

有研究者已經指出，“梁啟超的意義在于:他對進化論的理解和解釋，使得進化論逐漸凝固為一種完整的意識形態(tài)。他一方面接受進化論，另一方面又對進化論的基本信條作了進一步的概括和表述。他的這些概括和表述簡單、清楚、明了，更決絕、更徹底、更一以貫之，適足以符合中國人對于一個新世界觀(即對世界和自己歷史命運的一個總解釋)的需要，因此很快為多數人所接受和信仰，成為現(xiàn)代中國的主要意識形態(tài)” (22)。我們從錢玄同的激烈言辭中聽到的幾乎可以說是梁啟超進化史觀的回聲:“鄙人雖抱有改良文學之宏愿，然因受四周圍不新不舊之惡濁空氣壓逼之故，終覺持論不免‘涵蓄’，不能斬釘截鐵，‘以盡誘導青年之天職’;今得足下之‘忠告’，此后主張，自當益求‘進銳’，切戒‘退速’，以副雅意。若一班‘古今中外派’之涼血動物，以鄙言為‘激烈’，為‘駭人聽聞’，或‘斥’，或‘詬謾’，則鄙人不以為忤，且甚為歡迎?！?23)

這種激進的進化觀見之于錢玄同的新文學活動，如指選學為“妖孽”、桐城為“謬種”，參與運作“雙簧信”宣揚文學的新舊對立等等自不必多說，在相對嚴謹的學術研究中更比比皆是。他認為秦朝不到二十年工夫，文字就改變了三次，改革何其勇猛!可漢以來的兩千年中濡滯不進，現(xiàn)在竟成了教育上的障礙物。咱們若真心愛國，希望中國教育普及，與世界并駕齊驅，就應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把國語寫成拼音文字?！拔覙O誠懇的希望中國趕緊向著進化的路上走。凡經自己的理智審查過認為合理的、適宜用的、進步的事情，應該毫不遲疑的去干，‘去其舊染之汙而自新’!” (24) 漢字革命對于國故研究非但無害，反而有利:國故學者的新著用什么文體、什么文字，應該“因時制宜”:例如二十年前是對于所謂“古文”革命的時代，所以梁任公先生做《國學蠡酌》、《墨學微》，便用他種“新體文言文”;五年前是對于“文言文”革命的時代，所以胡適之先生做《中國哲學史大綱》、《國語文學小史》便用“國語文”。那么今后是對于漢字革命的時代，整理國故的著作當然應該用“拼音的國語文”了(25)。

錢玄同為這種激進的進化觀也頗吃過一些苦頭，廢除漢字的主張一經提出，馬上就遭到了包括來自同人圈子在內的諸多批評，陳獨秀、朱經農、朱我農等人的提醒對他應該是有相當觸動的，以至于他不得不重新調整漢字改革實驗的策略，基本放棄了采用世界語的主張，轉而提倡國語羅馬字母，后來又提出治本與治標兩種方案。但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么世界可以在時間的軌道之上永無止息的進化，而中國已經到了20世紀，卻還要用四千年前的象形文字。當進化演變成為永無止息的進步，當進化為線性史觀所取代，進化論則與革命的邏輯合拍，進化—革命的線性史觀對他的影響深刻而持久。

錢玄同在五四新文學運動中多有過激的思想言行。他一度熱衷于清末民初無政府派的思想學說，但是由“互助”而至“世界大同”終究是缺乏現(xiàn)實基礎的幻景，并不能有效地平息內心因民族瀕臨滅亡而生的焦灼。進化理論以發(fā)展和競爭的觀念更新了國人的頭腦，但是，在五四新文化的急風暴雨中與其說是他吸納了進化理論，倒不如說是他被進化思潮裹挾著，跌跌撞撞，一路向前?！?/p>

【注釋】

①⒄(23)錢玄同:《錢玄同文集》第1卷，31、7、190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②⑥⑨錢玄同:《錢玄同日記》第2卷，510、515、590頁，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③劉師培:《苦魯巴特金學術述略(二)》，載《天義》第13、14卷合冊，1907年12月30日。

④吳稚暉:《就地正法》，載《新世紀》第78號，1908年12月19日。

⑤[韓]曹世炫:《清末民初無政府派的文化思想》，126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

⑦錢玄同:《錢玄同日記》第3卷，137頁，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⑧錢玄同:《錢玄同日記》第1卷，353頁，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⑩胡適:《胡適文集》第11卷，歐陽哲生主編，161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⑾曹述敬:《錢玄同年譜》，45—46頁，齊魯書社1986年版。

⑿嚴復:《嚴復集》第5冊，王栻主編，1324頁，中華書局1986年版。

⒀[英]赫胥黎:《進化論與倫理學》，14頁，科學出版社1971年版。

⒁吳丕:《進化論與中國激進主義1859—1924》，96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⒂[日]小野川秀美:《晚清政治思想研究》，林明德、黃福慶譯，295頁，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事業(yè)有限公司1982年版。

⒃錢玄同:《錢玄同文集》第4卷，53—54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⒅⒆(24)(25)錢玄同:《錢玄同文集》第3卷，109—110、385、393、138—139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⒇梁啟超:《飲冰室合集#8226;文集》第9卷，中華書局1989年版。

(21)梁啟超:《飲冰室合集#8226;專集》第4卷，中華書局1989年版。

(22)張汝倫:《現(xiàn)代中國思想研究》，33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魏繼洲，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豐富的偏激——論五四新文學運動中的錢玄同”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09XZW010)